須彌主城,教令院。
賽諾坐在給曆代大風紀官通用的辦公室內,突然感覺到一陣困意襲來。
經過上次提納裡的提醒,現在的賽諾已經不像以前那樣習慣性佩戴虛空了。
比如說現在,需要和虛空配合才能做完的工作已經完成了收尾,在這點短暫的空閒時間門裡,賽諾取下了虛空係統,掏出自己精心準備的七聖召喚牌組,準備以此做為掩護,思考一下關於愚人眾的問題。
他這幾日暗中探查,發現阿紮爾在教令院上下埋的眼線比他想象中的更多,因此也沒有再多做些什麼動作。
他甚至不在任何紙張上留下自己的想法,而隻是在腦內推算。
任何的痕跡,至少在教令院內,是不能留下的。
這陣困意來得奇怪。
這會兒明明還沒到他平時會休息的鐘點,前兩天……好像也沒有什麼需要熬夜的加班。
但它卻來勢洶洶,直接將賽諾強撐起來的精神衝垮,把他拉進了深沉的睡眠之中。
不對勁,賽諾心想,但還沒來得及叫外麵的人,就已經倒在了桌麵上。
還好,有一條手臂在下麵墊著,這才沒有讓賽諾的腦袋直接和桌麵來一個親密接觸。
*
賽諾感覺自己沉入了夢境。
做為一舉一動堪比教令院行走的規則法度的大風紀官,賽諾已經和教令院中絕大多數的學者一樣,很多年沒有做過夢了。
但他仍然能夠記得自己幼年做過的那一兩個夢境。
那時候夢境的感覺,和現在不一樣。
賽諾意識到,自己在這個夢境中仍然是清醒的。
與其說是在睡著之後進入夢境,倒不如說,是需要身體處於一個睡眠的狀態,因此才能進入這個空間門。
他打起精神,警覺起來,開始懷疑是不是教令院的什麼手段,但片刻之後,他意識到這件事興許和教令院無關。
因為,出現在他麵前的身影,他還挺熟悉的。
做為和提納裡接觸過,又提醒了他們關於愚人眾的事情的少女,賽諾雖然沒有見過阿麗婭,但已經通過自己的渠道拿到了她的相關信息。
所以,至少阿麗婭長什麼樣,他還是很清楚的。
在阿麗婭身邊的小身影……
賽諾幾不可見地挑了挑眉。
教令院智慧宮中有海量的藏書,其中自然也有和蘭那羅們有關的書籍。
愚人眾對蘭那羅的認知,也正是因為當年博士還在教令院內學習的時候,曾經翻閱過那些記載著人類與蘭那羅同行日子的記錄。
這些書籍,賽諾或多或少也是看過的。
因此,哪怕生活中並未見過蘭那羅,他還是在差不多第一時間門認出了這個小生物。
一個……和傳說中的生靈有關的人類。
賽諾心想,看來先前根據和她有關的消息做出點判斷,現在要推翻重新來了。
阿麗婭能夠從賽諾的麵部表情上看出,對方是能夠認出自己的,於是也沒有多花時間門在寒暄上,而是直接說:“想必,在上次我對提納裡巡林官說起愚人眾的事情之後,他已經將消息轉告給您了,大風紀官閣下。”
賽諾點點頭。
“前幾天,我剛好打算去找你,可惜,你的鄰居說你不在主城,已經走了好幾天了。”
原來在獲得消息之後,賽諾也想過要來找她嗎?
這可太出乎意料了。
阿麗婭心說,她想找賽諾,賽諾也想找她。
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
她!和賽諾!
雙向奔赴!!
她和賽諾貼貼——咳。
阿麗婭將自己不怎麼平靜的內心壓在了平靜的外表之下。
“所以現在我來找您了。”她微笑著,夢中的世界突然就出現了兩把看起來非常舒服的沙發,上麵甚至擺滿了柔軟的靠墊。
阿麗婭在其中一張沙發上坐下,懶洋洋地將自己的背壓進了沙發的靠背上,順手把和她一起進入夢境世界的蘭瑪尼抱在了膝蓋上。
“您應該聽說過蘭那羅操控夢境的能力吧?額,您先坐,如果覺得沙發太軟不舒服的話,還可以換的,反正都是在夢裡。”
賽諾倒也沒嫌棄這個沙發對於他而言太軟。
坐下之後,他直接對阿麗婭說:“你主動來找我,是還有一些沒有告訴提納裡的信息嗎?又或者是,你知道愚人眾接下來會做些什麼,所以需要我幫忙做出應對。”
阿麗婭點點頭:“果然不愧是大風紀官呢。我想,如果您選擇調查愚人眾的話,憑您的手腕,一定已經調查出了愚人眾和教令院的勾結行為吧?”
果然,賽諾肯定了她的判斷。
“我注意到了,最近教令院的部分賢者,頻繁地離開智慧宮,和愚人眾執行官展開會談。”
或許是因為這一次,愚人眾來得太過突然,於是教令院中以阿紮爾為首的賢者們直接跳過了對愚人眾的反對,靠著那顆神之心,以及“會再出現一位和大慈樹王一樣強大的神明來引導須彌的人類”這兩個可以一錘定音的籌碼,站上了愚人眾的大船。
而也正因為愚人眾來的倉促,教令院答應得倉促,因此愚人眾在須彌的布局尚未來得及怎麼鋪開,而教令院中的賢者們,沒了那麼悠哉地消除他們所做的事情留下的蛛絲馬跡的時間門。
賽諾成功抓住了那些線索。
他發現教令院給愚人眾提供物資,發現,虛空現在竟然已經對博士開放了。
因為有了阿麗婭這個變數,外加他自己對虛空的使用逐漸減少,所以,這一次的賽諾在進行調查的時候,行為並未被虛空預判,並上報給大賢者阿紮爾。
此時的賽諾,無疑可以說是安全的。
不僅安全,甚至還可以調動一大批對他信任有加,願意幫他做事的風紀官。
阿麗婭抿了抿嘴唇:“唔,我剛剛從稻妻回來,所以,我知道愚人眾獲得了雷神的神之心。”
賽諾:“可是小吉祥草王的神之心,目前正維持著虛空的日常運轉。”
教令院絕對不可能將維係虛空運行的根本給出去。
如果愚人眾想要的是這個,那麼他們壓根沒得談,教令院會在博士拋出這個要求的第一時間門和愚人眾翻臉。
“對,讓教令院的那群家夥給出神之心,那是絕無可能的事情。愚人眾的那位執行官博士可不是這麼愚蠢的人。”
“唔,愚人眾做不出愚人的行為嗎?或許這就是缺什麼,所以名字裡需要帶上什麼?”
賽諾突然來了這樣一句話,阿麗婭轉過頭,盯著他嚴肅的表情看了一會兒:“但其實,據說愚人眾之所以是愚人眾,是因為他們的首席統括官醜角討厭一位和他同時代的賢者。”
賽諾:“……”
他修長且略顯得直的睫毛垂下。
好像是在因為剛剛的那個“冷笑話”,連“冷”的效果都沒有起到而沮喪。
阿麗婭擺擺手:“回歸正題回歸正題。總之,我大概能知道愚人眾想要做什麼。”
“誠然,教令院不會願意給出草神之心,但是,愚人眾可以利用大慈樹王留下的虛空係統,也就是與神明有關的知識,配合雷神之心,製造出新的魔神來。”
她眨眨眼。
“據我所知,教令院的那些賢者們,可不喜歡現在的小吉祥草王。”
的確。
賽諾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他本人對小吉祥草王沒有惡感,但因為教令院長期以來的宣傳,倒也沒什麼特彆的好感。
不過,就他和阿紮爾已經有過的那些接觸來看,阿紮爾此人,似乎的確不喜歡,甚至厭惡著那位年幼的神明。
“當然了,我覺得阿紮爾是玩不過博士的,一個愚人眾出身的魔神,怎麼會在乎須彌是怎麼樣的呢?到時候,整個須彌之內誰也不是新魔神的對手,草神之心還不是輕輕鬆鬆就到了博士的手上。”
阿麗婭對教令院這種短視且與虎謀皮的行為頗為不屑。
“算啦,不說教令院那夥人在這一點上有多麼愚蠢了,我其實是想要拜托你一件事。”
賽諾點點頭:“你說,如果事關須彌,而且我能做到的話,我回去做。”
“如果可以的話,請找到理由,從外交的層麵上,把愚人眾的主力控製起來,不要讓他們有機會靠近須彌主城。”
阿麗婭的表情沉下來。
“如果可以的話,最好把博士也攔住。”
雖然按照她的估計,除非納西妲親自出馬,否則博士應該是攔不住的。
但是也沒關係。
博士在,和博士不在,都隻需要用同一套計劃。
*
“那菈阿麗婭和尖耳朵那菈的談話,蘭瑪尼聽不懂。”
從夢中的空間門蘇醒過來之後,賽諾在他的辦公室內思考良久,隨後推開椅子,從桌前站了起來。
而阿麗婭,則抱著蘭瑪尼,迎接了第一天明媚的晨光。
“聽不懂嗎?”
阿麗婭戳了戳蘭瑪尼圓滾滾的臉蛋。
“如果聽不懂的話,就隻需要知道我在和那個尖耳朵的那菈,給壞那菈們設下陷阱就可以啦。陷阱嘛,就是……蘭瑪尼見過桓那吉藏在泥土下麵的樣子嘛?騙騙花,就是桓那吉,變成其他花的樣子,吸引那菈去采,然後它們就從地裡麵蹦出來,這就是陷阱。”
蘭瑪尼似懂非懂。
但還是點點頭:“哦,桓那吉,陷阱,以後蘭瑪尼不去采成堆的花。”
倒也還是……學進去了那麼點東西。
*
蘭百梨迦和阿麗婭在一天前已經分開了。
對於這個理智冷靜又強大的蘭那羅,阿麗婭幾乎是放了一百個心,所以,讓對方孤身一個去準備營救納西妲計劃中的某一個環節,阿麗婭倒也不怎麼擔心他會出事。
隻要博士和散兵不出現,恕她直言,一整個教令院可能都不夠蘭百梨迦一個打的。
這會兒,阿麗婭正帶著蘭瑪尼前往奧摩斯港。
之所以要去奧摩斯港,是因為,多莉通過虛空,給她發送了n多條消息。
多莉:救命啊阿麗婭!
多莉:教令院的那個書記官!艾爾海森!來奧摩斯港了!
多莉:他好像在找我,反正他試探了我的小跟班。
多莉:教令院是打算來抓我違法亂紀的證據嗎?
多莉:救救救——江湖救急阿麗婭!你能不能來奧摩斯港?教令院的那夥人知道你和我的生意沒有關係。
多莉:如果你出麵和艾爾海森談的話,我覺得……說不定可以安全地賺一筆摩拉回來呢?
阿麗婭在剛剛看到這段消息的時候。
阿麗婭:“……”
多莉這是,又犯什麼事了吧。
這個家夥啊,一直就喜歡在教令院明令靜止的事情上大鵬展翅。
阿麗婭歎了口氣。
她不是很想管的,要不是因為多莉從小和她一起長大,還有最初的救命之恩,她肯定已經發了一條“自己造孽自己擔”的消息回去了。
但誰叫有那時候的恩情在,況且,被多莉懷疑是來調查她的人還是艾爾海森呢。
阿麗婭對著給多莉回複了消息,表示自己會儘快趕到。
*
從荼訶之座前往奧摩斯港,中間門需要翻越一個水天叢林。
在有風之翼又有四葉印的情況下,這條路倒不至於那麼難走,甚至連綿的雨、地麵上的積水,都不會妨礙到趕路的進度。
唯一可能會稍稍拖慢一點行程速度的,大概就是蘭瑪尼在看到每一朵樹王聖體菇的時候,都要湊過去摘下來。
須彌薔薇也是如此。
最後甚至連蘭瑪尼的包裡麵都塞滿了,懷裡麵也抱著很多的花。
阿麗婭:“蘭瑪尼為什麼要摘這麼多的森林特產呢?”
明明這些東西彆處也都有,完全沒有必要在沿途采摘那麼多?
“那菈阿麗婭,笨笨。”
蘭瑪尼搖搖腦袋。
“那菈說,奧摩斯港,是比桓那蘭那還大的村子,很多那菈。蘭瑪尼想要,賺更多的摩拉。”
阿麗婭剛想說可是普通人看不到蘭瑪尼,也買不了他的森林特產,一轉念,又想到了熒。
好……好吧。
不得不承認,如果是熒的話,確實。
讓她想想,她需要的應該不止樹王聖體菇,還有劫波蓮和月蓮。
阿麗婭:“那要不我們再去一趟維摩莊下麵的河道?那邊還有八朵月蓮,長得很靠近的。”
雖然這麼說,多多少少有點兒慫恿蘭瑪尼賺空熒的錢包的嫌疑,但阿麗婭覺得,隻要自己樂於給熒發放一筆補貼款,那她和熒的友誼就不會動搖。
蘭瑪尼高高興興地懷著在奧摩斯港賺得盆滿缽滿的想法,和阿麗婭短暫繞路去了一趟維摩莊下麵的河道,不過這樣的行為並未讓路途變得更長一點。
因為,他們在河邊遇到了一艘擺渡的小船,然後坐著船順水往下遊走,不到半天的時間門就成功抵達了奧摩斯港。
阿麗婭牽著蘭瑪尼的手,在人看不到的地方小聲叮囑他不要和自己分開走。
“這裡有很多那菈,如果蘭瑪尼和我分開走,那我可能一轉頭就找不到蘭瑪尼了。”
她打算,先帶著蘭瑪尼去找多莉。
不管怎麼說,讓多莉早點開溜,不要被教令院的“長鬢虎”找上門,還是很必要的。
在目前這個她自己賺的雖然多,但比起多莉每天都有幾十萬摩拉進賬來就要差上不少的經濟收益情況下,她們的這個小家——也就是多莉、多莉的姐姐和阿麗婭自己這個三人組成的,日常幾乎不住在一起的家裡——還是要靠多莉做為收入方麵的頂梁柱的。
為了防止被教令院的人找到她在出售比較高質量的罐裝知識,多莉在奧摩斯港沒給自己弄什麼排場。
甚至交易的地點也相當隱蔽。
她在看到阿麗婭身影的時候,那雙方形鏡片後的金色大眼睛幾乎笑眯成了兩條彎彎的弧線。
“哎呀哎呀,我的好阿麗婭,你總算來救我啦。”
阿麗婭躲開她熱情到顯得略微有些不懷好意的擁抱。
“說吧,你惹上什麼事了?”
“倒也不是惹上什麼事了,就是有個家夥讓我覺得有點危險。”
多莉掏出一張柔軟蓬鬆的大毯子,就地鋪著,和阿麗婭一起盤腿坐下,掏出一份千層酥酥:“嘿嘿,請你吃噠!”
阿麗婭一邊啃著千層酥酥,用一隻手托在下巴上,防止咬出來的碎屑掉在地毯上,一會兒清理起來不方便;一邊聽多莉說著最近的情況。
“其實,最近奧摩斯港的風紀官好像沒有之前那麼多了,雖然看上去還是很多人,但我能感覺到。”
多莉說到這裡,居然還有點兒驕傲。
畢竟,如果要評選出一個奧摩斯港內和風紀官打交道最多的人,估計也就隻能是多莉了。
“風紀官少了,其實對我是好事。”多莉自己拿了一塊棗椰蜜糖,在那邊小口小口嚼,“但是呢,那個教令院的書記官也來了,對,就是那個個子高高的。”
多莉覺得,比起找了她很久把柄,但是到目前為止都還沒能把她抓起來的風紀官,還是書記官艾爾海森更恐怖一點。
對方簡直有著狗一樣的鼻子,鷹隼一樣的眼睛。
這才到奧摩斯港幾天啊,就把她這邊的交易暗號摸了個清清楚楚。
“他肯定知道點什麼。”多莉皺了皺小鼻子,看起來相當憤懣,“這個知論派的家夥真是討厭,和妙論派的學生比起來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阿麗婭:“……”
雖然但是,我覺得你可能是誤解艾爾海森了,這個家夥可不喜歡做無用功。
而舉報多莉,怎麼看對他來說都是無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