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海闊,明日懸空。
蒙德,荊夫港。
蒲公英在風裡頭搖搖晃晃,草莖比舞女的腰肢更為柔軟,彎彎折折,很漂亮。
阿麗婭牽著可莉的手,一旁的溫迪正在為幾天之後《提瓦特偶像》即將更新的版本創作音樂。
自然,音樂是他創作的,但是譜麵肯定不是。
見識過溫迪編寫的譜麵那離譜難度的阿麗婭,是絕對不會讓溫迪有機會接觸到創作譜麵這種事情裡麵去的。
這可是為了全體玩家的手指著想。
隨著稻妻的鎖國令被解除,從稻妻來到蒙德的商船越來越多,也有愈發多的客輪往返於兩地之間。
截至到今天,也就是距離光華容彩祭的舉辦還有沒多少時間的時候,荊夫港這邊隨時要出發去稻妻的船已經停泊了有兩三艘了。
阿貝多去了前頭,他是這一致臨時組建起來的隊伍中負責購買船票的人,前方不遠處就是售票處,不過好像是因為如今有了虛空網絡的幫助,跨國的生意是越來越好做了,許多商人在積攢了第一筆資金之後,都選擇開始跑比較長途的商路,利用各國國情不同這一點來掙錢,於是售票處排隊的人很是不少。
不過,倒也有可能是因為蒙德做為詩歌和音樂的國度,不管是作者、吟遊詩人還是幼稚的插畫家,數量都很是不少,所以光華容彩祭一到,大家就都被邀請前往了。
阿麗婭站在原地,時不時更換一條腿站立,以保證自己的腳跟不會站得酸痛,又等了好一會兒,總算看到阿貝多拿著船票朝他們這裡走過來。
“是今天下午三點鐘開的船,我們比較趕時間,所以我就選擇了一艘半客半貨的船。”
他將船票發給每一個人,並簡單解釋了一下情況。
阿麗婭當即倒吸口冷氣,“嘶”了一聲。
阿貝多:“?”
“有什麼問題嗎,阿麗婭?”
阿麗婭倒不是對這種船上可能沒那麼幼稚的睡眠和餐飲條件有意見。
她問阿貝多:“那,你覺得這艘船上會運有葡萄酒或者蒲公英酒嗎?”
阿貝多不明白她為什麼問出這個問題,但還是很有禮貌地回答了:“我覺得會有。”
畢竟,酒水可是蒙德對外商貿過程中最受歡迎的產品。
據說當初在阿麗婭給迪盧克和須彌那位名叫多莉的商人牽線之後,須彌那邊對於蒙德酒水的需求量直接翻倍了?
阿麗婭一拍大腿:“那完了。”
阿貝多仍然不明所以,一旁的可莉也抬頭瞪大眼睛:“阿麗婭姐姐,你為什麼會說那完了呀?可莉聽不懂哦。”
阿麗婭指了指身邊的溫迪,然後這隻手順勢就按在了溫迪的肩膀上:“當然是因為他!”
阿麗婭:“溫迪,你可以保證自己上船之後,不去貨倉裡麵買酒喝嗎?”
溫迪:“……”
溫迪露出一個尷尬但是不失禮貌的微笑:“阿麗婭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我當然會去弄點酒喝啊。”
畢竟,海上的航行是多麼寂寞,他怎麼可能忍受得了沒有酒精的日子呢?
阿麗婭聳聳肩,對阿貝多說:“你看吧。”
她覺得到時候,要不就是溫迪醉倒在船的貨倉裡,要不就是身邊沒帶摩拉所以被人押送著帶到她麵前,讓她為他結算喝酒的費用。
阿貝多:“……”
阿貝多不得不感歎,阿麗婭,你是懂溫迪的。
溫迪:“誒、誒嘿?”
*
天空中金紅色的太陽朝著西邊偏了一點。
然後再偏了一點。
可莉隔著一層油紙,抓著阿貝多早上起來臨時製作的三明治,重重地一口咬下去,吃了很多的雞蛋色拉。
阿貝多做的雞蛋色拉也很好吃。
這一點是經過阿麗婭認證的。
他用的色拉醬並不多,雞蛋稍稍打散,但是散得不厲害,炒到隱隱約約能感覺到有那麼三分熟,然後開始下一些偏甜口的佐料。
真的要說起來的話,大概就和她上輩子吃的達某樂的培根薯角披薩裡麵放大那個雞蛋醬的味道差不多。
屬於是阿麗婭空口都吃不膩的東西。
於是她就從阿貝多那邊蹭了滿滿半罐子的雞蛋色拉,然後簡單炸了一點薯角,又準備了幾片培根和芝士,給自己做了一份料超多的鐵盤披薩。
雖然上麵除了土豆之外幾乎全是葷菜。
雖然為了好吃,最上麵還擠了一層美乃滋醬。
雖然這種食物是那麼的不健康。
但是除了吃飯怕膩的阿貝多之外,沒有一個人成功抵抗住了這比薩的誘惑。
等回須彌就做給納西妲和多莉她們吃,阿麗婭心想,唔,行秋他們也要,不過她得在披薩裡麵刨點胡蘿卜絲。
看行秋把胡蘿卜挑出去的樣子一定很有趣。
*
船上閒來無事,浮生光陰輪換。
故取撲克一副,來來來,搶地主。
之所以不□□將,是因為可莉打不來。
如果讓可莉坐在桌邊,阿貝多自然而然要手握兩副牌代替可莉出牌。
阿麗婭:“那我和溫迪不是已經輸定了嗎?”
於是打鬥地主。
阿麗婭:“可莉不許上桌,小孩子應該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阿貝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阿麗婭:“怎麼了可莉難道不是需要好好學習的小孩子嗎?”
她才沒有擔心可莉上桌自己會體驗到凱亞的痛苦。
她才沒有心虛,一點都沒有。
*
阿麗婭的那點小心思,阿貝多看得再透徹不過。
溫迪也很懂,但這時候他和阿麗婭是站在一邊的,於是點點頭:“我也覺得,阿貝多不是給可莉帶了畫本嗎?就讓可莉去看會兒畫本好了?”
誰希望打牌的時候桌上坐著一位歐皇啊。
阿貝多點點頭,也沒堅持,但在將畫本遞給可莉,讓她自己在邊上乖乖看會兒書的時候,他順便微笑著對可莉說:“可莉,祝哥哥一會兒連贏三局,好嗎?”
可莉從來都最聽阿貝多的話了,點點頭。
“好哦,可莉祝哥哥接下去的三局全都贏哦!”
獲得了幸運的四葉草祝福的阿貝多回頭,對著現在正在洗牌的阿麗婭,以及她身邊對阿麗婭嫻熟的洗牌技巧非常好奇的溫迪挑挑眉。
阿麗婭“啪”地把牌放下了。
阿貝多,你是可以的。
心也太他媽臟了吧?
*
與此同時,在另一邊。
璃月去往稻妻的船上。
行秋從外頭的甲板上回來,身上還裹帶著一點不算濃重的海風鹹腥。
他當然要去光華容彩祭,甚至身上還擔著兩個身份。
流行輕作者枕玉老師,以及天命遊戲的文案組老大。
不管哪一個身份,根據八重堂那邊發來的邀請說,都是可以點燃在場所有觀眾熱情的。
他沿著走廊往裡走,路過一處艙門的時候,隱約從裡麵聽到了一點……
咦?
他怎麼聽到了散兵的聲音。
做為文案策劃,行秋雖然和散兵不熟,也不是很喜歡對方的性格,但好歹大家都是一個企業的,算是同事,平時交接工作的時候也經常需要有些交流,所以也是個見麵點點頭的交情。
他記得散兵並不住在這一間艙房裡麵。
不過行秋也隻略頓了頓就繼續往前走了,說不定是人家在船上遇到了什麼以前就認識的老朋友呢。
管那麼多根本不是他的性格。
不過,走開的行秋砸吧砸吧嘴。
沒想到散兵居然也有朋友啊。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行秋:為我曾經以為散兵這種人是沒有朋友的莽撞自罰一杯.jpg
*
實際上行秋也沒有想錯。
散兵怎麼可能會有朋友。
傾奇者有,而且不少,但後來一個一個的都失去了。
黑主散心裡有的隻是複仇,茫然地容不下哪怕一個朋友。
加入愚人眾的散兵……
算了吧,讓他和那群人當朋友還不如直接給他一刀。
現在的散兵……
如果有人問阿麗婭,你覺不覺得散兵算是你的朋友,或者,你覺得散兵有沒有把你當朋友看。
阿麗婭一定會大驚失色:“啊?我們難道不是純潔的上司和下屬的關係嗎?”
“哦,對,你這麼說的話,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看在我教他怎麼打野怎麼上路中路當輔助的份上,還有一份父子情不過分吧?”
按照這樣的算法。
散兵沒有朋友。
雖然他在可莉去璃月的時候,受不住那隻紅色的、活潑的小太陽的念叨,收下了一隻毛茸茸的嘟嘟可。
可莉說:“讓嘟嘟可陪著你的小人偶呀,否則大哥哥你不和小人偶說話,小人偶會寂寞的。”
可莉就每天都會和嘟嘟可一起玩,還給嘟嘟可講故事。
雖然香菱已經習慣了在阿麗婭索要的那些零食裡麵加上一點不甜而是苦味濃一點的。
但是散兵沒有朋友。
至少他自己這麼說。
他現在正在艙房中央,下方墊了一層香草編織成的墊席的小桌一邊,跪坐著,脊梁挺得很直。
而在他的對麵,以同樣姿勢跪坐著,雙手搭放在大腿上,眉頭微皺的,恰是前段時間隨著北鬥的死兆星號來了一趟璃月的楓原萬葉。
看起來,現在的他像是要將自己當年所做的事情,悉數對麵前的青年說上一遍,然而實際情況卻是,在他剛剛張口的時候,兩人的虛空終端中就同時想起了神明的聲音。
“我從世界樹中抽調出了當時的曆史哦,如果散兵你想要和萬葉說明當時情況的話,不如直接讓我重現那段曆史給你們看?”
散兵想說用不著她的來著,但是萬葉點頭:“既然如此,就麻煩您了。”
散兵:“……”
他其實很煩那段曆史。
不僅僅是因為在那段丹羽被博士謀害的曆史中,他對一切全無所知,順著博士的推動成為一把流浪中的刀,在現在的他看來異常愚蠢。
更因為……
從頭開始表現那段曆史,倒像是,在給他脫罪。
從一個純白的人偶開始。
應該很少有人能在看到最初的人偶是怎麼一點點經受過他眼中的背叛之後對他不產生一點憐憫的感情的。
但是,憐憫這東西對他來說就是不需要的。
多餘,而且讓他看起來像是個弱者。
曆史化作知識,像是電影一樣在接受者的腦中過一遍,需要的時間其實並不長。
人類的大腦在信息接受方麵的速度,遠遠高過眼睛和其他的器官。
散兵剛剛握緊拳頭,萬葉就睜開了眼睛。
他做好了對方問及雷電五傳的準備,也想好如果接下來,對方按照稻妻的傳統,提出諸如用刀劍來做為一切的結束,那他也將站在原地等待。
可是,從白發少年口中問出的卻是:“所以,你就是那個傳聞中失蹤的傾奇者,是你去往鳴神大社請求幫助的,對嗎。”
散兵的一句“是我”卡在了咽喉裡。
萬葉說:“從這一段曆史來看,我猜測你前來尋找我的目的,你是在知道真相之後,想來邀請我同你一起向博士——那位愚人眾執行官的稱號是這個沒錯吧——向他複仇?”
散兵:“……。”
他先是一愣,隨即肩膀稍稍朝下沉了一沉。
真是……一個完全意料之外的問題。
*
從萬葉的艙房裡麵出來的時候,散兵的神情還有一瞬間的恍惚。
對方口中的那句“那麼,這樣的結果是你主動造成的嗎”持續地回蕩在他的耳邊。
當然不是。
那個時候的傾奇者比任何一個人都希望大家全都好好的。
他把那個時候的踏韝砂當成了自己的家。
懵懂且純白的人偶並不介意自己無法成為雷電將軍意識的載體。
他也並不一定想要些什麼,隻是出於把踏韝砂當成家,把那些人當作自己家人的緣故,想要讓自己擁有一顆心。
擁有一顆心,成為一個人,和踏韝砂的大家一樣。
“你不應該給他看到那些。”
散兵對虛空終端說。
覆滅雷電五傳計劃的執行,哪怕在中途就已經開始覺得“無聊”,並中止了這個計劃,但仍然牽涉到了很多的人。
如果他還是那個憎惡人類的執行官,他當然不會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有什麼反思。
但人類被證明並未背叛過他,憎惡與仇恨一下子沒了寄托,成了徹底的空無,再讓他回望自己的所作所為。
個中滋味唯有此心知曉。
“是因為你覺得,需要用刀劍刺穿你的胸膛來清洗你的罪孽嗎?”
納西妲問。
“你需要報複落在你的身上,讓你的心稍微舒服一些,但問題是,沒有人說過,對於錯誤的處理不能是原諒。”
萬葉選擇放下那段曆史。
如果要對博士複仇,那沒問題,畢竟踏韝砂以及晶化骨髓導致的災難是一切都根源,也造成了太多的悲劇。
但是散兵……
已經有太多的東西,太多的過去疊在這個問題上了。
恩與仇無法抵消,兩邊的計算就像是在整理一個打結的毛線球。
萬葉的決定是直接一刀把所有的糾葛都斬斷了。
“可彆告訴我,你還想要握著他的手,把刀送進你的心口。”
納西妲半開玩笑著說。
散兵沉默片刻。
他沒再針對萬葉的態度說些什麼,在這方麵暫時被納西妲說服。
“但是下一次——”
散兵想說,下一次麵對雷電五傳的後人的時候,他希望納西妲不要再將這段曆史放出來。
他知道須彌教令院中的風紀官之間流傳著一句話,叫做情有可原,但是罪無可恕。
現在的他便就是風紀官們口中的情況。
“啊,你說到風紀官了。”
納西妲的語氣就像是散兵隻要提到風紀官,在之後和她的交流中就算是徹底被抓住小辮子了。
“那麼,你是否從賽諾口中聽過這句話之後跟著的另外一句?”
風紀官抓捕犯人的時候,並不會因為對方情有可原便將罪愆抹去。
但是在審判犯人的時候。
“情有可原的情況下,會在獲得受害者一方的諒解之後減刑哦。”
“而且他們在做出判決的過程中,會將整件事從頭到尾對所有人公開地梳理一遍,除非其中有因為各種原因不方便公開的事實。”
納西妲說:“你既然提到了風紀官,那我就默認用風紀官的這一套流程來對待你,那些曆史就更需要放鬆給受害人的後代看了,不是嗎?”
“尤其是,阿麗婭有特彆關照過我,讓我一定將這段真實的曆史告訴應該知道它的人。”
年幼的神明聲音細細,平緩得仿佛流淌在原野平地間的溪水,裡麵漸漸地帶上了一點不算難以覺察的笑意。
“你該不會覺得,在你和阿麗婭之間,我會更偏向你吧?”
散兵:“……”
他深吸一口氣,頭一次覺得這位年幼的神明也有點兒可惡起來。
*
既然納西妲有提到,她將這一段曆史抽調出來給萬葉看,其中也有阿麗婭提醒她要這麼做的因素,那麼,在散兵離開了萬葉所在的艙房,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去之後,她去將發生的事情告訴阿麗婭也就不足為奇了。
阿麗婭這會兒正被貼了滿臉的小紙條。
小紙條上畫著小烏龜。
所有的小烏龜全都是可莉畫的,所以筆觸雖然有些稚嫩,但看上去到底不醜,而且還怪可愛的。
心臟的阿貝多用可莉的祝福(當然也有他那優秀的大腦)把阿麗婭殺得片甲不留。
溫迪比她好點,但是也沒好到哪裡去。
輸了兩次之後他甚至選擇讓海鷗飛上船幫他偷看阿貝多的牌。
然後被阿貝多和阿麗婭一起叫破。
阿麗婭:“你聽得懂海鷗的叫聲。”
阿貝多:“的確。”
阿麗婭:“不是吧不是吧才輸了兩局就要作弊了嗎溫迪?”
阿貝多:“嗯。”
阿麗婭:“輸不起啊溫迪。”
阿貝多:“咳。”
溫迪:“……”
他鼓著腮幫子,自己去可莉畫好且幫忙裁剪好的紙條堆裡麵拿起兩根來,一左一右貼在自己臉上:“這樣好了吧!”
阿麗婭打了個響指:“勉強吧。”
溫迪:“……你不要太得寸進尺哦阿麗婭,你自己也輸得很厲害。”
納西妲通過虛空來到船上的時候差點沒被阿麗婭臉上的那些小烏龜逗得笑出聲來。
然後一轉眼看到溫迪。
納西妲:“……”
努力不讓自己笑出聲來。
這樣一來,倒是阿麗婭更早發現了她的存在,在腦中問:“誒,納西妲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這種突然降臨在腦子裡的感覺,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體驗了。
納西妲就把散兵那邊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應該是巧合吧,楓原萬葉在璃月完成了自己的旅行,打算回到稻妻,剛好就和行秋選擇了同一班船。”
散兵的問題啊,阿麗婭對著阿貝多和溫迪比劃了個牌局暫停的手勢,上半身朝後一靠,在椅背上麵貼了貼,然後站起來,走到一旁船舷邊,一隻手撐著扶手。
納西妲:“說起來,我沒想過散兵會那麼早遇到丹羽的後人。”
沒想到,他會直接在看到對方之後,就走上去要求兩個人麵對麵談話。
納西妲說:“如果不是今天親眼看見,我或許都不會相信他還有著挺強的自毀傾向。”
仿佛如果沒有複仇這個目標在前麵吊著,贖罪這件事如果已經做完,他就會將刀劍橫亙在自己的脖頸上似的。
阿麗婭:“這不是證明我們小散迷途知返,是個好孩子嘛。”
總歸是個不需要思想道德再教育的孩子啦。
“其他的嘛,還是等這次稻妻之行結束之後再慢慢來吧。”
什麼自毀傾向啊,什麼複仇的目標啊,慢慢來吧。
這些事情也著急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