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兜蟲的異常、長門遇險以及收藏刀具的失蹤,這一切的發生,以及發生的時間,已經緊湊得不能用“巧合”這個詞來說明了。
但如果天守閣下方也出現了和踏韝砂相似的跡象的話……
鹿野院平藏皺眉,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捏著下巴。
那位愚人眾執行官博士,他想要做些什麼?
*
暫時,鹿野院平藏推理不出來博士想要做些什麼。就算是猜也不行。
但有一點,已經鐵板釘釘地寫明了:
博士想要做的事情,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事。
看到青年的臉色難看成了這樣,阿麗婭提議道:“你要不要先回去通報你的同僚?”
至少讓天領奉行的那夥人先了解一下情況吧,否則萬一愚人眾在稻妻城那邊動手了,如果憑借著博士的那些藥劑,想要偷襲成功是有非常大可能性的。
鹿野院平藏搖頭:“不了,現在趕回去肯定已經來不及了。”
隻能先把這邊的事情先解決掉,說不定天守閣下方的危急不用管就能自己解除。
“哦,這樣,你稍微等一下。”
阿麗婭反應過來,打開虛空終端,給神子接連發了三條一模一樣的消息過去,三條之後又三條,狂轟亂炸,直接刷屏。
“好了,我覺得神子應該不會錯過我的消息,她會轉告九條裟羅的。”
她關掉虛空終端,露出一個微笑。
“這就叫做科技改變生活。”
納西妲萬歲。
網絡萬歲。
鹿野院平藏有些羨慕:“可惜,這樣東西暫時還不能運用在天領奉行平時的工作中,畢竟不是稻妻自己研製出來的東西,在一些機密性方麵沒法保證。”
阿麗婭:“……”
她心說虛空網絡的總終端現在就在她腦子裡掛機著呢,鹿野院平藏當著納西妲的麵說機密性不能保證……
額,就是說小夥子你真的很勇。
多虧了納西妲是個仁慈善良的神,不會計較這些,否則她真的很懷疑鹿野院平藏明天出門的時候會不會直接在門檻處左腳絆右腳,一個平地摔倒地。
掛機在她意識裡的納西妲:“……”
納西妲:“喂,阿麗婭,你不覺得你自己的這番想法才是對我的管窺蠡測,妄加揣度嗎?”
鹿野院平藏的話她確實不放在心上。
——這種事情太正常了,雖然在提瓦特大陸上,國與國之間一直存在著的是友誼而非戰爭,但……看看愚人眾就知道了。
虛空這種東西啊,想要對接上日常的政務工作,除非像璃月那樣有著絕對超然的經濟地位,完全不介意自己日常對於經濟以及發展的規劃被其他國家學習。
阿麗婭打了個哈哈:“誒呀,相信我們寬容大度善良美好的小吉祥草王大人是一定不會介意我的少許冒犯的對不對?”
就算真的冒犯了,那也最多就是回到須彌之後做上一盤棗椰蜜糖就能哄回來的。
一盤不夠就兩盤。
在這方麵,納西妲可算是比派蒙還好哄。
*
這邊,雖然說對天領奉行的預警通知已經發送出去了,但是阿麗婭是不敢說自己就有多麼放心的。
九條裟羅的實力放在平時能看,但倘若是對上愚人眾執行官,那可就太不夠看了。
還記得在遊戲裡,她闖進天守閣嗎?
那時候她對上的不過是女士,愚人眾執行官中的第八席。
而對上女士,她都沒能撐過哪怕一個回合,抬手就被女士打暈了。
倘若不是因為雷電將軍對這個忠心耿耿的屬下很是在意,隻怕女士下手在狠一點,她連命都不一定能夠保住。
所以,阿麗婭心想,要緊的還是他們這邊。
最為重要的是,速度必須要快。
隻要儘快把踏韝砂這邊的問題解決了,就算趕回天守閣那邊……
應該也還是來得及的。
問題不大,反正熒自己也還在離島呢。
她解決不了博士,那也是成功擊敗過公子、女士和沒能完全成神的散兵的強者。
她歎了口氣,又一次感慨愚人眾真的很喜歡在這些本應該休息放鬆度假參加漫展,總之就是相當悠閒的,可以讓人正大光明“虛度光陰”的時候跳出來搞事。
搞事也就搞事了吧……
但除了熒能獲得原石,剩下的人的加班費呢?
麻煩用摩拉結算一下啊謝謝!
*
從這邊的山洞繞進去,躲過那些像是在巡邏的愚人眾隊伍,偶爾將一兩個比較敏銳的快速解決,在他們來得及發出聲音之前弄暈過去,就像先前那兩個愚人眾先遣隊成員一樣,一直走上大概十分鐘,就可以進到山內。
踏韝砂的山中有很大的空間,上方是空的,雖然有一座浮空山石擋著,但仍然有些許的陽光從上方照下來——很微弱,而且參雜了紫色在其中。
阿麗婭的目光沿著四周的那些斷壁殘垣,以及地麵上那些有挺明顯被破壞跡象的木製棧道往山的中空地帶望過去。
她第一眼能看到的,就是曾經徹夜不息點燃運轉、以極高的產能產出著一把一把精良刀劍,以及在整個提瓦特都相當出名的[玉鋼]的踏韝砂禦影爐心。
雷靈以及那些飄浮的結晶,還有鳴草以及那些吸收了大量雷元素生長出來的藍紫色的草叢——這些將整個山洞都點出了讓人盯著看時間久一點就會覺得不舒服的紫色。
抬頭看向上方,殘缺斷裂的浮空橋,以及山石上規格不算很小的建築,都是當年踏韝砂曾經繁榮一度的鍛造業的象征。
阿麗婭在看到那些殘破但還沒有垮塌的建築時,一時間仿佛能夠幻視到在博士還沒有來到這個地方之前,在他還沒有騙過丹羽以及禦輿長正等人,讓工匠們將晶化骨髓加入爐心的鍛造的時候,踏韝砂曾經是個怎樣需要辛苦勞作,但又絕對算得上幸福祥和的地方。
冶煉鍛造的鋼鐵敲擊聲,爐心中點燃的熊熊烈焰,興許還有匠人們鍛成一把絕世好刀之後欣喜若狂的喊叫,以及——
華館夢醒形骸記中,榮花之期記載過的,月色之下隨著歌聲起舞的,往昔白紙一樣的少年。
如今,雖然祟神的問題已經被熒和澤維爾解決過了,甚至澤維爾還邀請她一起拍了個名為《踏韝物語》的電影,但興許是因為天領奉行內部權力更迭,以及與海祇島之間的戰爭止息了的原因,現在的踏韝砂,尚且沒有恢複它身為稻妻鋼鐵生產廠的功能和地位。
山中一片寂靜,飛鳥厭惡此處過分強烈的雷元素氣息,於是就連飛過的時候都繞著此處。
隻有一絲細細的風。
帶著那些散發出幽幽熒光的草木,搖搖晃晃。
阿麗婭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為什麼是在踏韝砂。
為什麼是在這裡。
為什麼要選擇祟神的力量。
以及,在長門的這樁事情發生之前,她和納西妲原本想要做,但是被打斷的事情。
這一切串聯到了一起。
讓她不能不想到一個可能。
愚人眾在稻妻一切布局的開始。
散兵明明已經去了那麼久,卻到現在為止都沒有回來,也不曾從神裡綾人那邊聽到哪怕一點兒消息。
踏韝砂。
晶化骨髓。
祟神。
刀劍。
——散兵。
*
阿麗婭想到了這一重可能,直接在虛空終端上給散兵和神裡綾人同時發消息,問他們,現在爭端和矛盾是否已經解決了。
沒有回答。
很正常,在她想到那種可能的瞬間,阿麗婭就覺得,他們大概是很難及時給出回答了。
她握緊了拳頭,手指的骨骼因為過分用力而發出細微的哢哢聲響。
納西妲也想到了:“現在的散兵,是愚人眾的敵人。”
博士沒有理由猜不到這一點。
愚人眾執行官中,可隻有非常少的那麼幾個,是真正忠心地團結在冰之女皇麾下的。
她問阿麗婭:“那……你知道博士是要做什麼嗎?”
這是納西妲頭一次向阿麗婭問起未來的事情。
她來自世界之外,曾因為一些特彆的原因,遍覽了命運女神編織出的花紋。
納西妲一直知道這一點。
但是,此世中之人,身處命運織布紋路之中,當無法跳脫其外,得見命運的經緯。
對此有著頗為深刻認知的神明在此之前,從未向阿麗婭問及過命運即將走向何方。
但是這一次,或許是因為一切的不確定性都太強,又或者是因為那個即將執行計劃的人太過不可控,納西妲也忍不住脫口而出了這個問題。
問完她就後悔了,想要對阿麗婭說她不應該回答。
但是,阿麗婭已經有些茫然地張口了。
“納西妲,我……我不知道。”
她好像很抱歉似的。
“我不知道。”
這是由她的穿越、她對於提瓦特世界命運流向改變帶來的蝴蝶效應。
她很難壓下因此而產生在心中的那些情緒波動。
在她露出茫然表情的時候,阿貝多把陽華以及那些依托於陽華產生的晶台收了起來。
“接下來的路,我想我們已經不需要掩蓋腳步了。”
他的聲音聽起來比往常沉了很多。
順著阿貝多的目光往前看,可以看到,站在曾經熒和澤維爾啟動裝置,結束踏韝物語這個長達七天的裹腳布任務的位置上,站著一位對阿麗婭和納西妲而言的老熟人。
哪怕最近稻妻的天氣一天熱似一天,趕路趕得多了的時候,阿麗婭還會想要去吃點冰的讓自己的身體冷靜一下,但博士仍然沒有脫掉他的黑色的皮毛大領子。
他的裝束和在淨善宮中出現的時候一模一樣,唯獨不同的,可能就是手上拿著一把刀。
這把刀身上纏繞著非常厚的一層紫紅色光芒,顯得格外妖異,而除此之外,這層紫紅色光芒之上,還纏繞著些許閃爍的雷光。
阿麗婭一眼便認出來:
這就是籠釣瓶一心。
阿貝多沒有控製著自己的音量。
在這樣開闊寬敞的空間中,他的聲音自然在說出之後,被四周堅硬的岩壁反彈,回蕩在這片空間中。
哪怕是外麵,站崗似的在小範圍之內踱步的藏鏡仕女都轉過了耳朵。
更不用說博士。
隻不過,博士確確實實是在阿貝多說出這句話之前,就已經看向了他們一行人來的位置。
在阿貝多說出這句話之後,他更像是鬆了一口氣,可以不用假裝著自己其實沒有看見這邊的人一樣,露出一個隻能看見了兩邊嘴角翹起的微笑。
低沉好聽的聲音也一樣回蕩在整個山體之內,哪怕經過反彈之後音質有所變化,聽起來仍然是那種,拖過耳畔的時候,會讓人隱隱覺得耳朵有點癢的款式。
“歡迎。”
他在這裡等著他們,就像是已經寫好了劇本的舞台導演,等著演員按照他的規劃,走到他想要他們站在的位置上,開始他依舊編撰好的戲目,對這個世界演出。
阿麗婭意識到博士站在這裡,必然是故意要吸引她到這裡來,但此時,這種被對方左右的情緒並沒有占據上風。
相反,她覺得博士的聲音不愧是上輩子在遊戲裡被稱為“洗耳朵的聲音”,好聽。
她抿了抿嘴唇。
這人討厭,但是聲音好聽,尤其是現在,他說出來的話居然還挺客氣。
雖然語氣就是那種令人覺得討厭的絕對傲慢了。
緊接著,她意識到博士好像是在對她說話。
“雖然是第一次見,但我想,在須彌的時候,我們已經隔空交手過一次了,你那一次的表現……很出乎我的預料。”
阿麗婭:“……”
她第一時間心想的甚至都不是博士盯上自己了臥槽好恐怖。
而是……
這裡還站著一位塵世七執政,一位黃金萊茵多特的造物,以及全稻妻最好的名偵探呢,博士你到底膽子有多大,居然連塵世七執政都能無視。
big膽。
Howdareyou。
這種行為放在蒙德……
額……放在蒙德……
放在蒙德也不會被怎麼樣,打擾了。
不過,但凡站在這裡的不是風神而是岩神,他還持有這種態度的話,璃月港一人一口唾沫能直接淹死他。
博士見她沒有回答,也完全沒有介意,而是自顧自地繼續往下說。
“我們對你很好奇,不止是我,還有潘塔羅涅,啊,天曉得他在得知有了線上支付之後麵上笑得和善,背地裡有多麼咬牙切齒。”
阿麗婭:“……”
阿麗婭大為震撼。
那些針對北國銀行的政策分明都是凝光製定出來的,怎麼能夠認為鍋是她這個可憐無辜的剛成年孩子的呢?
再說了,她自己先前也是把摩拉存在北國銀行分行裡麵的,也算是富人的“支持者”之一呢,她對於如此對待表示相當不滿。
但……大概對麵也是不願意接她的申訴的。
“潘塔羅涅對你很是好奇,不過,在他去璃月,想要找你的時候,你已經去了蒙德了,真可惜,居然錯過了。”
從博士那大提琴一樣的音色裡,阿麗婭沒有聽出多少惋惜,隻聽出了一點幸災樂禍,以及嘲諷。
也不知道嘲諷到底是對她的還是對富人的。
如果是後者,那麼愚人眾裡的同事關係還真的就和散兵說的那樣。
一盤散沙。
不過……富人居然來找過她嗎?
這件事她完全不知曉誒。
“啊——看樣子,斯卡拉姆齊沒有把他和潘塔羅涅的相遇告訴你,唔姆,大概他甚至沒有請潘塔羅涅進屋去喝上一杯熱茶,所以才不用告訴你這個房屋主人的吧?他的確有些失禮了,不過既然是斯卡拉姆齊,好吧,我承認這種情況也很正常。”
阿麗婭:“……”
又來了又來了,執行官之間那甚至已經虛假到了表麵的“情誼”。
難怪說愚人眾的企業文化是陰陽怪氣,散兵這都已經脫離愚人眾了,還要被博士陰陽怪氣沒禮貌脾氣差。
博士說到這裡,稍稍頓了頓。
阿麗婭心想,對方都已經說了那麼多了,她一個字都不回應的話,似乎也有點兒不夠禮貌,於是她稍作思考,問:“那,您能轉告我,富人對散兵說了些什麼嗎?”
這個回答多好!
阿麗婭心裡都想給自己鼓掌。
非常好地表現出了自己有認真聽博士在說些什麼,也體現出了她對於讓富人白跑一趟這件事的抱歉。
簡直就是把“我是文明講理小標兵”這幾個字刻在了腦門子上麵。
阿麗婭:我真是個小機靈鬼。
博士:“……”
他假裝自己沒有聽到這句話。
正如在阿麗婭的認知裡,愚人眾執行官之間都是虛偽甚至連裝都不裝了的虛假情誼,他和富人的確有所合作,但合作程度以及友好關係絕對還沒有到他見到阿麗婭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幫富人把他想說的話給說一遍的程度。
他自己出現在這裡難道是沒有目的的嗎?!
博士重開了一個話題,他舉起手中那把泛著紫紅色光芒的妖刀。
隔著那麼遠,外加上麵的那一層光,阿麗婭看不清這把刀上麵有沒有瑕疵傷口。
博士的手指隔著手套落在刀身上,從靠近刀柄的地方,一直撫摸到微微翹起的刀尖。
“你像是認識這把刀,有趣,就像是在須彌的時候,你仿佛是站在我的書桌邊上,看著我怎麼一步一步給其他人下達命令,然後根據我的命令做出應對的一樣。”
阿麗婭心一慌。
心臟跳動的速度瞬間比平時快了不少。
她不動聲色地深呼吸,努力將自己的反應壓下去,儘量平靜地反駁道:“推斷出這是一把附著著祟神之力的刀這個結論,難道需要很好的腦子嗎?”
“啊,這當然不需要。”博士就像是個縱容小女孩的前輩一樣,順著阿麗婭的話往下說,“但是在須彌……那不一樣。你看起來好像很不樂意和我談論這個話題,沒關係,那就針對現在我手上的這把刀的話題來說吧。”
博士將刀放下,沒有拿著刀的手朝著四周略顯空曠的山體轉了半圈,麵具正對向阿麗婭:“如你所見,這邊其實並沒有多少人。”
“當然當然,稻妻的愚人眾怎麼會隻有這麼一點兒人呢?”
其餘的人在哪裡?
這個問題根本不需要問出口。
隨便想想都知道。
要麼是社奉行,要麼是散兵現在所在的地方,要麼就是天守閣下麵的,那個鬼兜蟲發狂的山洞裡。
但愚人眾的大部隊出現在哪裡,這個問題並不重要。
愚人眾雖然強,但是熒的體力是隻要有摩拉和原石做獎勵,就絕對不會耗儘的無限製版本,隻要給她一個足夠好的地理位置,比如說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那個關,她就可以再現那個奇跡,在提瓦特做到一個人擋住幾百甚至幾千愚人眾,自己甚至隻是輕傷,吃上兩口飯菜就能徹底恢複。
重要的是,他們打算做些什麼。
阿麗婭猜不出來,她隱隱約約能感覺到點什麼,但這個隱約得有點兒厲害,她隻能朦朦朧朧地有個猜測的方向,距離確定還很遠。
於是她非常實誠地選擇問博士。
就算是傻子也看得出來,博士站在這裡,絕對是等著阿麗婭問點兒問題的。
對比著說的話,博士現在的行為大概就像是世界上絕大多數的文藝作品一樣,反派覺得自己快要贏了的時候就開始瘋狂嘴炮,非常道德也非常良心,勢必要讓主角當個明白鬼。
想當年他對丹羽也是這樣的。
阿麗婭隻能說,博士這人,雖然是討厭了點,但勉強還有那麼一點良心。
有,但不多,也就用顯微鏡才能看到那麼點大。
這個問題大概是終於問到了博士的心坎上。
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開始回答,語速都比一開始的時候要快了不少。
博士:再不回答,就怕這人再問出點什麼他又要當作自己沒聽見的問題,還是快點接上話茬比較好。
“我來過這裡一次,那時候計劃很成功,不但完成了醜角的安排,還給未來的我找了個很好的實驗品。”
他轉身,抬頭看向上方的爐心。
“可悲的,愚蠢的實驗品,執拗地想要一顆心。”
“說起來也是可笑,他那麼執著地想要一顆心,但當他的朋友把他想要的東西送給了他時,他又那樣憎惡地把它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