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千岩軍、迫切想要在過年這段時間門賺上一筆的商人以及少數無法從崗位上離開的職業之外,整個璃月港都已經進入了放假狀態。
嗯……但考慮到璃月是商業之都,好像排除掉了這些人之後,剩下的人也就隻有總數的四分之三了?
不過嘛,璃月港千帆畢至,萬商雲來,最不缺的就是人,所以街頭仍然摩肩接踵。
倘若想要在這個時候找個可以跑起來放風箏的地兒,可真是有點難度。
如果一意孤行選擇在街上放風箏的話,光是要在這樣的道路上跑起來,避開身邊的人群,估計就需要有比盜寶鼬更利落的身手。
所以,還好在經過細致且周全的思考之後,他放棄了親手製作一個風箏這種選項。
散兵在意識到今天——也就是海燈節正日子的頭一天,街上突然冒出來那麼多人,就像是原本開了低畫質的遊戲突然把畫質啊配置什麼的全都拉到了最高於是不知道從哪些角落裡又竄出來了許多npc一樣——之後,就有點兒慶幸自己這一年來好歹是鍛煉出了聽勸的好本事。
阿山婆:“啊呀,後生仔呀,風箏不是海燈節的時候放的東西呀,你要等到春天,風沒那麼大了,陽光好一點啊,再放風箏。”
散兵:“嗯,好的,謝謝您。”
然後就把原本覺得還不錯的風箏放了下去,直接從自己的備選列表中化掉了這個選項。
現在看來璃月老話中的那句“聽人勸吃飽飯”確實很有道理,話糙理不糙。
人類積年攢下來的智慧,確實值得參考。
隻不過……
人類積年攢下來的智慧,來自年長者的建議,都沒有告訴他,應該怎樣在海燈節的時候找到一個足夠自然的借口將東西送出去。
璃月的借口用不上,散兵當時第一時間門想到的就是稻妻或者須彌的風俗能不能用上。
結果……
笑死,他對雷電影的態度那麼差,怎麼可能主動用稻妻的風俗來做為解釋,更何況思來想去之後能夠想到的都隻有稻妻有夏日祭典這麼個東西,那時候倒是可以情侶間門互相送點什麼,戴著麵具一起逛街什麼的。
但是那都要等到一年之後了。
在璃月現開一個冬日祭典倒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但是到總務司那邊去申報活動的日子以及過去了,根本來不及申請場地。
而須彌呢?
須彌最大的節日是花神誕祭或者和知識有關的節日的,須彌人不過年。
散兵:“……”
散兵真的很煩,到最後甚至開始不擇手段地開始回想愚人眾過節不過節。
至冬國好像是有節日的。
但是……愚人眾不過節,他們是冷冰冰的、被剔除了自我思想的戰爭機器。
就算底層不是這樣,但是他從和博士的相處過程中,能夠感受到的就這些。
送禮物,嗬,散兵意識到自己根本沒有關心過至冬的節日有哪些。
每次愚人眾開會或者有宴席,基本上就是一群執行官不怎麼情願地聚在一起,吃點喝點。
最愉快地部分或許還是互相陰陽怪氣。
所以,參考愚人眾什麼的,散了吧,算了吧,沒指望的。
與其能指望參考愚人眾,倒不如指望風神本尊看在他也有了個風係神之眼的份上,親自從蒙德飛過來教他寫□□——但那也需要在風花節上才行啊,要過兩個月的。
散兵憤恨地一拳捶在了腿上。
愚人眾都是乾什麼吃的,一群廢物。
——愚人眾前第六席執行官,又一次發出脫粉回踩的聲音。
罵完愚人眾之後,原本因為不知道要找什麼借口,煩悶到甚至生出了點怒氣的散兵心情這會兒可算是變好了不少。
可見愚人眾作為發泄怒氣的沙包,效果還是相當不錯的。
但是他仍然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找到這個借口。
於是他那原本稍稍舒緩下來的眉眼,有一次因為煩悶皺緊了起來。
為什麼不能直接把禮物送出去!
散兵的內心主動回答了這個問題:因為他自己做不到這一點。
直接開口,不找任何理由,隻說“因為我想送給你所以就送給你”什麼的……
散兵捂住了臉。
可惡,他要是能夠有博士那麼厚的臉皮,這會兒也就不用為這種事情煩悶了。
大概也就隻有在這種時候,散兵才會生出點對博士那家夥的嫉妒之心吧。
*
所以,散兵一晚上沒睡著。
他的大腦已經被徹底分成兩個對半了。
一半是對於要怎樣送出自己準備了好幾天的東西;另一半則是……阿麗婭。
在散兵背後,把他當做抱枕一樣抱在懷裡的阿麗婭呼吸落在他的肩膀上,每一息都被他感受到。
她的呼吸其實很輕,但是架不住隻要兩個人貼得這麼近了之後,這樣的呼吸就會變得顯出十分的曖昧。
就像是蓬鬆的蒲公英啊,圓滾滾的絨在他的肩膀上滾,隔著一層輕薄的衣服。
絨尖偶爾會從衣服的孔眼中穿進來,輕且癢地在他的皮膚上撓啊撓。
阿麗婭說要早睡。
所以今天當然就沒有那種事情。
於是這會兒,感受到這些呼吸的散兵就覺得自己更加心續煩躁。
環在腰上的手臂,不是非常暖,纖細的骨骼上覆蓋著一層逐漸被養尊處優著供出來的軟肉。
要是再細一點,手感大概就沒有如今這麼好了。
散兵能夠非常清楚地回憶起來,這條手臂的手感。
奧摩斯港晚上的那次,鑲邊的真絲紅綢疊起來將雙手的手腕捆束起來,,然後按著大臂的內側往上推高,直到高過頭頂。
手指按下去的時候,會在大臂內側的軟肉上壓下一個淺淺的肉窩。
那時候阿麗婭在說什麼?
她“咿”了一聲,抱怨說“不能按這裡,好麻好麻”。
然後他就多放了一根手指,分攤了按著她的力氣。
眼睛也一樣被蒙起來了。
畢竟是仗著勢力很大,在奧摩斯港橫行霸道,於是強行搶入須彌居民家中做違法亂紀事情的愚人眾,在這種情況下不把眼睛一起蒙起來,怎麼可能呢。
被蒙起來的眼睛會導致五感的增強,這一點散兵曾經是在愚人眾中學到的。
他做為人偶,雖然身上也有幾層對他力量的封印,但並不能夠理解為何人類的能力能夠……發生轉移。
就比如說在看不見之後,聽力嗅覺和觸覺都會變得更為敏銳。
直到又一次,博士正在審訊一個叛徒。
或許是因為惡趣味,或許是因為他人性中的劣根性,明明能夠用他研發的吐真劑直接解決的,但博士卻先褫奪了那人的視覺,然後對先前在他這邊做著實驗沒來得及離開的散兵說:“想看看嗎?對你了解人類或許有點幫助哦。”
後麵的整個過程充滿了慘叫和哀嚎,叛徒的掙紮和祈求比散兵預料的到得快很多。
他不喜歡這個過程,甚至有點作嘔,於是轉身想要離開。
在他將要從實驗室中邁步走到外頭的冰天雪地裡的那一瞬間門,就在那一步上,博士突然封住了那個叛徒的嘴,讓他發不出來任何聲音。
背後的聲音一頓,接著隻剩下門外大如席的雪花飄落、以及室內博士披著的長鬥篷在他轉身的過程中在地麵上拖過發出的聲音。
寂靜讓散兵停住了腳步。
而後他聽到博士在他身後說:
“封閉住的感官可以讓其他的知覺更為敏銳——或許這就是我們紮入黑暗的原因呢。”
“不過放到審訊上,斯卡拉姆齊,你看這個家夥。讓他這麼狼狽、痛哭流涕的,除了敏銳之外,還有對於未知的恐懼呢,他不知道我打算用什麼東西來對付他,越是自己想就越是容易自己嚇自己。”
那不算是一段好回憶。
充滿了不堪的血色和感覺不到什麼人性的殘酷。
但是那時候學會的道理,這時候卻成了人偶用在人類身上的“策略”。
或者說……
成了他的“武器”。
捂住的眼睛感覺不到什麼,四周沒有足夠明亮的光,沒有滅掉的那幾盞燈隻夠將她的皮膚映出點熒光,卻不夠讓她透過一層布料察覺到散兵的輪廓接下來要做什麼。
於是每一個親吻都變得相當不確定。
阿麗婭完全不知道下一個親密的接觸會落在哪裡,不管是手指還是親吻,又或者是……
可能是輕輕抵在某處,咬上一下,牙齒在皮膚上緩緩磨上一磨。
於是那一次,她也就像是當初在博士手下被審訊的那個叛徒一樣——更快地陷入了某種感知過量的崩潰中。
這是散兵所見的,阿麗婭頭一次哭。
他親掉了眼淚,眼睫根部也洇得濕漉漉的。
濕漉漉的,有點兒鹹,以至於接下去親吻落到嘴唇上的時候,唇瓣似乎被襯得多了一點兒甜味。
深更半夜,想到這些就會格外容易燒得火氣上揚,縱然是人偶,比起普通人類來能夠相對好地控製住自己的身體肌群,但散兵仍然會在想到這些的時候感覺到大腦那一塊像是有電流躥開一樣。
……就像是阿麗婭的雷網。
她能夠送出的元素力不多,落到他身上之後,會因為散兵天生就很高的雷抗,甚至造成不了哪怕1的傷害。
所以就隻剩下了幾分刺激。
左手已經用力攥緊起來了,指甲甚至掐進了皮膚裡麵去。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安靜使得思緒蔓延,甚至無法被意識自己控製。
無法控製,也沒有什麼能夠轉移。
於是就像是踩在溜冰鞋上頭一樣,從這裡滑到那裡,從雷網轉到床鋪很是柔軟,但是比起沙發來還是要硬一點,倘若膝蓋跪在上頭或許更容易紅。
如果是站著的,扶著對向花園的落地玻璃門……或者是靠做在書桌邊沿……
但好像最多的時候還是在沙發上。
攥緊的手用力抵壓進了身下的床墊裡。
停停停,真的不能再想了。
散兵開始默念著前段時間門在因論派讀過的一篇論文。
阿麗婭睡覺有懷裡抱著什麼的習慣,他有經驗,如果在半夜悄悄移開她的手,去衝個澡的話,她一定會因為懷裡空空蕩蕩了醒過來。
所以,記性越好,現在的感受就越糟糕。
不過,倘若從把自己從要怎麼想明白到底用什麼說法送出禮物這個問題中解救出來的角度上來計較,那麼,現在倒也確實起到了點作用。
*
第二天早晨醒來的時候,阿麗婭意識到散兵的臉色似乎不是很好。
並非是因為被誰惹了或者怎樣的不好,而是那種,沒睡好的臉色不好。
換在人類身上,大概就是神色憔悴,幸好因為是人偶,哪怕憔悴一點也看不出多少問題。
最多就是顯得臉色差了點。
阿麗婭習慣性捧著散兵的臉親了一下,問他:“是沒睡好嗎,要再休息一會兒?”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不用睡覺的人偶也會因為睡眠不好顯得容色不如平常那樣豔麗漂亮,但她總是會心疼男朋友的嘛。
散兵搖搖頭,他一點都不想和阿麗婭討論這種問題。
誰不要麵子啊。
*
海燈節的氛圍,在天光逐漸晦暗的過程中,一點一點變得濃了起來。
天空的顏色逐漸變得暗下來,西邊的天空還浮著一點單薄的紅色,其餘的地方已經逐漸變成了豔麗的紫色。
不過,旖旎豔麗的顏色也隻在天空中停留了沒多久,很快,天色愈發暗沉下來,那暗調之中的紫也很快變得讓人很難分辨出來。
在這時候,逐漸開始有一些燈被已經等不及了的孩子點亮放飛起來。
街上那些攤位和店麵上在半個月之前就已經裝飾完畢了的那些燈牌與燈籠也一點點亮起來,將整條街道,甚至是整個城市都變得恍惚還在白晝時分一般。
不過,刻晴已經提前給城中居民提醒過,今年海燈節的保留節目是煙花而非霄燈,因此需要更加注重防火等城市安全方麵的項目。
阿麗婭自製焰火的想法最終還是沒能成行。
因為熒告訴她,想要做煙花的話,平時有個合成台也一樣能夠製作,但是放在海燈節這段時間門,一來找不到足夠合適的煙花燃放地點,另外,和官方放的那麼大一場煙花秀相比,多多少少是有點以螢火之光爭日月之輝了。
但是沒關係,海燈節這段日子不能製作煙花,不代表過段時間門不能製作煙花。
不過是將一場訂製的煙花秀推後一些時間門而已,而且在這期間門,還能夠向宵宮下單一些煙花——萬一她親手做出來的那幾款煙花不夠好看,豈不是要丟人。
她抱著一袋從香菱那邊白嫖來的糖炒栗子,口袋裡還塞了一小包雪麗球出門。
單單從外觀上來看,很難說她到底是出門看煙花的,還是準備出門春遊吃零食的。
阿麗婭自己其實也覺得抱著一袋栗子出門什麼的好像有點不方便。
但是誰叫她喜歡吃糖炒栗子呢,尤其是在深秋過後的這一段時間門,栗子果仁經過一整年的積澱,澱粉含量已經非常高,香甜粉糯,入口的時候甚至會有一種自己正在吃經過烘烤後的糕點的錯覺。
而且香菱炒栗子的技巧也很好啊,外殼已經被棕色的砂糖以及專門用來炒栗子的熱砂打磨得光滑油亮,泛著一層很淡很薄,但是相當漂亮的糖光,哪怕隻是看著都會覺得能夠感覺到舌根下麵泛起來一點兒甜味。
所以,哪怕為了糖炒栗子特彆帶一個用來裝栗子殼的垃圾袋出門都是可以的。
阿麗婭在捏糖炒栗子方麵有著相當的技巧。
拇指輕輕用力就能捏開一道裂口,並將那個裂口放大,把完整的栗子仁從裡頭取出來,並不會有任何殼或者皮的殘餘留在栗子仁上頭。
快要走到港口那邊的時候,阿麗婭看著四周熟悉的景色,將手上拿著的那個非常完整,果仁上也沒有什麼裂痕的栗仁遞給散兵:“呐,你也吃一顆嘛,反正也不是很甜?”
剛才,四周的環境讓她突然間門回想起來,她第一次和散兵見麵就是在璃月港,而且,也是在這裡。
那會兒散兵對人沒啥好臉色,說話也不怎麼客氣,是被納西妲差遣著過來送信的——而那時候,她手邊也拿著一袋糖炒栗子。
不過那一次,她還是非常客氣地把稍微捏開了一點的糖炒栗子連著殼遞過去的,但是這回,她也就沒那麼多講究了,直接捏著完整的栗子仁往他口邊送,甚至手指還在散兵的下唇上頭碰了一下。
——當然,是故意的。
味覺同樣是記憶中非常重要的一節,至少占據著比大多數人以為更大的比重。
原本並沒有回想起來的散兵在栗子仁在舌尖上被壓碎、栗子本身粉糯的質地逐漸均勻地散化開來的時候,也被這種甘甜且質樸的味道提醒著回憶起了最初見麵時候的那一段記憶。
哪怕是他自己,從潛意識裡就會為自己稍作開脫,此時也不得不承認,那個時候他的態度真的不怎麼樣。
倘若給初見場麵打分的話……他能夠獲得的分估計就全都是在這張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