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重神子的禦守帶在了阿麗婭的身上。
粉色的禦守上頭繡著一隻栩栩如生,活靈活現的小狐狸,狐狸盤著尾巴,總之就是非常可愛。
阿麗婭將禦守拿在手中把玩了一會兒,隨後貼身放在懷中——因為放的位置有點兒靠近璃月俗語中的“溫香軟玉”,於是傾奇者在看向禦守尾端的掛繩的時候,目光中明顯多了點兒羨慕……或者說是嫉妒的表情。
阿麗婭看到這白紙一樣絲毫不知要掩飾一下的少年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神情,低低笑了一下。
然後她意有所指:“我們在從花見阪到影向山的路上,遇到了好多的小狐狸呢。”
傾奇者對於狐狸以及相關的精怪是有相當認識的,當初的借景之館內什麼都沒有,但好歹雷電影也沒有當個徹徹底底的“壞媽媽”,所以借景之館裡麵會有一些書卷。
“這些狐狸中肯定有野乾。”
他斷言道。
“野乾會傷人的。”
阿麗婭知道野乾的,被封在八重神子的殺生櫻裡麵的就是這些東西。
但她更知道白狐之野上的狐狸裡頭沒啥野乾。
畢竟八重神子成天盯著呢。
學壞了就給塞殺生櫻裡麵。
但她順著傾奇者的話往下說:“唔,所以,你覺得我應該離狐狸稍微遠一點,是嗎?”
傾奇者沒有點頭,而是小聲說:“我們去買隻貓……或者向新生了小貓的家裡聘來一隻養,好不好?”
阿麗婭先是錯愕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差點被傾奇者單純的想法驚訝到失笑。
她抿著嘴唇忍了忍,等到自己開口之後的笑意不那麼明顯了,才繼續對傾奇者道:
“想要讓我離小狐狸遠一點的話,為什麼還要把小貓抱回來呢,這難道不是一種引狼入室嗎?”
傾奇者當即愣在了原地。
也不知道這愣,到底是因為他突然意識到了“引狼入室”確實是一種挺恐怖的可能,還是因為他從阿麗婭的話中,明白過來她其實完全知道他剛才說那種話是在想什麼。
傾奇者當即就變成了和路邊的那些小狐狸石像一樣的東西。
甚至阿麗婭往山下走出兩步,意識到他並沒有跟上於是轉身,伸出食指在他的肩膀上戳了兩下的時候,他還差點一個踉蹌,保持不住平衡。
阿麗婭:“唔……你要是再這樣魂不守舍的,我可就真的要去領養一隻小貓了?”
威脅效果非常之好,以至於傾奇者當即睜大了眼睛往前快速趕了兩步。
“我、我好了!”
*
阿麗婭一直覺得鳴神大社就矗立在影向山山頂實在是一個非常不合適的設計。
雖然風光秀麗壯美,抬眼是一片寬闊,然而……
然而上山的路實在是太長了一點吧?
她很難理解,為什麼在這種情況下仍然會有很多老年人上山來參拜……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諸神黃昏……
漫長的山道,上山的路很難走,下山的路也很難走,為了照顧阿麗婭的體力所以走上一段,他們就會找一處平台稍稍休息一會兒。
短暫的休息時間中,阿麗婭擰開水囊,喝了兩口,再將水囊收回去的時候餘光一瞥,注意到了傾奇者臉上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出現的猶豫。
她打賭,在沒有她的那個時空裡,傾奇者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遇到那麼多讓他糾結的問題。
“在想什麼呢?”
阿麗婭溫聲問。
她能像現在這樣,拿到溫柔知性大姐姐人設的時候並不多,畢竟,等再過上幾年,麵前純白的少年黑化了之後,他就開始變得喜怒不形於色……這話就算是阿麗婭情人眼裡出西施都說不出來。
隻能說是渾身長刺,除非他想要演。
傾奇者:“啊……很明顯嗎?”
阿麗婭笑著點點頭:“是呢,挺明顯的——你的心事都寫在臉上了呀。”
她伸出手指,在傾奇者很罕見的,皺起的眉心上點了點,將他眉頭的皺起抹平。
“不要發愁,和我說說嘛。”
“我……”傾奇者欲言又止,牙齒在下唇上咬了一下,像是在走進麵試房間之前似的踟躕了會兒,這才開口,慢吞吞地說出了剛才從想到之後就讓他很是糾結的問題。
“剛剛你和宮司大人聊的時候……我就完全沒有參與進你們的對話。”
豈止是沒有參與,簡直就像是有他沒他一個樣,傾奇者心想,他看上去……好像有一點點廢物。
“宮司大人,在你眼中一定是個很值得信賴的人吧?”
阿麗婭說了好多哦,傾奇者心想,她都沒有對自己說過這麼一大段的話。
他想要去聽,但是聽到世界樹就開始聽不懂了,隻能放棄。
說起來,確實也隻有在對著值得信任的人的時候,才能長篇大段地說上很多吧?
不僅僅是單純對於對方立場和善惡的信任,還有實力的信任……傾奇者看向自己的掌心,他也想幫上忙,但是他好像太弱小了一點。
至少和麵前那位狐仙宮司比起來,弱小了好多。
“啊……”
阿麗婭能夠感受到傾奇者的emo。
說實話,倘若她站在傾奇者的角度遇到這樣的情況,她大概也要emo。
她歎了口氣,抬頭看向天空。
天空何其澄澈明亮,那藍色純粹得甚至讓人能夠感覺到幾分廣闊的溫柔。
“我的確有一些事情沒有告訴你,至少沒有全部告訴你。”
在傾奇者緊張的眼神中,她將落在了很遠很遠的一朵雲上的目光收了回來。
“我還沒想好要不要告訴你。”
她坦誠地對著傾奇者說,然後笑了一下:“先問個問題,你覺得未來會是什麼樣子的呢?”
哪怕剛剛被“沒想好要不要告訴你”這句話刺了一下,胸膛的位置有些鈍痛,傾奇者仍然認認真真地回答了阿麗婭的問題:“應該是在踏韝砂……和大家一起生活吧,我也有想過,會不會在丹羽和長正大人之後,成為踏韝砂的負責人呢?”
想要成長成為像是丹羽他們那樣的人,很好很好的人。
這是傾奇者最早的想法。
“嗯……還要努力找到一顆心。”
“然後……你到了踏韝砂來嘛……我想、我想。”
後麵的話傾奇者沒能成功說出口。
不過後麵沒能說完的話,想一想也就明白了。一定是想要在未來加上她這樣的話。
阿麗婭愛憐地握住了傾奇者的手,這次少年仍然下意識想要往後縮一縮,但他控製住了自己。
“倘若未來和你想的不一樣呢?”
她將傾奇者的手握在自己的雙手之間,拇指落在他的掌心上。
“我不喜歡埃舍爾是有原因的……你就像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一點純白,那些已經身處漆黑中的人看到你,會想要把你拉下來、弄臟成和他們一樣的東西——丹羽大人可以保護你一次,但他沒有辦法永遠保護你。”
阿麗婭道:“我想要永遠保護你,但我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做到——不過至少先讓我保護你一次,把那些惡意擋在外麵,好嗎,等這次過後,我應該就能夠想明白,我到底要不要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訴你了。”
看在博士被揭穿之後,傾奇者會怎樣……會怎樣變化吧。
現在的他所遇到的每個人都還對他充滿善意,唯獨博士不是如此,也不知道會讓他的性情發生怎樣的變化。
阿麗婭覺得自己休息得差不多了,她將自己的手指穿插進傾奇者的指縫,同他十指握在一道,開始繼續往山下走,一邊走一邊說:
“倘若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永遠不被卷進這些謀劃算計之中。”
但是,誰又能夠保證自己保護這個純白的少年數百年之久,不給任何人以可乘之機呢……
他或許還是要從純白的姿態,蛻變成長為不同的模樣的。
阿麗婭的心裡有點沉重。
就算傾奇者在看到遠處正在巡走的遺跡怪物,瞪大眼睛露出了貓貓驚訝的表情,都沒能徹底打消這份沉重。
*
八重神子不能直接跟著他們回踏韝砂。
她畢竟還要負責著影向山這一帶的安全——倘若如阿麗婭所說,愚人眾想要滲透進稻妻,為他們未來的活動謀取方便,那麼他們勢必不可能僅僅將目光放在踏韝砂這一個節點上。
阿麗婭的出現,不僅僅向八重神子說明了踏韝砂可能有問題,更是在提醒她,除了踏韝砂之外,還有天領奉行、勘定奉行以及社奉行都有可能被外部勢力滲透或者收買。
甚至,就連鳴神大社之中,或者天守閣之內,都有可能存在著被策反的人。
但她可以靠著禦守實現傳送嘛,效果還是相當不錯的。
阿麗婭心想著自己要不演博士一把。
她對傾奇者說不要提及和禦守有關的內容,隻說目前鳴神島上事情繁多,鳴神大社的宮司大人表示自己過段時間之後會到踏韝砂上來。
博士會提前行事嗎?
雖然有可能會暴露身份,但是暴露了也無所謂,隻要“埃舍爾”這個身份死了就能夠死無對證——況且還能夠用坎瑞亞遺民對七神的仇恨來轉移注意力……總之,偽裝的辦法是很多的。
阿麗婭盤算了會兒,覺得博士鋌而走險和按捺住自己內心的瘋批,猥瑣發育的可能性是對半開。
不過走一步看一步也行。
畢竟,博士之所以能夠在踏韝砂乾出那麼大的事情,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前期的偽裝足夠好,而踏韝砂的人又足夠單純地相信了他。
現在嘛……隻要把他盯住了,此時還沒有成長為後來那個二十四切片,輕易能夠把魔龍烏薩給乾掉水平的博士,應該很難強行做些什麼。
*
博士看到從鳴神島回來的兩人手上並未帶著什麼讓他忌憚的東西,同樣也沒有什麼需要他快速金蟬脫殼離開踏韝砂的消息,心裡很是鬆了一口氣。
如果那位狐仙宮司需要再過一段時間才能來踏韝砂的話,他還能有時間完成布置。
和阿麗婭的推斷不同(畢竟阿麗婭其實是不知道現在的博士到底是個怎樣的實力水平的),博士很清楚,自己在那位天賦奇高的天狐麵前,暫時還不怎麼能打。
他將來有可能成長為比這位神明眷屬更強大的存在,但不是現在。
現在的博士在對上八重神子之後全無勝算,更彆說苟起來了。
他的偽裝是自己搞的,又不是醜角給幫忙弄的,就按照那位神明眷屬的水平……
瞥一眼就能看穿。
——誰**的能想到身上配戴著金羽的傾奇者能夠對那個該死的家夥那麼信任!
博士原本以為自己隻需要找機會將晶化骨髓的危害藏起來,讓踏韝砂的人同意大量使用晶化骨髓來鍛造刀劍。
這樣的話,不論是偷天換日替換成品,還是暫時壓製祟神之力,對他而言都不是沒有辦法做到。
但是!
誰能想到在阿麗婭出去了一趟回來之後,表示八重神子一會兒就來?
這還玩個錘子。
博士甚至恨得想要掀桌。
現在,他要麼製造一場比較小的混亂,解決掉那個很明顯知道點什麼,事事都阻礙著他的阿麗婭然後自己也順手死遁,等再過一段時間,卷土重來,找另外的方法來把愚人眾的暗樁安插進稻妻。
要麼就……
算了吧,直接發難炸了爐心什麼的,之前或許隻要舍出一條命,並不是做不到,但是現在……
晝夜有士兵巡邏的爐心連不驚動所有人地靠近都難。
博士決定解決了阿麗婭,然後嫁禍給其他人。
嗯,對,解決了阿麗婭,再把埃舍爾一起解決,總之就是製造一場令人震驚的凶殺案。
這個計劃不能說不好。
畢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最大的敵人解決了,他也金蟬脫殼了,換個地方仍然可以製造出混亂,讓愚人眾打入稻妻。
隻可惜。
博士並不知道,阿麗婭的掛開得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