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周六一早,周恪收拾了行李,跟著周建國去了江城。
周家的產業已經不滿足於在南城本地發展,逐漸向彆的城市擴散,江城就是計劃項目之一,也是周建國現在工作的全部重心。
私人飛機的冷氣打的很足,機艙舒適安靜,音響裡放著不知名的交響樂曲。
周恪斜倚在座位上,翻看著周建國給他的工作文件,低垂著眼,神色倦然。
怎麼說也是親父子,周建國抬頭,看了眼周恪,就覺得他狀態不對。
周建國找來空乘,幫周恪要了杯紅酒:“昨晚沒睡好?”
“沒。”
周恪合上文件,看了眼窗外的景色,沒什麼表情:“很久沒有出遠門了。”
周建國以為他在意周日的酒會,笑了:“怎麼,緊張了?”
“不是緊張,”周恪拿起酒杯,看著裡邊猩紅的液體,良久,很輕的笑了一聲,“我隻是有點期待。”
“江城沒有南城這麼商業化,”周建國說,“下午讓司機帶你逛逛,說不定能遇到什麼驚喜。”
“驚喜?”周恪抿了口紅酒,微微揚起眉,“但願吧。”
隻要不是驚嚇就好。
剛下飛機,公司派來的車就已經到了,周建國直接上了後座,說是去應酬。
周恪站在車外,聽周建國和司機報了個目的地——他聽的不太真切,隻聽到最後兩個字:會所。
在會所裡,應酬都不過是表麵上打的幌子。
實際在裡邊做些什麼,大家都心知肚明。
周恪低著眼,忽然有點兒想笑。
秦曉曼曆經千辛萬苦才上了位,以為自己在周家有了一席之地,卻想不到外邊還有比她更年輕,更懂事的對手在等著她。
將自己的全部希望壓在周建國身上,也是挺可悲的。
周恪將文件遞給周建國,正要轉身離去,忽然被喊住了。
他回過頭。
周建國拉下車窗,問:“小恪,我記得你已經成年了吧。”
距離周恪十八歲生日已經過去六個月了,生日那天,除了於揚明浩他們,周家沒有一個人給他慶祝。
他們甚至都不知道那天是他的生日。
周恪手插著兜,漫不經心地“嗯”了聲。
“之前工作太忙了,”周建國笑得親切,仿佛他是真的這麼粗心大意,“爸爸都忘記送你成年禮了。”
“媽媽倒是送我了。”
周恪看了他一眼:“可惜已經壞了。”
周建國臉上的笑容一僵:“爸爸會重新賠你一輛的。”
周恪懶得和他多說:“不用,您管好周耀就行。”
“……”這件事的確是周耀不對,周建國也不好多說什麼,迅速轉移話題,“小恪,既然成年了,就和我一塊兒去應酬吧。”
話音剛落,身後的助理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猶豫了一會兒,提醒道:“周總,小周少還在讀高中呢。”
“高中又怎麼了,成年了就行,”周建國不在意地揮揮手,“小恪,跟不跟爸爸走,爸爸帶你見見世麵。”
周恪連眼皮子都不掀一下。
他一點兒都不想周建國去見所謂的“世麵”。
父親是孩子的榜樣,周建國一邊又希望自己的兒子是天之驕子,一邊又做不好表率,儘灌輸些三觀不正的思想。
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美事兒。
“我就不去了。”
周恪後退一步,聲音冷淡:“您一路小心。”
周建國走後,很快有一輛黑色的邁巴赫來接周恪。
司機下了車,拉開後門,頭還沒抬起,問好就已經到了嘴邊:“大少爺好。”
周恪腳步一聽,上車的動作頓了頓。
司機見沒有回應,抬起眼,這才看清的來人。
他先是有一瞬間的茫然,隨即反應過來,連忙道歉:“原來是小少爺,實在不好意思,是我看錯了。”
周恪沒說什麼,俯下身,坐進後座:“開車吧。”
司機暗暗鬆了口氣,關上門,繞到駕駛座。
開了一段路,他實在沒忍住心中的好奇心,透過後視鏡偷偷往後邊看了眼。
少年穿著剪裁優良的白襯衫,頂部的扣子開了兩顆,薄唇挺鼻,眉骨分明,戴著一副銀色的框架眼鏡,渾身上下透著疏離的氣質。
舉手投足之間,完完全全就是個矜貴優雅的貴公子。
司機一直為周家工作,對周家的事也多多少少有些了解——他知道周建國有兩個兒子,往日帶著出來參加會議的都是大兒子周耀,小兒子一次都沒出現過。
相傳小兒子性格暴躁,在學校裡不學無術,整天就知道惹是生非。
在外邊,周建國一直對小兒子避而不談,所以司機才會這麼自然而然地把周恪認成周耀。
紅綠燈口,司機停下車,又仔仔細細看了眼,很難把周恪與傳言中目中無人的不良少年對上號。
因為無論是外貌氣質亦或是言行舉止,周恪都遠遠甩了他所謂的精英大哥好幾條街。
司機歎了口氣。
周建國這麼精明老練的一個人,怎麼在培養兒子的眼光上這麼差呢。
周恪早就注意到司機審視的目光,他沒有在意,也懶得回應。
飛行的時候他把手機關機了,上了車才重新開機,屏幕剛剛亮起,微信就收到一長串消息。
【小季不吃魚:你到度假村了嗎】
【小季不吃魚:環境怎麼樣呀,好不好玩?】
周恪抬頭往窗外看了眼,江城地處平原,很少有山,望過去城市的景色一覽無餘,街道邊的高樓鱗次櫛比,幾棟上世紀的建築穿插其中,有種時代交融的其妙感。
這裡是養育了季綰綰十七年的城市。
一座和南城完全不一樣的城市。
周恪看了一會兒,收回目光,修長的指尖在屏幕上輕點——
【周恪:到了,風景很美】
【小季不吃魚:好哦,那你好好玩】
【小季不吃魚:我就不打擾你啦[可愛]】
周恪清楚季綰綰的性格,情商高,識時務,戀愛中的撒嬌黏人恰到好處,不會讓人覺得厭煩,反而會對她心生好感。
這樣懂事聽話的小姑娘,在生活中往往是最招人喜歡的。
但現實中的季綰綰並不是這樣。
她染著一頭教導主任看了就生氣的金發,張揚又肆意,上一秒還在課上睡覺,下一秒就能對任課老師揚起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
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矛盾性格居然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
這讓周恪感到很不可思議。
邁巴赫開出機場,司機問他:“小少爺,咱們現在去哪,酒店嗎?”
“……不用,”周恪回過神,停頓了一下,“去江城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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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一中在市中心,機場過去半個小時,與自由度極高的城市不同,江城一中是出了名的學風嚴謹,標標準準的軍事化管理。
周恪聽季綰綰提到過,江城一中強製學生學習,誇張到連食堂排隊都要求學生手裡拿著需要背誦的課文和公式。
周六不上課隻存在於其他高中,在江城一中,學生是沒有周末的,什麼教育局的要求通通都是狗屁,高一高二周六放學周日開學,高三直接兩周休息一次。
非常的慘無人道。
周恪在一中的馬路對麵下了車,還沒穿過馬路,就能聽到校園裡學生傳來的朗朗讀書聲。
學校中央的大門緊閉著,隻有旁邊的一扇小門開著,門口坐著一個穿著保安製服的大爺。
“大爺,”周恪走過去,“我想進學校,您能放我同行嗎?”
與江城一中不近人情的學習製度不同,這位保安大爺非常和藹,樂嗬嗬地抬起頭:“可以啊,你是哪個班的學生,我登記一下?”
“我是轉學生,下周正式入學,”周恪順口胡謅道,“我今天來,是想提前熟悉一下學校的環境。”
說罷,他從口袋裡摸出一包煙,佯裝驚訝:“咦,我爸的煙怎麼在我這兒。”他往前伸了伸手,“大爺,您抽嗎?”
如果季綰綰在場,一定會被周恪精湛的演技所折服。
大爺顯然很吃這一套,一邊推辭一邊伸手摸了根煙,周恪非常上道地拿出火機,幫他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