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嘗試理解白鬆的腦子裡在想什麼,那無異於把自己也變成一個思路彎曲的人,鬱飛塵已經學會了無視白鬆的想法,現在也自然而然地無視了。
鬱飛塵的無視在白鬆看來相當於默認,使他又陷入了相當長一段時間的癡呆。
鬱飛塵寫完“安菲爾德”,收筆。這時比他低了一個頭的安菲已經麵無表情地扭過頭去了,這個動作也被鬱飛塵等同於默認。但是在內心稱呼“安菲”總讓他有種違和感。想起那個名字,浮現在他記憶裡的仍是橡穀的冰天雪地裡那位冷淡強大的長官,而不是現在這樣精致的美少年。
想了想,他道:“你叫安菲爾。”
安菲爾聲線清澈,隻帶一點變聲期臨近時的啞,因此即使語氣十分平鋪直敘,也隻是顯得自矜而非冷淡。
他說:“你憑借什麼認出我?”
鬱飛塵的語氣倒徹徹底底冷漠又危險:“這也是我想問你的。”
安菲爾一言不發,轉身走上了吊橋。
白鬆:“你們在說什麼?他都走了。鬱哥,你好凶,你的行為很過分。”
鬱飛塵:“過分嗎?”
白鬆反問:“不過分嗎?”
鬱飛塵難得笑了笑,但不是開心的那種。
沒再和白鬆說話,鬱飛塵抱臂看向前方。吊橋前端,金發少年的背影被蒸騰的水汽籠罩,仿佛走在一片濃霧中。
他想,時間之神的“真理之箭”可能並不像名字那樣,依托什麼無往不利的真理。因為即將中箭的時候,他一生的所有時刻都被壓縮在了一起,重重疊疊浮現眼前,那是無法形容的畫麵。無疑,那箭的核心是“時間”,如果將一個人從時間裡抹殺,那他確實就消失得徹徹底底了。
所以,他確實是死裡逃生。不過有件事要多謝那位時間之神。瀕死的那一刻他看到的不僅是記憶中的畫麵,還有很多已經遺忘的東西。大多數都沒什麼意義,所以他沒在意,也沒來得及在意。
可是當安菲爾出現在眼前,他再次看到那顆淚痣的時候,稍縱即逝的一幕忽然出現在了眼前——過去飄忽得像幻覺,那一刻他根本沒來得及理清思緒,或者說本能地拒絕去理清,腦海中一片空白,隻是按部就班繼續和安菲爾交流。
直到現在,注意力重新回到自己身上的時候,那段記憶才再次緩緩浮出了水麵,像個巨大的幽靈,嘴角掛著白慘慘的笑意。
眩暈由頭頂散至全身,霧氣刹那間迷了他的眼。
下一刻好像又身處海上,站在雪白的船舷旁。四周安靜,海風拂過甲板。難得沒有拌嘴的時候,他的那位長官正看向海上的落日。
海麵上,晚霞是一片血紅燦爛的汪洋,寂靜中,一種不知名的情緒支配他轉過頭去,看向長官的側臉。
夕陽的金色餘暉映在那人纖長的睫毛上,長官的為人很討厭,隻有長得還算順眼。同隊的兩個女飛行員休息時剛討論過這家夥的睫毛根數。
不由自主地,他開始數了。但他這人思路常和彆人有差異,彆人數上睫毛,他第一眼就數起了下睫毛。
一二三四五六七……忽然,他覺得自己數錯了,那地方有點怪。然而這時候長官已經轉頭看向他:“你在乾什麼?”
他道:“你睫毛上有東西。”
長官冷漠地眨了一下眼,一動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