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兩堂課,機械在測試他們,現在,他們要開始測試機械了。如果成功,他們將占據絕對的主動權。
測試方法很簡單,每兩間宿舍的人相互交換校徽。如果前麵的推測沒錯,接下來的睡眠時間裡,第二次“課堂測試”將悄無聲息出現。每人工作的傳送帶因為近距離長時間的接觸,極有可能已經被自己的校徽標記,也就相當於傳送帶打上了名字的烙印,這些帶名字的傳送帶又對應到了這人所在的宿舍上——否則一板一眼的副本不會在上課前要求他們在莎草紙上登記宿舍號。
副本不能識彆具體的人,隻是操縱已有機械,就像第一堂課裡大家坐上自製過山車一樣,每人傳送帶上的兩色晶石都被送做自己宿舍的能源。所以測試是以宿舍為單位降臨的,一人犯錯,會連累自己的室友。
課堂上一旦有人弄錯了石頭,就意味著今夜可能有人會死,而喇叭會播報死者的姓名。
但今夜每個人佩戴的校徽都不是自己的,死人之後,隻需要觀察喇叭播報的名字是對是錯,整個監視機製就水落石出了。
“還有,它至今沒播報八條腿的死亡。”鬱飛塵看向了陳桐。
陳桐一愣,接著反應過來了鬱飛塵的意思,從口袋裡掏出了八條腿的校徽——八條腿死在傳送帶上的時候,留下了一條胳膊被陳桐拽在手裡,胳膊上連接著前胸的布料,陳桐那時候喃喃歎息了一聲可憐兄弟沒有遺體,接著把前胸布料上的校徽當成唯一遺物收起來了,還說要給它入土為安。
他神情頓時有些不對,從口袋裡把那枚校徽拿出來:“合著現在喇叭覺得八條腿還沒死,看我是兩個人?”
鬱飛塵沒否認。
嘰裡咕嚕忽然發出一聲驚叫:“!!!!”
白鬆:“嘰裡咕嚕先生的句末詞變了,他今晚可能不是很想住自己的宿舍。”
嘰裡咕嚕是和八條腿住在一起的,不論副本覺得八條腿死沒死,他那條傳送帶上都出錯了,不僅進了顆壞石頭,還多了人體組織。懲罰以宿舍為單位降臨……嘰裡咕嚕住在那裡有危險。
卻見文森特看著嘰裡咕嚕,開口:“你今晚住我那裡吧。”
嘰裡咕嚕反應迅速:“!”
鬱飛塵也對陳桐說:“把八條腿的校徽放在他宿舍裡。”
陳桐照做了,接著就是換校徽——校規隻說了每個人必須佩戴校徽,沒說必須佩戴自己領的那個。
鬱飛塵和安菲爾也與白鬆靈微兩個交換了校徽。對副本進行反測試的興奮和對課堂測試的恐懼交織在一起,彌漫在他們之間。又討論許久後,大家這才散去。
鬱飛塵卻沒和安菲爾一起回去。
“你先去,”他說:“我有事問白鬆。”
安菲爾點頭,離開。獨留白鬆一個人麵對鬱飛塵,眼神中流露出被老師點名去辦公室時特有的忐忑:“鬱哥……怎麼了?”
鬱飛塵倒不是要找白鬆的事,也不是要和他談副本。關於副本,能談的已經公開談完了。
這個副本有一個特點,危險時人力完全無法抗拒,安全時也是真的風平浪靜,不像神廟那樣混亂無序。這讓他能分出一部分精力思索副本之外的問題。
譬如他和安菲爾的關係。他覺得自己不該這麼輕易就原諒長官,可他在事實上又已經原諒了。並且和安菲爾一天相處下來,他還對這人不錯,沒有懷恨在心的樣子。
這讓他感到非常不適——這件事背離了他的一些原則,這種超出控製的背離讓他如鯁在喉。他清醒地意識到自己永遠解決不了這個矛盾,而白鬆卻能幫忙理清思路。
他思索了一下措辭。
“有個人做了一件我無法原諒的事,但我接受了,還和他繼續相處。”鬱飛塵道:“我為什麼會這樣做?合理嗎?”
白鬆陡然一驚,原來是鬱哥遇到了煩惱!他這下就來勁了,這是他最擅長的領域,當即認真思索一番。
“這很合理啊,鬱哥。我打個比方,你的老婆出軌了那麼一下——”
鬱飛塵打斷他:“不是這種事,換個比喻。”
“那,你的老婆生了個孩子,可孩子不是你的。”
鬱飛塵現在覺得找白鬆谘詢是個徹徹底底的錯誤。他否認了這個比方裡最離譜的一點:“不是配偶關係。”
“但是我非得這樣舉例,這個比喻很關鍵,鬱哥。”白鬆堅持著他的比方,隻在事件上稍微做出了讓步:“那這樣,你的老婆跑了。拋棄了你。”
鬱飛塵依舊認為這個比喻不恰當,但這次沒有打斷。
“但過了一段時間,他又回來了!鬱哥,這時候你卻沒有和他離婚,為什麼呢?因為雖然你很生氣,但你還是想和他過。你的內心很生氣,但你的身體還愛他。換個嚴謹的思路,雖然你不能接受‘他跑了‘這件事’,可是你更不能接受‘和他徹底分開’這件事,所以你權衡利弊,決定湊合過下去。這種事情在人與人之間經常發生,很合理。”
白鬆看著他鬱哥,歎息一聲,結合這些天對鬱飛塵的了解,終於鬥膽說出了肺腑之言:“人的感情是很複雜的,鬱哥,不是非黑即白的。你不要像分析副本那樣分析它。你不覺得有時候你也很……很機械嗎?”
鬱飛塵若有所思。他確實不是個湊合的人,但偶爾遷就一下事實也未嘗不可。他接受了自己原諒安菲爾這件事,並且想要儘快回宿舍了。白鬆果然有特殊的功用。
白鬆也若有所思:進入副本才兩天時間,他的鬱哥怎麼就好像和漂亮弟弟整出了一頓曲折離奇的愛恨情仇?
白鬆陷入了有生以來最大的迷惑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