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張錯綜複雜的地圖。
地圖上一共有五十個入口,一百個場景。鬱飛塵現在所在的白兔村莊和蘑菇田就是一百個場景中的一個,以一隻簡筆畫白兔為標誌。他一開始經過的沼澤地也是場景之一,緊臨14號入口。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半透明小標誌在路線上隨機出現又隨機消失,找不到規律。
所有路線最後彙聚在地圖的正中央,標誌是一個尖頭朝上的三角形,中間畫了個鑰匙記號,和他手裡那把舊鑰匙輪廓一致。
那麼,這個地方就是所有人都想去的迷霧之都了。每個有標記的場景都是一個關卡,來客必須經過重重關卡才能從入口抵達迷霧之都。
一百個場景間相互勾連,形成無數條路線,如果路線選錯,很可能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最後倒在某個關卡中。
像是迷霧之都在對客人進行篩選,合格者才能獲得進入的資格。
但拿到地圖後情況就明朗了很多,鬱飛塵很快在地圖上找到了最近的路線,從白兔的村莊往右前方走,選擇七個分叉口的左數第三個,隻需要經過一個關卡就能抵達霧都。
鬱飛塵帶著兔皮地圖離開村子的時候,那個穿著老頭T恤的黑熊還在打太極拳。看到鬱飛塵的身影,它眯起了眼睛。
“客人,你怎麼一個人出來了。”黑熊聲音低沉,胸腔裡發出微微的咆哮聲,給人一種極端危險的感覺。
鬱飛塵麵不改色:“我是白兔。”
黑熊恍然大笑:“原來是這樣。恭喜你,白兔,你要去迷霧之都了嗎?”
鬱飛塵:“是的。”
“真不錯,你真是一隻智慧的白兔,但你手裡是什麼?”
鬱飛塵展示了一下正麵的兔毛:“為了不忘記我是一隻白兔。”
黑熊大為欣慰。
鬱飛塵連夜離開。
天還沒大亮,道路依舊霧氣彌漫,周圍景物影影綽綽,依稀能看出是一片廣袤的山脈,山脈中有零星的小鎮或城市,模糊得像是虛幻的投影。它們全部被一道無形的空氣牆阻隔,無法靠近。
鬱飛塵沿著地圖指示的道路走了很久,一路上都沒有見到其它人或NPC。
終於,前方傳來隱隱的水聲。地麵仿佛被利斧劈開一道寬廣的裂縫,一道河流平靜地在其間流動,河床高聳,像座凶險的峭崖。河很寬,極目遠眺才能看到對麵。
比對地圖上三條曲線組成的河流標誌,就是這裡了。
岸邊,一根路標靜靜立在那裡,鮮紅的箭頭指向河流的對岸。
要渡過這條河?
鬱飛塵審視了一眼自己現有的工具。一些五顏六色的蘑菇,一把從白兔家順來的尖刀。
他當然會遊泳,但不是什麼水都想下。
鬱飛塵往前走一步,看著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倒影也靜靜看著他。衣飾、外表都一樣,但鬱飛塵心中隱隱升起怪異感,說不清源自哪裡。
直勾勾地看著影子,鬱飛塵抬了抬手。
倒影也和他做了同樣的動作,看起來毫無異常。
微微蹙了一下眉,他明白了。
一路上,天空陰霾密布,水麵也霧氣彌漫,正常的河流裡不可能映出清晰的倒影。
那麼,此刻在水裡模仿著他的又是什麼東西?
鬱飛塵俯身。隨著他的靠近,水麵的倒影形象愈發清晰。
他朝水麵伸出手,指尖即將觸到水麵的一瞬間,灰霧蠢蠢欲動,倒影的臉上也浮現一絲笑容。
鬱飛塵麵無表情,袖中刀芒乍現,尖刀脫手,對著倒影直直刺了下去。
一聲嘶啞的尖叫從水底響起,水波動蕩,倒影四分五裂,逃竄向河流深處。
原本平靜的河流被激怒,掀起驚濤駭浪,同時,灰霧聚集,一個巨大的灰色漩渦在河麵上升了起來。
——現在這條河變得更難渡過了。
離譜的是,過了一會兒,原本四散逃開的倒影又靜靜聚集在了水中,陰魂不散地望著他。
刀沒了,但路標還在。鬱飛塵拔下了他的第三個路標。
如果路標有生命,它一定在破口大罵。
倒影被路標牌粗暴地攪散,再次消失,同時“嗤”一聲響,灰牆暴動,灰色河霧攀著木頭長柄爬上來,所經之處,原本的木牌消失,被河霧吞噬殆儘。
要不是收得快,連個杆都不會留給他。
“客人。”灰色漩渦中央響起一道縹緲的聲音,一個身影在那裡逐漸凝聚成形,是個穿著灰色長裙,披散長發,頭戴宗教冠冕的女性形象,身旁簇擁著大叢的水仙花。
鬱飛塵姑且把她稱為河神。
“客人,”河神沉聲道,“為何驅逐自己的靈魂?”
鬱飛塵和重新聚攏到水中的那東西對視。倒影臉色微有蒼白,似乎因為接連兩次的打散變得虛弱。
鬱飛塵:“靈魂?”
“客人何其眾多,不是誰都有幸來到霧河之畔,見到這條映照靈魂的神聖河流。”河神說。
“是嗎。”鬱飛塵說:“請問我怎樣可以過河?”
“迷霧之都不歡迎虛偽的客人,你要證明自己能坦誠對待自己的靈魂。”
“怎樣證明?”
“親吻它。”
鬱飛塵靜靜望著河中倒影。
倒影也在安靜望著他,似乎正在等待一個親吻。
鬱飛塵:“這不是我的靈魂。”
河神:“你怎麼憑什麼能這樣說它!”
“如果是我的靈魂,”鬱飛塵審視倒影,“它不會給我自己添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