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希娜的噴霧真可以降低對手的智慧, 那她稱得上是一位戰鬥神,鬱飛塵想。
——如果她還能清醒過來。
下一個對手很快上場,素不相識, 不必使用對待雇主的態度,戰鬥很快結束。接下來的場次也是這樣。
每十輪結束, 鬱飛塵都會得到一次鬥獸場的獎勵,每次都是“迷霧之都的信任”:迷霧之都的居民將更願意向你傾訴他們的內心。
再這樣下去, 鬱飛塵覺得自己將成為迷霧之都居民的樹洞。
而每次十輪結束, 白方都要提議跳棋一次,但都被克拉羅斯拒絕。
十輪又十輪。
有人雖然在永夜中摸爬滾打了很久, 但始終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本源。因為看過了鬱飛塵輕易摧毀他人本源力量的一幕,他上場時格外惴惴不安,唯恐自己本身也被摧毀。但在搏鬥裡, 他確實用不出本源沒錯, 鬱飛塵也沒有展現出什麼異於常人的力量, 他們體格相似, 肌肉的力量也相當, 似乎沒什麼好怕的。
三個回合後,這人仰麵倒在地上, 心中得到一個認知:無視其它一切條件, 單論戰鬥意識和技巧, 這人也勝過自己一萬倍。
……叫什麼“我失憶了”,還不如叫“我變態了”。
還有人因為鬱飛塵每次都精準控傷, 認為他是個有原則的好人。於是,躺在地上的三十秒內,他和鬱飛塵搭起話來。
“失憶,你今年多大了?”
“……”
“失憶, 你為什麼叫這個名字?”
“……”
“失憶,你的領地在永夜哪裡?走什麼風格?”
“給個坐標唄,改天我去學習學習……”
說著說著,他覺得自己的周身有點冰涼。
就見失憶那雙烏沉沉的眼睛直勾勾看著自己,仿佛在看一個死人。
他說:“我不介意幫你管住舌頭。”
為了保護自己的舌頭不被割掉,那人自覺閉嘴。但在三十秒的最後一秒,即將被傳送走的時候,他還是失去了自己的舌頭管理,道:“唉,失憶,永夜裡還有你這樣的好人……”
在他被傳走之後上場的人,受的傷卻比大家都重了一些。離場後,這人抱著自己的肩膀呲牙咧嘴:“他媽的,我是無辜的……氣死我了,我記住你了,遲早把舌頭給你割了……這麼多話……”
零星地,鬱飛塵也遇到一些名字和方塊四類似的撲克牌成員,他們的實力略遜於方塊四,而且有點不對。
永夜裡成長的人們,積攢許多生存和戰鬥的經驗,意誌強韌,也就因此得到更多的力量。而他遇見的幾個除方塊四之外的撲克牌成員,力量雖然強大,卻沒有與之匹配的品質,顯得生疏,像某種畸形的產物。
鬱飛塵一直在打架,克拉羅斯則一直在借來的病曆本上寫寫畫畫,黑雨衣之一把腦袋往後探去,脖子彎成燒鵝模樣,終於看到了本子上的內容:守門人在記錄每次和小鬱戰鬥的人的力量屬性,然後用精細的數據比較兩人在這一屬性上的力量強弱。
又是連勝十場過後,觀眾席角落那幾個白色的人影中,再次有人叫住荷官提議跳棋。克拉羅斯依然選擇拒絕。
荷官:“白國王拒絕跳棋。”
但這次並沒有到此為止,過一會兒,荷官轉向黑暗中的克拉羅斯,道:“白皇後有話帶給白國王。”
克拉羅斯饒有興趣地應道:“哦?說說。”
白國王和白皇後自己說的話,遠處的觀眾們聽不到,但荷官的話經過迷霧之都的力量加持,無論聲音大小都會平等地響在每個人耳畔。
隻聽荷官語調平直無比,緩緩吐出三個字。
是一個問句。
“你在送?”
簡單直接的三個字,卻蘊含著無儘的情感。讓黑棋中的不少人笑出了聲。
聽了,克拉羅斯笑嘻嘻回了一句話。
荷官轉向白皇後的方向。
“白國王有話回複白皇後。”
“不要說得這麼難聽嘛。”隻聽荷官用機械的語調複述著令人牙酸的語氣詞:“雖然,我確實就是內鬼呢。”
“……”
白皇後一方沒再要求荷官傳話。
燭火昏暗,因人們說話的動靜輕輕搖曳。
離他們近的觀眾聽見他們在說些什麼。
“……很熟悉。”
“在黑板上,不就看得出來?”
“原來去了那裡。”有人輕笑:“那位難道不是一向以仁慈著稱,居然會接受他加入。”
“不知道成長到了哪個階段。”
“不必在意。”剛才輕笑的人聲漸說漸低,隻能聽清開頭:“當年已經在他本源裡種下……”
永晝席位。
克拉羅斯再次拒絕後,溫莎:“早跳棋早結束,不好麼?”
“不好。”克拉羅斯說,“小鬱那麼凶,白方還能讓誰跳呢?我不要上去挨打。”
“或許你注定要上去挨打。”
“那就隻能希望那時候小鬱的胸口多劃幾下了。”
溫莎笑容溫雅:“好無情啊,守門人。”
這樣說著,溫莎的目光卻狀似不經心地掃過永晝眾人,最後停在安菲身上。
溫莎公爵幾乎從一出生就在燭火輝煌的社交場中長大,從紛繁表象中看出事實真正的脈絡也向來是他的拿手好戲。
到現在為止,鬥獸場的搏鬥已經持續很久,但是,永晝的各位都是一副看熱鬨不嫌事大的模樣,甚至希望打得在久些,這在守門人身上尤為明顯。
守門人是因為想摸清鬱飛塵的底細,一直在旁觀記錄,而那位與他們鬱哥關係匪淺的神明……
每一次,鬱飛塵用那枚金屬零件重新劃破剛剛開始愈合的傷口時,他能從神明細微的表情與動作裡看出祂內心的擔憂,仿佛那尖銳的物件也劃在祂的身上。
但是,這位神明也遲遲沒有想要提前結束的意思。
溫莎看著祂的左手。
手背被黑色的寬袖掩去小半,修長完美的手指輕搭在華貴的深紅絨麵扶手上,色彩的搭配讓神明的指尖顯得冰冷。隨時間的推移,祂的指尖會輕輕在扶手上敲一下,幅度很小,但每次相隔的時間等同。
時間之神還沒醒,換成神明親自計算時間了麼?祂在等待什麼?鬱飛塵知道嗎?其它神官呢?
收回目光,溫莎也吃起了甜點。
總覺得,其實一切都在神明的計劃之中。
很多個十輪過去。
那些不會使用本源力量的人,鬱飛塵也隻會用身體的力量與他們決出勝負。試圖用本源力量影響鬱飛塵的意誌的人,無一例外都沒有成功。至於那些走入第三條道路,將本源力量以實物具現的人……
有時候,那些力量會輕易地消失折斷在鬱飛塵麵前。
有時候,還沒有接近鬱飛塵,它們就往後瑟縮退避了,有的力量甚至躲在了自己的主人背後,令它的主人越想越氣:“養你們還不如養條狗……”
規模最大的一次力量具現,是一個穿白色魔法袍的巫女,她的序號是主教棋的極前列。巫女的力量以濃霧的形式降臨場中,如同白色海水淹沒了這片區域。霧中,到處都是悲傷的低泣聲。
霧中人行動受限,除泣聲外聽不見任何聲音,也看不見任何霧中之物,隻有霧的主人能夠感應到霧中的一切。
當她在霧中潛行,接近對手的方向,醞釀殺機,卻見前方濃霧的海洋向兩邊湧動分開成高聳的白牆,如同一條莊嚴的通道,而鬱飛塵在通道的另一邊朝她緩緩走來。
倒在白霧的海洋裡時,巫女閉眼傾聽著本源力量的低語。
然後,她看著俯視自己的鬱飛塵,開口說。
“來自世界本質的力量本該高於一切物,我此時駕馭它,也隻是在永恒的時間裡暫時借用。這樣的它們為什麼會向塵世之人臣服俯拜?”她說,“無意冒犯,但您可以為我解答困惑嗎?”
這時候他們正在黑惡魔雕像附近,鬱飛塵目光示意了一下黑石板上自己的id。
“你可以去問拿權杖的人。”
巫女道:“如果你和他相比呢?”
鬱飛塵沒回答,但他確實思考了。他與安菲不是能放在天平的兩端用同一標準衡量的事物。
而他與祂之間似乎早已分出勝負,在樂園的薄暮降臨之時。
時間到,沒有得到答案的巫女被傳出鬥獸場。
很快,最後一名白主教也失敗下場。
從方塊四開始,到最後一名白主教為止,白方幾乎所有主教棋子都倒在了鬱飛塵麵前。陣營被打穿,對於白方來說,這應該是一種恥辱,但是他們已經麻木了,因為實在是打不動。
安菲看著鬱飛塵。
他似乎總是戰無不勝,不論是現在,還是過去。他身上曾沾過的血,很多時候都隻屬於彆人。
渺遠的場景,依舊環繞在他的身畔。
那一天,君主棋的場中,騎士長也是這樣。
一個又一個對手在他麵前相繼倒下,隻有他還站在那裡。那時的氣氛比迷霧之都熱烈百倍,鮮花、歡呼與勝利一同環繞著他。人們臉上全是興奮激動的神情,因為目睹了大陸上又一樁傳奇的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