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假死脫身(2 / 2)

花卉?寶釵目光有些閃爍地望向黛玉,並不言語。

黛玉恍若不覺繼續道:“那花卉很是美麗,從枝乾到花朵染著彩色。倒是正配寶姐姐你。”

寶釵對寶玉周圍的一切了如指掌,一聽就知道這是寶玉讓襲人送去的花。

她輕咬了下唇,半垂著眼簾,麵上透出了些澀意,“妹妹你真這麼想的?”

她個人意願還在其次。隻是現在薛家的確需要借助賈府的勢,這又能讓她怎麼辦呢。

作為家中嫡女,享受了那麼多好處。在必要的時候,總得為家族做出一點貢獻的。

黛玉也聽出寶釵的意思,她笑著點點頭,“希望寶姐姐原諒我這次的失禮。”

“這說的是什麼話。”寶釵沒有正麵回答,隻是露出一個端莊的笑意。

她上前為黛玉整了整兜帽,含笑催促道:“去吧,這裡風大,免得著涼了。我正好等我媽來呢。”

話都說到這份上,寶釵要是再懷疑,黛玉也沒辦法了。反正她是無意於賈寶玉的。

黛玉告辭離去,上了轎子的時候,果然在裡麵看到了秦可卿。

她就像個沒事人,隻不動聲色地進了去。

秦可卿現在是一身丫鬟的裝扮。她將頭發垂了下來,麵上又打了黑粉,倒是將顏色遮去七八分。

一看黛玉上來,可卿就緊緊拉住她的手。

黛玉從她手上的濕潤裡感到了緊張和疲憊。這時候她也不多說什麼,隻是用另一隻手安撫性地拍了拍可卿,又示意開路。

轎子一路順暢到了郊外。

這時候天近傍晚,郊區正是無人之際。蒼茫的草地寬闊無邊,大風攜著勢呼嘯而過。

等轎子停下來時,前麵已經停著一輛新的馬車,早就有兩位嬤嬤在此恭候。

嬤嬤們麵上都有了皺痕,看著甚是老邁,可眼裡還透著亮光。

她們一見到秦可卿,眼淚就直接流下來,登時跪在地上低泣:“郡主!這麼多年您受苦了!”

邊說著,她們還邊磕起頭來,姿態是宮裡獨有的標準。

秦可卿被這陣仗嚇了一跳,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她也不久前才知道自己是二皇子的女兒,一直都是踏在雲端般的不真實。可卿還沒懂這頭銜究竟有多大的權利,同時還伴隨著多大的詛咒。

她隻是下意識回頭看了眼黛玉,這才連忙讓她們起身。

嬤嬤們微微斂了動容,上前就要扶著秦可卿往馬車上去。

秦可卿被她們攙扶著上了車,又從簾子裡探出頭來,隻戀戀不舍地看著黛玉。

她知道這是分彆的時候了。隻是這次分彆,下次又在哪能再聚首呢?

秦可卿拉住車簾,隻覺心裡空落落的,像是盛滿了冷風。頭上連誇黛玉好看的心語都跳不出來了。

黛玉也有不舍,她對上秦可卿淚光瑩瑩的眼,隻勉力含笑揮揮手,又無聲地示意她快走。

她就在轎內,目送著秦可卿一路遠去。又看秦可卿一直探出頭來,直到馬車變成天邊的一個小黑點。

傍晚的霞光照耀而下,將高車、駿馬、路邊的柳樹,都輝映得金燦燦的。

等黛玉回府的時候,榮國府也是一片繁忙。

天香樓起火的消息已經傳過來了,外頭隻說是秦可卿醉酒在天香樓睡著,因此沒能躲過火災。

至於當時賈珍原地昏厥的消息,也引起一些疑心。不過逝者已去,倒是就此按下。

黛玉這時候已經很是疲憊,也無力再多探聽。假死脫身的激動緊張緩解過後,現在周身都泛著酸。

她由著紫鵑為她洗漱卸釵,回到床上就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天起來時,黛玉依舊帶著乏累。

她稍稍用了些參粥,又讓人將花卉往梨香院送了去,就往外告了假。

眾人隻當黛玉和可卿關係好,因而心裡不舒服帶累身子,都沒有懷疑,反而又送了膳食補品過來。

黛玉就在碧翠閣裡好好歇了一陣子,手上重複翻看著遊記。等到外邊事情都安定得差不多時,她才過去拜訪。

寧國府這時候府門洞開,條條白紗高懸,裝扮得如同雪洞一般。

一百單八眾禪僧撚珠拜大悲懺、九十九位全真道士打著解怨洗業醮,又有五十高僧、高道,對壇不停念經。

這時候尤氏隻推說犯了舊疾要休養,任由賈珍哭天抹地、恣意奢華,儘一切所能地折騰。

在賈珍籌劃下,寧國府內部像是火燒一般沸騰忙碌。

賈蓉還能正常地接待客人,而賈珍總是撫棺長歎,已經昏厥過去數次了。

直到後麵由王熙鳳接管了全府,一切才井井有條起來。

黛玉用帕子遮了臉,隻當哭過一陣。她往外走時,恰遇寶玉和秦鐘進來。

寶玉手裡拿著一個檀香木做的牌子,正和秦鐘有說有笑上下比劃著什麼。

而秦鐘安安靜靜地聽著,隻是麵上沒什麼悲色。他目光掃過周圍一圈,眼裡透出一絲慶幸。

在他頭上,靛青色的字體冒了出來:死得倒巧,幸好沒辱了家風

黛玉不知他是怎麼想的,自己的姐姐去世了,居然還能如此冷漠?

當初自己胞弟不幸夭折,現在黛玉回想起來還是心痛。

一時黛玉又記起之前可卿還拜托自己照顧秦鐘,心中更是一歎。

看他們越發鬨騰都引來旁人側目,黛玉從簾幕後麵走了出去,壓低聲音斥了聲:“現在是鬨的時候?”

寶玉看到黛玉先是心中一喜,而後又連忙想要解釋。

他先前難過地都吐了血,自以為是全了心意的了。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而秦鐘拉住寶玉的手不許他道歉,他梗脖子有些僵硬地回了一句。

黛玉越是出眾,他就越是警惕。

而黛玉上前一步,連帶著玉簪搖晃,她稍稍低下頭直視秦鐘道:“可卿去了。那這時候你們秦家,又和賈府有什麼關係?”

秦鐘怔愣了會,半餉說不出話來,原本以為兩全的事情居然有這樣大的埋伏。

是啊,秦可卿是他和賈府的聯係。沒有這個賣身的姐姐,自己家就是貧窮的小史,怎麼能和富麗堂皇的賈府扯上關係?

一時間前所未有的惶恐在他心裡蔓延。

黛玉不看他僵住了臉,隻微微側眼示意寶玉安靜了,也不想再這兒呆下去,直接上了二樓。

這兒清淨又隱蔽,可以遠遠看著下方。

鎮國公、齊國公、理國公等八公齊齊讓人拜見會禮,又有王孫公子不可枚數。

看來可卿的身世,在大家族中不是秘密啊。

黛玉遙遙望去,指尖輕扣在橫欄上:不然一個寧國府的兒媳婦,怎麼能勞煩這等家世全部出馬相祭。

想必今上是默許的。這個念頭從黛玉腦海中一晃而過。

賈政見此隻覺麵上備有光輝,連之前斥責賈珍亂來的話都不再說了。他捋捋著胡須,在高處滿意點頭。

而此時前方一小堆喧嘩傳來,人群連忙圍攏而去,細碎快速的交談傳來:北靜王出現了!

作為今上最寵愛的皇子、唯一一個封王的存在,北靜王到哪都是簇擁的中心。

黛玉從樓上遠遠望去,見他此時一身墨色朝服,勾出長身玉立,倒是更顯堂皇俊朗,在人群中分外奪目。

眾人受寵若驚,小心圍繞著他,又不敢靠太近,隻亦步亦趨跟隨著。

每個人都是心情激蕩,頭上頂著各色的心語,紅橙藍青各色交彙,讓黛玉看得津津有味。

而北靜王的麵上是一片的冷淡,英挺的眉眼和薄唇越顯俊朗。

他腳步不停衣擺紛飛,微風拂起墨發,一人彰顯強大的氣勢。一時間簡直猶如冰山過境,所行之處冰封萬裡。

這和上次黛玉見到的水溶,簡直是兩個模樣。

黛玉轉了轉腕間的念珠,為他分析著:既然北靜王和二皇子交好,那他現在這樣倒是正好做給幕後之人看,反而能洗清嫌疑。

她正欣賞北靜王被各色心語包圍起來時,水溶像是若有所感一般抬頭,直直對上黛玉的視線。

下一刻,冷淡的麵色有了起伏,就像是春水融化了冰山。

而在黛玉眼裡,一時間猶如天降金光,鋪天蓋地的金色滾滾而來,將各色的心語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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