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是北靜王啊。唯一一個封王的皇子,傳說中最得聖寵的一位,那個出兵必勝戰無不克的北靜王!
這樣的家世加能力,本就是在青雲上的存在。
更彆說他還長得那般俊美。
這還是寶釵第一次近距離看到北靜王,隻覺得他朗朗如明月,而又有著強大的氣場。隻是站在那裡,就能吸引旁人的目光。
——不是養在閨中的寶玉可以比的。
寶玉當然不能比。輪身世、輪長相、輪能力,誰能和北靜王相比?
若是能給北靜王當側妃,那可比嫁給寶玉要好......
寶釵垂下眉眼,又快速眨了下水杏般的眼睛,將眼底的晦暗遮擋。
她並不繼續北靜王的話題,反而看向黛玉笑問:“妹妹怎麼在這兒?”
黛玉指了指旁邊那株略顯蕭瑟的老樹。老樹的枝乾伸了進來,落下一地繁華。
“我院外也有一棵風鈴木,可惜花朵都落了。本來想過來瞧瞧這邊的,沒想到也一樣。要是能再長回去才好。”
寶釵也不說信不信,隻是笑著回道:“妹妹難得童稚。怎麼不知春秋自有定數,時光不可逆轉的道理。”
黛玉也淡淡笑了下,又揉了揉懷裡安分守己的鸚鵡,並不再言語。
等發引日到的時候,寧國府選定了吉時。
六十四名青衣一同請靈,捧著銘旋等一列執事陳設,浩浩蕩蕩、一帶擺三四裡遠。
一路上又有彩棚高搭、設席張宴,和音奏樂,數百頂車轎,壓地銀山般往鐵檻寺去了。
無論這布置得何等奢華,在黛玉看來,總歸是給一個不再睜眼的人。
終究是安活著的人心罷了。
她直覺這後續不會如此輕易結束。
果然。
而後在賈政生辰之際,宮中傳來聖旨喜訊,封賈元春被為賢德妃。
如此喜上加喜,一時間寧榮二府集齊慶祝、俱是言笑鼎沸、熱鬨非常。
黛玉冷眼看著眾人歡喜,心中倒是泛起微微涼意:秦可卿死訊,賈元春封妃。
這是將可卿給獻祭了,向上麵討喜,才得來的妃位啊。
王夫人這時候正是春風得意,自己的女兒終於有了出頭之日。
而靠著薛家的眼線,已經從宮中得到話來。太上皇特許椒房貴戚,凡有重宇彆院之家,皆可省親。
女兒剛剛被封為賢德妃,正是聖寵在眷的時候,省親一事豈不是順水推舟?
她一時間誌得意滿,可想想省親彆墅的花費時,躊躇了幾瞬,難得在晚省的時候將黛玉留下。
王夫人身上是半舊的銀紅錦綢,隻溫和地看向黛玉,麵上都是和藹可親。
“大姑娘最近身子如何?你元春姐姐眼看著就要省親了,府裡近來忙些,倒是沒能好好關心下你。”
黛玉隻端著茶杯,卻不喝,權當是拿來暖手了。
聽到這遲來的關懷,她隻隨口道一切都好、勞舅母費心等語。
王夫人點頭微笑,她一下一下慢慢轉著手上的佛珠,又細細打量了黛玉一眼。
黛玉身上還是清素的顏色,看著十分淡雅。抬手擺袖間,上麵又時不時閃過一絲流光,展現著這衣料的不凡之處。
而她發間的垂簾閃爍,腕上的念珠、腰間的佩玉,又哪一樣不是昂貴非凡?
林府作為巡鹽禦史,正是簡在帝心、油水最多的位置。更彆說他祖上曾列侯襲爵,既是鐘鼎之家,又是書香之族。
幾代的積累,才能推成如此富饒的模樣。
聽說林府上京時,堆了小山似的箱子。要是能將她的銀子為自己所用......
王夫人將佛珠轉地慢了些,溫和地笑著開口:“你和寶玉也算是一同長大,既然玩的好,也該時時督促他看看書。”
黛玉依舊是笑而不語,她倒是能看清王夫人的意思。
要銀子!這三個碩大的深藍色字體,正在她頭上拚命蹦q著呢。
王夫人看黛玉柴油不進,隻慢慢轉了佛珠,又轉了個話題親密歎道:“寶玉也不小了、日後要娶的人,定是要全心全意照顧著他的。”
這下黛玉可給了反應。她將玉杯放回桌子上,沒有發出一絲聲響,慢條斯理回了一句:“舅母這是玩笑了。”
“表哥又不是三歲稚子、繈褓裡的孩童,哪裡要這般小心伺候?”
王夫人快速地皺皺眉,將佛珠緊在手心。
她度出黛玉的意思,一時間竟有些不敢置信。
難道林黛玉不喜歡寶玉?!
寶玉可是對林黛玉念念不忘,連給自己請安的時候,都會附帶問上幾句林妹妹。
她也就自然而然以為林黛玉也有意,沒想到這居然是自家兒子自己剃頭擔子一頭熱?!
王夫人一時間有些不能接受,連佛珠都要握不住了。她隻盯著黛玉眼睛,想從裡麵看出端疑來。
黛玉微微一笑,並不多待下去,直接起身要告辭。
而寶釵正好走了進來。她有些詫異在這兒看到黛玉,不過依舊溫聲地問了好。
黛玉也不去管寶釵略帶探究的眼神,隻稍寒暄後便分開。
後來沒幾日,賈府的省親彆墅還是轟轟烈烈建了起來。
“是薛家出的銀子,又有江南甄家來人,抬了好大箱子。”紫鵑在晚上給黛玉說著賈府的消息。
黛玉倚靠在榻上,將手裡的書掩上,有些興味地挑起眉。
薛家會出銀子幫忙,在她意料之中。
不過江南甄家。之前預知夢夢到的小姑娘,就是被救去了江南甄家,也不知她現在如何。
黛玉垂眸思付幾秒,又隨手將書籍往後翻了一頁,心思卻不在上麵。
這次省親是太上皇提出來的,可今上還沒表態呢。
彆墅也建的太早了些。
可賈府其餘事一蓋不管,隻浩浩蕩蕩大興土木,流水般將銀子揮灑了出去。
早省之際,王夫人和藹笑道:“我和娘娘聊過。這次等院子建起來了,你們這些姐妹都可進去居住。”
她拍了拍寶釵的手,又細細誇讚:“也多虧寶釵先訂好的檀鬆木。難為這孩子,色色都比人強一步。”
寶釵連聲道不敢,又謙和垂眸。
黛玉聽著這一句句,倒像是有譏諷自己不出銀子的味道。
而後王夫人又轉向黛玉,意有所指笑了起來:“大姑娘是一道進去,還是依舊在外麵?”
這個問題倒是問的有意思,
一道進去,是要棄了母親的閣樓。不進去,又是無意和姐妹親近。
自己怎麼回答都會被揪出錯誤來。
黛玉稍稍思索了下,倒是不急。若是她算的沒錯,這會兒消息正在來的路上。
王夫人不知黛玉在想什麼,她一時誌得意滿,張張嘴還要繼續加一把柴時,就聽外麵傳來的通報聲。
“何事如此毛毛躁躁。”王夫人忍不住斥了一句。
進來的丫鬟踉蹌兩步低著頭,聲音裡有些瑟瑟道:“省親名單出來了,上麵、上麵沒有娘娘的名字!”
這話一出,屋子裡都驚了一瞬。而王夫人更是難得失了分寸,手上一抖,茶水都燙到手邊。
她下意識“絲”了一聲,而這時旁人也顧及不上她了。
明明賈元春已是賢德妃,為何沒能省親?難道她做了什麼錯事?可會連累賈府?
一時賈府上下有些惶恐起來,省親彆墅倒是停了下來。
不過這就和黛玉無關。看事情的發展和她猜想的不謀而合,黛玉一時心情大好。
她慢慢踱步回了碧翠閣,突然入眼了一片金黃。
本以凋零的黃金風鈴樹,今天居然變了一個模樣。
上麵布滿了金光閃閃的花簇,每一束從枝葉到花朵,都是融化黃金般的顏色。
這是上次鸚鵡銜來給自己的禮物,是夢中北靜王細心照料的黃金花。
黛玉想起之前和寶釵隨口的一句閒談,倒是認出了這是誰的手筆。
她站在原地遠遠望去,風鈴樹就像是逆轉了時光,又重新開放出盛大的金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