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抬眼過去的時候,隻見北靜王依舊一手輕輕晃蕩著玉杯,麵上都是漫不經心的矜貴,隻有耳廓微微紅著。
那他是怎麼看到自己在喝茶的?
黛玉目光轉了一圈,下意識學著他的動作,也輕輕轉動了下茶杯。
而在傾斜了一個角度後,黛玉居然在茶杯中看到北靜王隱隱約約的倒影。
......
黛玉細細看了眼水麵,才發現這個雅間設計的精巧之處,居然還能這樣。
她怔愣了會,一時間將自己之前想的推翻了。
也許北靜王就是個看臉的。
水溶不知道黛玉已經看破一切,現在雙方都是安靜。他抬眼看了一下黛玉,就準備繼續話題。
通過上回在寧國府的教訓,他特意背了好幾個女孩子家會喜歡的話頭,現在正是用上的時候。
水溶微微吸氣,正開口說出一個“林”字,就被鸚鵡給打斷了。
鸚鵡已經不滿被忽視很久了。它撲騰撲騰著翅膀飛到桌麵上,隻用背影對著水溶。
自己卻轉在黛玉麵前,嘎嘎嘎地撒嬌著:“瓜子——瓜子——”
剛剛那盤瓜子不過是開胃菜而已,它想要更多。
黛玉也拋下那些莫名的思索,隻用指尖揉揉它頭上的綠毛,對水溶笑笑道歉道:“我家的鸚鵡,被寵壞了些。還望王爺見諒。”
“林姑娘客道了。”
水溶好不容易準備要說的話被打斷,他將玉杯握地緊了些,聲音裡帶著微微的咬牙:“多麼可愛的、鸚鵡啊。”
“看它羽毛,都是光澤。”水溶緩緩加了一句。而他頭上,深金色的字體一個個往鸚鵡那兒在砸去:
油光發亮的羽毛,拔了之後正好下菜
鸚鵡一點也沒發現出水溶的險惡用心。
它聽了這話,隻是炫耀般展開了翅膀,又特意飛到水溶麵前,上下撲騰了兩下,給他展示自己漂漂亮亮的羽毛。
想動手了
水溶指尖微微抬高了一瞬,而鸚鵡這時候倒像是察覺到危急一般。
它仗著黛玉在一旁,慢悠悠收了翅膀,這才撲騰地往窗戶飛去,還站在窗沿上對水溶搖頭晃腦的嘎嘎笑著。
水溶的指尖又重新摁回茶杯,上麵還泛著微微的白色。
黛玉隻含笑看著他們動作,又拉拉鈴繩示意店小二。
篤篤篤的敲門聲響起來,等到侍女應予的時候,管事才低頭本分地進了來。
“不知貴客有何吩咐?”管事目光隻放在地上。
等看到北靜王的衣擺垂下,他更是屏聲斂氣,將腰都彎得更低些。
得到要添加瓜子的命令後,他連忙吩咐小二準備了,又自己親自端了上來。
管事都是隻低頭伺候著,動作麻利乾淨。在退下時,忍不住投給水溶一個期待討賞的目光。
這事我辦得這樣漂亮,也不知爺會賞我些什麼
水溶像是察覺到一般,也微微抬眼看了過去。他濃眉深目,瞳孔中全都是冷冽冰霜。
一個個的金字冒了出來,劈裡啪啦朝管事那兒炸去:
害我在玉兒麵前丟臉,你完了
黛玉在一旁看著這截然不同的心語,她右手微微抬起遮住唇角,一時有些忍俊不禁。
為免自己的笑意被水溶看到了,黛玉隻轉身往窗戶那招呼鸚鵡去。
現在的綾緞盤和之前截然不同,它上麵堆了一個瓜子樣的小山,還配了朵嬌花以作裝飾。
鸚鵡“嘎嘎嘎”地先是蹭一下黛玉,就迫不及待撲往瓜子堆裡去了。
黛玉彎起眉眼看了會,又繼續俯身站在窗邊,這會清風吹拂而來,帶起一陣清涼。
背後傳來鸚鵡和北靜王隱隱鬨騰的聲音,黛玉並沒有回頭,倒是覺得這情景有些熟悉。
好像在過去,自己也曾這樣站著往遠處眺望,後麵都是可以托付的人。
-3-
這時候日頭正好,高高的青天宛如洗後碧玉,透著澄澈的光。而下方的深藍色海水不斷起伏,波濤陣陣。
在遠處,海天連成一色,彙聚為動蕩的白線。
一行心語繞了過來,在黛玉麵前上下蹁躚飛舞著
當初就是在這裡,看著心愛的人來到我身邊
黛玉不用看出處,都知道這是北靜王的心語。
這行字是璀璨的金色,在空中分外奪目。
它飛舞一陣後,又依次散開,化作閃閃發亮的光點,從高處緩緩落下。
黛玉下意識伸出手去,金色光點彈起又消失。她隻感到指尖微微發熱,一連著溫暖到心裡。
黛玉順著落下的光點繼續望去,就看到下麵鳳凰樹上的花苞綻放。
殷紅色的花大朵大朵的開放,簇簇擁擁猶如浴火重生的鳳凰,在熊熊烈焰中涅槃。
而一個熟悉的人影出現在下麵。
鬢角有些發白、麵上帶著皺紋、甚至身上還穿著素服的賈珍,就騎著高馬過了來。
賈珍怎麼在這兒?
黛玉想起自己來此的目的,隻謹慎地後退一小步,將自己隱藏在簾幕之下。
鸚鵡在後頭差點就被水溶揪掉一根羽毛,它連忙撲騰著翅膀逃到黛玉身邊。
水溶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在黛玉身上,見黛玉突然後退,他也起身瞧了眼。
下麵的賈珍完全沒有察覺到樓上兩人一鸚的注視。
他每條皺紋裡都寫著陶醉,嘴裡哼著不倫不類的曲兒,身後還跟著一個捧著禮的小廝,熟門熟路敲門進了去。
那兒不是尤氏姐妹的居所嗎?黛玉有些詫異地看著這一幕。
水溶的視線沉了下來,他猶豫地掃了眼黛玉,一時間沒有說話。
還是鸚鵡轉了轉黑呦呦的眼珠,它看了眼賈珍的背影,又抬頭看了眼水溶,張開嘴衝著水溶“喲~”了一聲。
水溶簡直莫名其妙,他茫然地瞥過鸚鵡一眼,頭上的心語猛地蹦躂出來:
又不是我偷情,為什麼要衝我喲嗬?
鸚鵡是怎麼發出這個聲音的?真的成精了?
而鸚鵡難得支著腿蹦蹦躂躂靠近水溶,它一副哥倆好的模樣,衝著水溶擠眉弄眼的。
這看起來,就像是水溶之前也做過同樣的事情,引得鸚鵡心生感歎。
黛玉一同將目光移到水溶身上。
她眨了下眼,鴉羽似的長睫起伏,順著鸚鵡的動作,也表達出一個意思:原來你是這樣的北靜王。
水溶簡直想一把將這個鸚鵡給推下去,他第一次在心愛之人的目光中感到憤然無措。
他先是刮了眼鸚鵡,又有些慌亂地看了下黛玉,頭上的字體一連串地冒了出來:
我是清白的,我沒做過這些事啊
而鸚鵡就像得了趣,又吧嗒著衝水溶感歎了聲,還垂首搖了搖頭。
水溶俊朗的麵色簡直要帶上黑氣。他學著黛玉的模樣,伸出一個手指頭去“揉了揉”鸚鵡頭上的綠毛,聲音裡帶上了殺氣:“這鸚鵡,怎麼如此機靈。”
不知道成了精的鸚鵡,做湯會不會更好喝
鸚鵡艱難地撲騰著翅膀,差點就被水溶的力道給懟了下去。
黛玉麵上被這一連串的心語給逗笑了,她正要伸手接住鸚鵡,一瞥眼,居然看到賈蓉也騎馬過了來,還正搖頭四處看著。
黛玉下意識就要將鸚鵡摟回來免得被看見,手上一個沒注意,恰好劃過水溶指尖。
兩人肌膚意外相交,隻有區區一瞬。
可黛玉隻覺得指尖一陣溫熱的觸感,而後是一片密密的酥麻,一直往上蔓延。
她下意識收回手,又搓了兩下,想將手上酥麻的感覺給去了。
可是越動作就越覺得越明顯,一時間手指頭都微微泛紅。連帶著黛玉麵上也泛起微微的熱意。
這不過是無意間的觸碰,可黛玉居然有些不敢抬頭去看水溶。
不過一連串的金字很快就掉落在她眼前:
碰到玉兒手指了!我要對玉兒負責!
媒人早就準備好了、聘禮要再加厚!一會我就出門打大雁,鳳冠霞帔還是金珠滿堂?不如每樣都來一套
黛玉有些驚異地看著這一連串的心語,後麵甚至還在源源不斷的往下掉著。
她隻覺得金字都快將兩人一道淹沒,自己似乎是被強行負責了。
還是鸚鵡撲騰著翅膀,“嘖嘖嘖”了幾聲,才將注意力吸引過去。
黛玉順著鸚鵡的注視往下看時,就見到賈蓉正緊摟著開門的丫鬟親嘴。
她隻連忙收回視線不再多看,心中暗暗納罕這父子倆都進去的情況。
這等關係,可是讓人吃驚。
水溶微微咳嗽了一聲,他還沒來得及說話,遠遠的又是一輛馬車過來。
這會兒黛玉實在是想不到還有誰能來了。
來人隻坐著車,並不像前麵兩人一樣招搖。直到下轎開門的時候,才露出臉來。
是賈璉
黛玉細細看了他一眼,的確是賈璉。
原以為隻是寧國府內亂罷了,沒想到連賈璉也牽扯在裡麵。
黛玉想起現在還在寧國府中籌劃各事的王熙鳳,哪怕之前和她有些不合,現在也覺得惋惜了些。
鸚鵡撲騰著翅膀,搖頭晃腦嘖嘖有聲:“男人啊,嘖。都是這樣的嘎。”
水溶在場,隻覺得自己無辜中了一箭。他微微擰眉瞥了鸚鵡一眼,英挺的眉眼裡都是不可思議。
怎麼這麼不會說話?
以後瓜子都沒有了!沒有了!
等到對上黛玉的視線,水溶瞬間就拋卻鸚鵡的事情。
他下意識挺直了身子,俊朗的麵上帶了莊重,脫口而出就是保證:“我日後隻娶一妻,絕不納妾。”
作者有話要說: 水溶:碰到指尖了,我婚禮已經籌備好了。
水溶準備出售鸚鵡
客官客官,你要哪種鸚鵡呢?
a:在你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時候,“哦豁”一聲的嘲笑鸚鵡
b:一副哥倆好的模樣,把壞事推到你身上的兄弟鸚鵡
c:“喲”的一聲,拖你下水的黑鍋鸚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