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光芒微微亮起, 黛玉在榻上莫名感到模模糊糊地不能呼吸。
她下意識動了動,四肢宛如被禁錮, 有什麼緊緊纏繞住自己。
黛玉清醒了些, 試圖眨眨眼,卻發現眼睛差點沒能睜開。
一番動作後她終於回過神,艱難地將雙目張開,察覺了現在的處境。
自己被水溶摟在懷中。
他聲量本就高, 腿又長,側身一摟,手腳便覆蓋了上來。
直接把自己蒙在懷中, 臉頰正對硬繃繃的肌肉。
怪不得會被憋醒。就算是被劫匪綁了, 都沒捆這麼緊的。
黛玉有些好笑地想了句,雙腿努力往上動彈一下, 頭頂就傳來一聲悶哼。
“玉兒?”水溶聲音帶著沉睡剛醒的迷茫,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第一句就先喊了黛玉的名字。
黛玉趁著他稍微鬆手之際往外掙脫開來,用手撐撐身上人的胸膛,從堅固的懷中探出了頭。
長長地鬆了一口氣,黛玉抬起眼眸,看向昨晚不知何時回來的水溶。
她洗漱完歇下時,水溶都還沒回來。後麵動靜也小,並沒將自己吵醒。
這會他深邃的雙眸還是閉著的。睫毛雖長,卻一點都不翹,帶著直挺挺的韌勁。
眼下有著淡淡的青色, 鼻梁高挺,年輕英俊。
散亂的墨發被他壓在肩頭,耳根泛起細微紅色。
黛玉細細端詳了會,心念一動,伸手想揪揪他的耳朵。
王爺對外常是平淡的神色。唯有麵對自己,才與他人不同。
她將手慢慢探出被子,一點點地挪動,悄悄伸向水溶耳伴。
也才短短的一段距離,可還沒等碰到,就被閉著眼的水溶抓了個正著。
北靜王連眼睛都沒睜開,動作熟練利落地將黛玉的手塞回被子,壓到自己身側。
隨即他動動身子,再一次將懷裡人摟住了。
折騰一番,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黛玉笑歎放鬆了自己,恢複在懷中的姿勢,由垂簾往外瞧了眼。
天色破曉,依稀有鳥雀的聲音響起,隔著簾幕模糊交融在一塊。
“玉兒醒了?”
這話就在黛玉的耳邊響起,伴隨微微的沙啞,仿佛要從耳中一路往下鑽進去。
黛玉不自在地往上動了動,輕微控訴出聲:“王爺摟太緊了,我都要不能呼吸的。”
水溶悶悶笑了一聲,把手臂鬆了鬆。
他一隻手往被子裡伸,輕車熟路幫自己的王妃調整了位置,放到手臂上來。
“這樣可好些了?”
說著水溶還掂量了下,為黛玉這輕飄飄的、能被自己一隻手舉起來的體重操了操心。
玉兒還是要多運動
不能再心軟了
金色的字從被褥上一排排跑過。
黛玉將頭轉了個方向,拉長聲調回了句:“我不要運動。”
運動實在是太累了。而且一次就要動上很長時間,讓人受不了。
“我帶著玉兒一起,可以慢慢來的。”水溶湊近了些,帶著笑音小聲哄了句。
黛玉堅定地用背對著水溶輕嗤一聲:“王爺騙人的。”
哪怕對方說的再真誠,都不能相信這個話。畢竟前車之鑒就在眼前,連令行禁止都有漏洞。
“我保證,玉兒可以不要動,也能一塊運動。”水溶從背後緩緩進入,歎一聲,就著動作和她說起昨天的事情。
“昨兒賈府的人又來了?要是她再找你,就以我的名義不去。”
他的聲音越發低沉,呼吸深而緩慢,動作是不緊不慢的有條理。
黛玉這時已不好開口。隻抓著他讓自己枕著的手臂,報複似的咬了上去。
可惜力道都被頂地鬆散了。
這種小牙口,對於從戰場上殺出來的北靜王來說,感覺近乎於無。
任由懷中人咬著自己手臂,水溶順手一扶護住黛玉身子,轉腰就從榻上坐了起來。
起身的動作都不用中斷,一陣連綿起伏中,他還有餘力繼續教著,給黛玉講解目前局勢。
“榮國府要分家,孫家才下獄,婚事是不成的。
“商路已經從周烏兩家轉到林府這。”
水溶說到這裡頓了下,從榻上摟著人直接起身。
他一個人支撐起兩人的力道,將黛玉在懷中一轉,動作同步地往前麵走去。
聲線稍稍有了起伏,呼吸也變了節奏。
“周貴妃最近安靜。不像好的。
“若是她來邀請玉兒。無論是什麼理由,玉兒都不用搭理。”
黛玉沒有回答他的話。
她渾身無力,隻能癱軟下去,甚至連耳邊近在咫尺的聲音都聽不清。
周圍的一切猶如隔了一層簾幕的遮擋。
她的腦海中山洪在爆發,波瀾起伏的水麵是動蕩的黑色,深不見底。
激.烈地如同暴風雨交加,水波一陣陣往前衝刺,仿佛永遠都會這樣波動下去。
而後是天地震動、火山噴發。灼.熱的岩漿滾滾噴.射而出,將一切淹沒。
等黛玉再次睜開眼時,外邊天色已是亮堂堂的。
周圍是乾淨清爽,從垂簾往外瞧,能見到光亮射.入。
黛玉隻覺得這像在重複早上醒來的一幕,隻是身邊沒有那個禁錮人的身子。
之前的事如同一個夢。
可等她一動腰肢想要坐起來,酸軟的腰腹就提醒她發生的全部。
記憶中斷的也很清晰。
明明對方手下留情了,而自己是直接昏過去了?
熱氣從黛玉臉上冒了出來。自己渾身已經洗漱過,可完全沒有那時的記憶。
沒等她多想,宮人的問候聲就在門外響起。
紫鵑端著一碗熱騰騰的粥,另有宮人舉起小桌子,小心地放了上去。
“這是王爺吩咐的。今上傳召王爺,有要是要先離開。”
宮人們恭敬將話複述一遍,垂首安置好後,就安靜地退到兩邊等候命令。
運動那麼長時間,黛玉腹中是有些饑餓。
她拂了拂溫熱適宜的清粥,略微嘗一嘗,入口就覺今天粥水過於甜了些。
平時口味可不是這樣的。
黛玉動了動小湯匙,又舀起一口,就聽得隱隱約約有動靜傳進來。
“外頭怎麼了?”她隨口問了一句,轉動著手中的湯匙。
為首宮人上前一小步,俯首開口道:“王爺早上進了小廚房,現在小廚房在修整。”
還是第一次看到王爺下廚
對王妃果真是上心
幸而做成功了
隻不懂怎麼小廚房會燒起來
黛玉頓了頓,思考了下水溶進廚房、然後廚房要重新修整兩者間的聯係。
她認真瞧了眼自己手中的清粥,啞然了會失笑問:“王爺可有受傷?”
當初在圍獵之時,水溶燒的烤肉就滋味鮮美,沒想到他還會煮粥。
隻是代價有些大,直接將小廚房給毀了。
“王妃放心,王爺並無大礙。”
既然是水溶做的粥,哪怕是甜了些,黛玉也儘量將它喝了下去。
等到喉嚨和腹中充分感受了粥水的溫熱,她讓人將東西撤走,把紫鵑喚了上前。
“賈貴妃現在怎麼樣了?”
昨天沒去賈元春那,她都喚了太醫。
若是去了,沒準喚太醫的原因就會被推到自己身上。
“賈貴妃喚太醫後,到現在都無事發生。”紫鵑站姿標準,順著話開口稟報。
黛玉思付了會,想起早上朦朦朧朧聽到水溶說的話,追問了一句:“那宮外可有什麼熱鬨的?”
“榮國府已請族人商量分家事宜。四姑娘回了寧國府。
“孫家被告證據確鑿,被帶走下獄。”
下獄的速度是很快。
黛玉點點頭,推算了下水溶從中出了多少力,讓人都退下了。
腹中饑餓解決後,困倦又再度襲來。
運動讓人渾身疲累,黛玉躺回榻上打算歇一會,迷糊著就睡了過去。
-2-
待到眼前光亮起來,黛玉往左右打量了下,就知道這是夢中的情景。
之前的是昏昏沉沉的現實,在夢中自己反而更清醒。
她回憶了會清晨的事情,將這個念頭從腦海中摁了下去。
四周顯露出宮殿的輝煌。
宮人在外頭低著頭候著,隨即一陣腳步聲傳了出來。
黛玉好奇地上前幾步,就看到昨晚的人。
抱琴正將一個錦囊轉動著,塞到青袍的太醫手中。
太醫不露聲色地捏捏而後藏到袖子裡,兩人若無其事地正從裡麵走出來。
“這次多謝侯太醫了。”
走到宮殿的大門口,抱琴特意停下腳步,強調似的追加了句:“娘娘身子無事,對吧?”
“不必擔憂,娘娘隻要安心養胎就是。按安神藥來煎就好,其他的無需多思。”
太醫字正腔圓地將話重複了一遍,聲音是旁邊都能聽清楚的。
他沿著路往回走時,心語一簇簇掉在後頭。
奇怪。來了也不要看診,隻讓我說吉利話
在門口還要再說一遍?京中何時有這等祈福手段?
反正沒做虧心事,銀子到手就行
黛玉端詳過兩人,也明白自己在什麼地方。
這是賈元春的殿所,麵前的是她又喚太醫後的情景。
“手腳都小心規矩些。伺候好娘娘,日後總是有福的。”抱琴昂首挺胸,敲打了一遍外頭宮人。
在宮人們俯身應是的動靜裡,她挺直腰板,徑直入了殿內。
黛玉跟在她身後一起走進去。
還沒幾步,就看到抱琴進殿後腰背瞬間彎了下去,小步加快地往裡趕著。
裡麵的宮人都被遣出去。對外宣稱要歇息的賈元春,此時正坐在榻上。
她將被子掀翻在地,頭低低往下看著,右手反反複複摸自己肚子。
抱琴進來了,她也沒有一絲反應。
“娘娘,太醫都打點好了。”抱琴腰板彎地更低,往榻上稟報著。
明明屋內沒有其他人,她還是前前後後打量了一遍,才小心翼翼開口。
賈元春置若罔聞,又把兩隻手都放到肚子上摸索著,如同在確認東西。
在一片死寂中,元春聲音響起來,猶如鈍木割過般粗啞,帶著濃濃的疑惑。
“他之前明明會動的。
“我都感到他在動了,怎麼現在不動了呢?”
“我的孩子,我的皇子,我的倚靠。為什麼不動了?是不是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