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少言回國那兩天, 鄞城的財經小報,爆出一件小新聞,算是內部消息。
舒氏資金鏈出現中斷, 而因為資金不能互流,公司財政出現巨大赤字,短時間內完全不能周轉。之前運營模式的弊端儘數顯露, 內部腐敗以及貪汙等問題在細細深究下, 竟是蔓延到了底層的每個角落。
這種關係到自身經濟命脈的大問題,成功地讓舒家陷入焦頭爛額的局麵。
北城的舒家本就不能和南城世族對抗,這一次著急去拉投資,得到的皆是拒絕。
舒玉華早先便從季家搬了出去,確切的說, 是被趕了出去。
季少言放任她住進來,卻不聞不問, 家裡那間明顯關於戚顏的房間, 更是不讓碰。
在她知曉季少言仍在調查當年事的時候, 和他大吵一架後, 至今仍記得他陰測的眼神。
“那就滾出去。”季少言原先放舒家進來, 便是要從他們身上切入, 更好地掌握有關於當年事的訊息。
畢竟,在戚顏“沒了”以後的好幾年裡,他連舒家都懶得理。
也是在偶然間,他發現之前來季宅作陪的舒玉華,竟是在一眾要他續娶的名單裡。
而舒玉華舒清和兄妹倆,是戚顏往來還算是密切的人選。
再怎麼縝密, 心思都藏不過人。
舒家兄妹隱藏的再好,想要成為季家女主人的舉措, 不要太明顯。
他也就順水推舟了一番。
起初,季少言漫天飛舞的花邊消息,是用來遮蓋自己還在尋找戚顏的動態,也就絲毫不在意舒玉華想要的體麵。
再後來,他有了進一步,再進一步的消息,就不必在舒家的身上浪費時間,也就不畏懼舒家知曉他這麼些年一直都在尋找真相。
那時候讓舒玉華滾,與其說是商量,不如說是下了命令。
李嫂當初得知舒玉華搬走,消毒了半個月後,將她住過的房間改成了雜貨間。
時間線回到他去瑞士,再到從瑞士回來。
這個行程,因為有了季明珠的婚禮作幌子,倒也沒引起舒家的在意。
是以,他們隻是知道季少言在尋覓,卻不知道,他早已尋到了港灣,即將靠岸。
舒家現如今深陷債務危機,公司危在旦夕,無暇顧及。
現在隻是小小的教訓。
更深刻的重創打擊,就在不久之後。
......
又是一晚。
深夜。
季少言終於忙完。
這幾周他在拚命趕進度,想著完成重要的事務後,將剩餘的丟給寶貝閨女,就準備再次前往瑞士了。
他雙手撐著,在落地窗前向外俯瞰著鄞城的夜景,竟是覺得內心一片安寧。
想起最近李嫂小心翼翼地詢問,說把那個房間騰出來是為什麼,季少言罕見地回應了一番,說是有驚喜。
他這陣子睡的都是之前兩人的主臥。以前不敢碰,就直接上了鎖封閉在過去。
現如今......那是怎樣一番銷魂可得。
回到季宅以後,李嫂湊上來,說之前那個浴室是修葺好了,但因為是要用的,她不放心,就又重新打掃了一番,總歸還是之前的老模樣。
“知道這幾年你也不容易,可你突然這樣,我這老人家可經不起打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李嫂,彆亂想行麼。”季少言鬆鬆領帶,“和你說了是驚喜,就一定是驚喜。”
“萬一是驚嚇......”
李嫂說著搖搖頭,歎著氣走遠了。
季少言眉目疏散,邁上二樓後,一路往主臥過去。
洗漱完畢後,他照例靠在床頭給戚顏發訊息。
從前兩人結婚的時候,手機都沒普及,更彆提什麼聊天軟件了。這麼些年,季少言業務上的往來全部交給助理,他自己很少聊天,和季明珠交流都是直接一個電話撥過去。
所以――現在的他,終於能夠理解季明珠經常抱著手機笑是為何了。
季少言也頗有些醍醐灌頂的感覺。
即便戚顏之前都不怎麼回複,他也甚感暢然。
而今的他,頗有些遊刃有餘。
季少言:「今天想我沒?」
過了好久,戚顏都沒回複。
也是罕見和反常。
平日裡他過分了些,戚顏還會製止。
但今天季少言發了一連串過去,她連個標點都沒發,屬實有些奇怪。
不過也不是不能理解,想起之後的瑞士之旅,季少言勢在必得。
他桃花眸幽深,想起戚顏那晚不拒絕,乖乖依偎的模樣.........
季少言修長的指尖緩緩地抵在唇上,回味片刻,眼眸中凝著漆黑的一團雲霧。
之前沒了她,也就不想了。
但現在――季少言想著那天轉瞬即逝的觸感,手漸漸往下。
夜色還長,不知過了多久。
他緩緩道,”顏顏。”
......
第二天,季少言照例去了季氏。
工作間,有人敲了敲門。
”進來。”
助理緩緩打開門,“季總,有人拜訪,見不見?”
“不見。”他正忙著,壓根沒預約什麼拜訪。
思及此,季少言緩緩道,”不管是誰,都不見。”
“呃......”助理犯了難,硬著頭皮詢問道,”......您確定嗎?”
就在季少言想說助理今天話怎麼這麼多的時候,有人緩緩地開口,”你先出去吧,我來就好了。”
是一道女音。
很柔。
季少言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連忙抬起了頭。
視野裡,是那道他朝思暮想的纖細身影。
助理為兩人緩緩關上了門,出去了。
一時之間,偌大的辦公室裡,隻餘兩人。
季少言從座位裡起身,幾步邁過來,盯著眼前的她,”你怎麼回來了?”
柳溪靜靜地立著,看著他不說話。
眸子似水,像是江南煙波裡的三月春鶯。
這樣的神態,太熟悉了。
竟是在一瞬之間將兩人的距離,拉到了十幾年前。
恍若,兩人從未分離過。
是信任和依賴,對他輸出一切的柔情。
季少言視線未曾平移半分,死死鎖住她,像是要看出些什麼來一般。
他渾身都在顫抖。
柳溪驀地笑了。
嘴角彎處柔和的弧度。
她朝著他伸出半截嫩藕似的手臂,而後,點了點腕骨上的位置。
就是這樣一個動作,讓季少言掙脫出以往稍斂著的心魔,他近乎失了控,上前兩步,大力將人扣在懷裡。
他死死箍緊她的纖腰,將臉埋在柳溪的秀發裡。
“少言......”
“不需要你回答了,回來就好。”
......
季少言一上午沒出辦公室。
中飯讓助理送上去,門緩緩開啟,複又很快地被關上。
他將所有百葉窗簾拉下來,就這麼靜靜地和懷裡的人擁抱,時不時地吮吻。
斷斷續續,從未停止。
戚顏也沒想到季少言如此奔放,抬手擰了擰他的後頸。
纖巧的手腕上,翠綠的鐲子緩緩晃動。
季少言親自給她戴上,“這下說好了,是要戴一輩子的。”
拂了一把她的纖腰,季少言貼的更近,“你回憶起來多少?”
“我做了很多很多個夢,大部分關於你,但我隻能想起一部分,更多的,更久遠的,我仍然是一點印象都沒有。”戚顏看著他,緩緩出聲。
那些零碎的,破落的片段連接起來,展現出當年的許多模樣。
多半是戚顏和季少言的相處片段。
曆經每一個夜晚,便會湧入新的片段。
她發了瘋似的想念他。
想回到他身邊。
於是沒過多久,柳溪和柳家父母交涉了一番,便率先回了國。
季少言昨晚得不到她的消息是因為,那時候的她正在長途飛行之中。
說完以後,戚顏默默地看著他笑,而後笑著笑著,開始流起了眼淚。
無聲地哭泣。
淚珠像是止不住的水龍頭,在她定定的眼神中不斷滑落。
季少言也不好受,罕見地沉默了瞬,他動作輕柔地拂去了戚顏麵上的眼淚。
“不怕了,往後餘生都是我們的。”頓了頓,他補充道,”這些年來,鄞城發生了許多事,之後我慢慢講給你聽。”
“女兒我養的很好,漂亮又善良,而且,你也教過她。”
“我知道,我無比慶幸。”戚顏緩緩道,“慶幸人生還有可以向前的機會。”
慶幸,她遇到的是他。
慶幸,他一直在等她。
這麼些年來,她總感覺自己的內心空一塊。
隻細微的清風便能在那空洞中刮來呼嘯。
這陣子的夢境將她卷入過去的漩渦,可內心的茫然被填充,回憶被上了色。
有了感情的渲染,即便會痛,那她也無比的,心甘情願。
......
戚顏下午呆在了季少言辦公室裡。
她有一茬沒一茬地哭,而後累極了,便昏睡了過去。
季少言用自己的大衣給她披好,坐在沙發前看她。
記憶太久遠,以至於他都差點忘了,戚顏也是個愛哭的性子。
但她心性堅韌,所以哭的時候,眼淚都汪在眸中,不會輕易掉落。
剛結婚的時候兩人吵過很多次,每每他惹了她,她獨自坐著,不像是氣急的模樣。
今日的”重逢”,這般哭了,其實也是將過去和現在,一並宣泄了出來。
不知看了她多久,戚顏緩緩地轉醒。
她揉了揉眼睛,覺得腦子還有些疼。
“少言.........”
“在呢。”季少言上前兩步,半蹲著扶起她。
大衣因著動作,緩緩地在戚顏的肩頭滑落。
兩人還沒來得及說話,辦公室外一陣嘈雜。
隨著門被倏然打開,伴隨而來的,是助理焦急的聲音,“舒小姐,我說的很清楚了,季總有事在忙,拒不見麵。”
舒玉華絲毫不顧助理的勸阻,硬拚著走了進來。
她朝著助理說話,目光卻是落到季少言身上,氣笑了,“這就是你說的有事在忙?”
助理看向季少言,略有些束手無策。
季少言隨手揮揮,示意他先出去。
助理明顯鬆了口氣,但看了眼辦公室內,如此這般的修羅場,實屬......
季少言自舒玉華進來以後就緊皺著眉,而後他直接站了起來,“誰讓你進來的?”
“少言,舒氏實在是不行了,我來求――”舒玉華說到一半,突然頓住。
她的視線落在沙發那裡。
女人身上的衣服,是男人的。
室內彌漫著淡淡的清香,是女人身上的味道。
舒玉華隻覺得心中騰然燒起了一把大火。然而等到她視線落在女人臉上的時候,直接頓住了。
那是......
那是.........
舒玉華處於震驚之中,話哢在嗓子眼兒裡,聲音抖的不像話。
“你――”
她隻覺得腦海裡天旋地轉。
縱然過了這麼些年,舒玉華還是一眼認出來,那就是戚顏。
她麵容未變,一如少女那般秀美。
此時此刻,還和季少言待在一起。
不――
不可能!
這怎麼可能!
人死而不能複生!她不信!
“滾出去。”季少言聲音很冷。
他的這句話像是開啟了按鈕,舒玉華覬覦多年未能如願的不甘,追隨多年也沒能得到季少言正眼青睞的憤怒,以及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對於戚顏的嫉恨。
在此刻,統統擰在了一起。
“我不信!”舒玉華儀態儘失,幾乎是攥著火,連忙往前幾步,巴掌抬手揚起,”你為什麼還活著?你這個狐狸精,專門勾引人的賤――”
然而她話音未落,揚起的巴掌就被季少言反打了回去。
男人力道大,硬是逼的她往後踉蹌幾步。
舒玉華幾乎是跪坐在了地板上。
季少言向前幾步,半蹲著在她麵前,緩緩開口,“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
“她是季家的女主人,我季少言明媒正娶的夫人,更是我過去現在,以及未來的另一半。”
他狠捏住舒玉華下巴,迫使她抬起臉,淡淡放話,“再讓我聽到你這麼說她,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
季少言說完鬆開手,利落地起身,揚聲讓助理進來,”叫幾個安保部的人上來,把她丟出去。”
一切處理得當,季少言再回頭去看戚顏。
對方低著頭,雙眸斂著。
“顏顏......我和她沒什麼關係,我連她一根手指都沒碰過。”
戚顏沒躲他,卻是將季少言的手指撈過來,細細地拿著紙巾,一一地擦過。
那是他剛剛碰過舒玉華的地方。
在線打臉進行中――
季少言頓頓,沒想到還有這個,誠實道,”剛剛是意外。”
他看她麵上淡淡,手上動作卻是這般,心中柔情複加。
“媳婦兒,你怎麼這麼可愛。”
戚顏沒理季少言這句飽含感情的話語,隻抬頭看著他,“其實有關於她,我剛剛想起一些相關的片段。”
季少言俊眉斂起,認真起來,“你說。”
當年戚顏產後情緒一直都不是太好,舒玉華在她耳邊有一搭沒一搭地放些若有若無的話。
戚顏雖然受到了影響,但內心裡還是相信季少言的,她等著他給她具體的解釋,但一直沒能等來,因為他一直很忙。
戚顏性子淡,也就沒強求,隻想著自己消化好便是。等到女兒大了些,她想著出國去澳洲散散心。將心情放寬了再回來。
那時候,舒玉華也跟著要去。
但等到了機場,等待她的,還有舒清和。
舒清和一反以往儒雅的麵容,近乎猙獰地拉著她,要戚顏撕毀返程的票。
說季少言有什麼好的,他當年和季少言一起去的江南,為何她眼裡看不見他。
舒清和要和她雙宿雙飛。
戚顏哪兒曾想舒清和是這種人,她當即便打了去澳洲的退堂鼓,但她沒料到舒玉華和舒清和裡應外合,直接禁錮住她,想壓著她上飛機。
戚顏慌亂之下定定神,假裝應下。她性子柔和,也就真的騙過了舒家兄妹,找到機會在機場大廳裡輾轉。
但四處都有眼線,根本逃不出機場。
容不得細想,戚顏直接買了張即刻起飛前往英國的機票。
不過是一會兒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