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老嫗(2 / 2)

“快兩百年前了吧。”小蜜蜂們回答得爭先恐後,“應該就在仙長被師姐救了之後的不久……”

在小蜜蜂們的你一言我一語中,玄明真人終於知道了書意仙子嘴裡“赤霄帝君將她帶上天庭”的全貌——

其實一開始謝書意是不願意的,因為她尚有母親在世。

她母親曾經也是靈鶴穀的弟子,曾經也是天資卓然,修煉進度一日千裡,離修成地仙不過一步之遙,眼看著就能摘個最初級的道果,不說飛升天庭授仙籙做仙官,留在人間混個土地山神是綽綽有餘。

但修仙嘛,你永遠不知道飛升和意外是哪一個先來,越是木秀於林的天資越容易受風霜摧折,謝書意的母親在一次遊曆中重傷而歸,筋脈寸斷,壽元隻剩下了千年不到,還日日受筋脈寸斷之苦,日子過得無比艱難,靈鶴穀給謝書意的靈石,絕大多數都被謝書意用來照顧自家母親了。

這樣的家庭情況,你讓她如何放心去天上逍遙?

帶母親一塊去?

赤霄帝君願意帶你做個記名弟子已經是格外恩重,得是多心裡沒數的人,才會對帝君提出能不能帶你那已經在等死的母親一塊上天庭?

於是謝書意就拒了,沒有當麵拒絕赤霄帝君,隻是對靈鶴穀掌門說了這個機會她願意讓給其他師弟師妹。

靈鶴穀掌門氣得不行,小姑娘又軸啊,怎麼說都不聽,無法,他隻能硬著頭皮給赤霄帝君彙報了這件事,這讓靈鶴穀掌門和謝書意頭疼的事情於赤霄帝君而言自然不算什麼,赤霄帝君隻讓靈鶴穀掌門帶謝書意來見他。

見麵自是一番勉勵,說他看謝書意就心生喜歡,昭陽宮中清冷,他有個小女兒也寂寞,這才想收她做記名弟子,陪伴小神女玩耍,完了又許諾,隻要謝書意足夠乖,做入室弟子也是指日可待,他日若是能修煉飛升,便能入赤霄帝君掌管的鬥部,做赤霄帝君的左膀右臂。

天降大餅,謝書意對此極為不安。

她深深地不理解赤霄帝君的風評也不是什麼慈眉善目愛做善事的神仙,怎麼倒對她一個凡人這麼好?陪伴小神女用得著收門人弟子麼,隨便點化兩個凡人,他們不得千恩萬謝?再說了即便要收門人弟子也不一定是她呀,她的天資在靈鶴穀還行,但要說冠絕天下到帝君非你不可……想也知道不是啊。

但帝君轉而就又賜了謝書意一些能緩解她母親情況的藥,還說謝書意去了天庭之後,能三不五時地回家看看老母,甚至說謝書意既做了他的記名弟子,他還會賜下緩解疼痛的藥來給她母親服用,倘若他日有緣飛升,謝書意自然還能給老人家重新伐骨洗髓,當然,若是謝書意有緣為昭陽宮立下大功,他也不是不可能以帝君之尊親自動手來耗費元氣救治老人家,不說讓老人家恢複如初,至少老人家在重傷時虧損的壽元能掰回幾百年來。

這……這哪怕是有“會不會是坑”啊的猜測,如此厚賜,哪裡還容得人拒絕?

謝書意就去了,接下來的將近百年裡也確實從昭陽宮帶出了好些丹藥,老人家的身體有了一些好轉,回家看母親的時候,她偶爾也會回門派來和大家敘敘舊,但細細算來,她上一次下凡已經是二十年前,給她母親送了足夠服用上幾十年的丹藥之後,便再沒有了蹤跡。

據說,她是從帝君的藏書中得知有一味藥可以極大地緩解母親的疼痛,隻是藥在極荒涼之地,生長周期又長,短則幾十年,長則上百年方可往返一回,所以求了帝君賞了幾十年的丹藥送給老母,然後便拜彆了帝君,前往采藥去了。

玄明真人默了默,道:“她可說了去哪裡采藥了麼?”

眾門人俱都搖頭:“沒有,隻說是四海八荒的一個極荒僻之地,因罕有人至,她說了我們也不知的。”

“說起來。”玄明真人道,“其實我自己早都忘了書意仙子了,隻不過最近我去過一趟北俱蘆洲,隱隱在北俱蘆洲中看到了一位仙子,覺得有些眼熟,反複回憶之後才覺得和書意仙子有些相像……唔,諸位道友說的極荒涼之地,難道指的是北俱蘆洲麼?”

“怎麼會。”一乾人等紛紛搖頭,“世人皆知,北俱蘆洲產出的隻有些凶獸材料,即便是長些靈植也都凶戾之極,無論凶獸還是靈植都對身體傷害非常之大,也隻有本身就是魔,或者經脈寬大的妖獸才能直接服用,修士要服用都隱患極大,大師姐要給母親尋緩解經脈寸斷之苦的藥,尋什麼也不會去北俱蘆洲尋啊。”

是了,所以她死在北俱蘆洲,至今都無人知曉,連猜都不會往北俱蘆洲猜。

玄明真人心頭頓生三分蒼涼:“……也對,是在下想多了。”

玄明真人和靈鶴穀門人們聊了很久,也不乾聊,聊兩句喝兩口,到了後半夜,酒量和心機俱淺的靈鶴穀門人都醉了個東倒西歪,玄明真人這才放下酒囊,手指微微撫地,以他手指為中心,很快就有一個陣法擴散而出,將靈鶴穀門人都籠罩在內。

他催動陣法,絲絲縷縷的靈氣進入靈鶴穀門人的識海,玄明真人無意傷害他們,但也不希望自己來靈鶴穀問過相關情況之事被昭陽宮所知,遂用秘術挨個封印了靈鶴穀門人的記憶,末了,拍了拍已經倒在地上的馬宏闊的肩膀。

馬宏闊雙眼朦朧地坐起身來,迷茫地看著玄明真人。

玄明真人沉聲道:“書意仙子的母親居住在哪裡?”

馬宏闊迷茫地理解了一會兒玄明真人這句話,然後抬手,僵屍一樣地指了一個方向:“此去,一千五百裡。”

玄明真人記下,隨後打了個響指,馬宏闊應聲而倒,玄明真人化作一道遁光,直直往那個方向就去了。

給靈鶴穀眾門人洗腦花了點時間,玄明真人到達的時候,紅日初升。

那是一處非常荒涼的小山村,幾乎所有的村民都已經受不了荒僻而搬了出去,幾乎十室十空,屋子都倒了個歪七扭八,在一片末日一般的場景裡,有一處破破爛爛,卻堅持著沒有徹底倒塌的茅草屋。

茅草屋外頭的磨盤上,坐著一個老婦人。

老婦人年紀已經很大了,但應該是個很愛乾淨的人,把自己收拾得非常妥當,發髻都挽得平平整整。她雙目渾濁,身形枯槁,活脫脫就是個等死之人,唯一能判斷她還活著的是那雙渾濁的眼睛在看著遠方進村的道路,仿佛在期盼什麼,等待什麼。

“老人家。”玄明真人實在沒在這個村子感受到旁的活人,隻能上去和這位老婦人攀談,“你在看什麼?”

老婦人渾濁的眼眸已經不能支持她聚焦起來看清楚玄明真人是什麼樣子了,但她的耳朵還好,能聽清楚玄明真人的問題,也能分辨出玄明真人沒有什麼惡意,於是才慢慢地回答道:“我在等我的女兒回家。”

那聲音帶著時間經流之後的滄桑,其中潛藏著的濃濃思念,哪怕玄明真人一個鋼鐵直男,都忍不住心裡一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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