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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肯定是要念的。
自打元光元年,陛下完備察舉製後,歲科文法變成了入仕的重要途徑。李廣念及家中那幾個不爭氣的兒子,不得不早日為孫子謀劃出路。
本朝孝廉出身,才算清流正途。
能背靠大儒董仲舒,花點錢,李廣並不覺得過分。
遂問:“衛小公子,何謂一學年?”
衛無憂眼瞧有戲,頓時來了精神,現編的有鼻子有臉的:“回郎中令,學年就是董博士完成一階段教學目標所需的時間,等同於一年。一年又可分為兩學期,學期到下一個學期之間,董博士會在寒冬酷暑休假一個月,屆時,學生會有博士布置的民間實踐科目需要完成。”
衛無憂側目,觀察著李廣的表情變化補充道:“另外,每個學期都會有策問考核,若沒有達到博士要求的最低分值標準,還得重返上一學期補上才是。”
“郎中令您看如何?”
小仙童句句在理,仿佛董仲舒真的有此安排一般。
陽信長公主垂眸聽著,越聽越覺得離譜。
這不像是陛下慣來的行事作風,她心中將信將疑,朝著合榻另一側的衛青遞去個眼神。
衛仲卿接收到夫人的眼刀子,依舊沉著冷靜,回了一個“稍安勿躁,且看兒子表演”的安撫眼神。
夫妻倆一番眼神交流,李廣卻並未注意到。
老將軍習慣性撫一把胡須,點頭稱讚道:“不錯,有先帝特命的董博士親自教授,老朽自是放心。隻是,這束脩……”
李廣話未說儘,眼神瞟向衛青,意思確很明顯了——
嫌貴。
束脩這東西自古就有,《禮記》中便記載“以乘壺酒、束脩、一犬賜人或獻人”,古人尊師重道,因而,李廣很輕易就接受了要給錢的設定。
現今就是覺得五萬錢一年貴了,想從衛青這裡走個同為武將的情麵,講講價。
衛仲卿旁的都好說,隻是但凡涉及到幼子,就什麼話都不頂用了。
他淡笑著,告饒糊弄道:“郎中令有所不知,董博士卸任回京一事,是陛下私下與我這幼子所言,我亦是說不上話啊。”
李廣一聽這話,頓時生出些顧慮。
為人臣子,少不得要時時揣摩陛下的心意。他不敢確定此事是否是陛下授意,試探問道:“敢問小公子,此事可是陛下的意思?”
衛無憂毫不猶豫:“是噠。”
讓董仲舒給他蒙學,確實是劉徹的意思啊。
李廣聞言,心思頓時熄滅了一半。
衛無憂小朋友偷笑。
來了大漢五年,他研究得最多的唯有兩樣。一曰吃,二曰他老爹的工資。
要講清楚大漢中央官員的俸祿,還得從當前通行的貨幣說起。
打從高祖劉邦時,為了讓大漢的貨幣儘快壓製前朝秦半兩,便放開了私人鑄幣,民間因此出現了許多外形相同、重量卻相差五六克的私幣。
這種缺斤少兩的私幣,被統稱為“榆莢錢”。
之後,呂後當朝,雖然明令禁止私鑄錢幣,卻阻止不了“榆莢錢”的四處流散。一直到文帝也就是劉徹的祖父上任,重新放開私錢,對錢幣進行整改,通貨膨脹才有所好轉。
這時候起,大漢開始流通一種叫做“四銖半兩錢”的幣種。
這種錢幣依舊沒有脫離“秦半兩”的圓形方孔形態,隻是在外層鑄有一圈外廓,且規定必須由銅錫製成。劉徹登基以後,對幣製進行查漏補缺,民間那些鉛鐵混鑄的“榆莢錢”受到嚴懲,如今,四銖半兩錢已經穩穩受到全大漢的認可。
那麼,這種情境下,衛青他們的薪水怎麼樣呢?
衛無憂覺得,還真挺高的。
就說他爹,不算封侯的食邑,僅僅官職年俸已經達到四千石;而李廣任職九卿之一的郎中令,也有中二千石。
按照一石糧食一百二十錢的置換比例,飛將軍這時候年俸祿至少在二十四萬錢以上。
那為了子孫後代的教育事業,一年花五萬錢好像也還好?
衛無憂臉頰紅撲撲的,喝了一口涼茶降降溫,打算再給李廣加點料。
他看向身側的衛伉,:“我記得先前大兄提過,鴻都門學一戰後,公孫丞相也有意讓子侄前來念書。”
衛伉吃瓜正開心,突然被幼弟點名,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待對上衛無憂黝黑發亮的眸子,驟然打個冷顫,連連點頭:“是,是。”
大兄能反應過來,應和兩個字,衛無憂已經很滿意。
他接過話頭:“上次鴻都門學鬥毆事件後,陛下不許大兄他們再去讀書,各家勳貴很快也會得到風聲,董博士門下弟子,想來是不缺的。”
“今日收郎中令這五萬錢的束脩,已經是打了折扣,價自廉平。”
李廣立馬就坐不住了。
什麼,公孫家的也要來,萬一搶先了,豈不是還要更貴?
飛將軍這回多少是帶了點私人情緒在裡頭。
他們隴西李氏在世家大族中,世代封侯,隻是到了他這裡,處處不順,一直沒能得封。反而是北地義渠的公孫家族,如今已經出了南奅侯公孫賀,合騎侯公孫敖,這都是跟著衛青多次出生入死的兄弟,肯定不會收費太高。
至於衛無憂方才提到的丞相公孫弘,那是齊地菑川人,雖與其他兩位將軍不是一個地方的,那也算是同宗同源,又是大漢“以丞相封侯”的頭一位。
他不差錢。
況且,他家子侄前幾日被罰不能去鴻都門學,也有衛伉的緣由。以衛家向來的為人做派,必然會同意他們來讀書。
李廣越想越多,生怕夜長夢多,當場便要與衛青定下李禹來讀書的事情。
可憐的李禹委屈巴巴看一眼大父,又幽怨的望向衛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