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天太熱,陽信長公主即便不拘著,衛無憂和大兄他們也不願意出門去。
四兄弟坐在明堂裡頭。
衛伉和衛不疑正在對戰六博戲。衛無憂和衛登則盤腿在一旁圍觀,周身放上幾盆冰窖裡新采的冰,再有陛下差人送來的爽甜瓜果和銀耳蓮子羹,小日子彆提多舒服啦。
西漢的大博法玩起來也頗為有趣。
十二枚棋子與六根博箸置於四方棋盤之上,棋子分為紅黑兩方,以擲箸後得到的數字來移動棋子步數,直到吃掉特定棋子,就可以贏取對方的博籌一枚。
衛無憂簡單瞧過幾局就反應過來,這有點像是把飛行棋和象棋結合起來的玩法。
小不點“吭哧吭哧”啃完一角西瓜,小臉上沾了兩顆瓜子都來不及摘掉,腦袋點著棋盤悄悄道:“大兄,你怎麼走那裡去了?這樣二兄再擲一次箸,可就拿到第五根博籌啦。”
衛伉被憂弟一提醒也發覺了,叫嚷著要悔棋,和衛不疑沒幾句就扯起皮來。
衛小四這回總算是知道,他大兄去年是怎麼跟勳貴子弟們下個棋打起來的了。
合著這是個賴皮呀。
小蘿卜丁無奈搖搖頭,和登兒悄無聲息將剩下的兩角瓜給分了。
衛無憂邊吃邊吐瓜子:“你說他們還要打多久?”
衛登:“布吉島……但是,待會兒表兄他們要帶人來,應當也鬨不了太久吧?”
這事兒衛無憂聽說過。
前幾日,霍光得了升遷,正是因為解決了劉徹今日的心頭大難題。
打從去歲鹽鐵官營以來,朝廷處處碰壁,問題良多。分明製鹽和冶鐵的技法都得到了大幅進舉,但是產量和經濟效益反而更差了。
劉徹聽了大農令來報,氣得將心愛的青銅酒樽都給砸了。
皇帝陛下牛脾氣上來了,揮手下令:“去,即刻讓今日當值的侍中郎官想法子,都遞個奏章上來,桑弘羊去審閱,朕午後就要看到解決方法!”
當日在館中上值的正巧就有霍光,少年人字體遒勁有力,筆法老辣,痛陳道——
“禁民間鑄鐵、煮鹽、釀酒等產業,收為官業,設官專賣。實則有長遠益處,卻不可急於求成,鯨吞大象。舊牆築則高之,高則倒之。當收攏鹽鐵大商販,合力而擊,可達共贏。”
然後,這玩意兒一遞上去被桑弘羊留意到了。
桑弘羊是商戶出身,最懂這些人“逐利”的本質。
朝廷要一下子把彆人的十分利全都拿走,這些私販走卒不配合,鹽鐵產量自然不好,這些都算在他預料之中。
論起來,桑弘羊還比衛青要長上一歲。
因精於心算,他十歲便入職宮中,做了皇帝身邊的侍中。可如今十多歲,衛青已經拜為大將軍,他卻依然是個侍中。
老桑倒是不著急。他對自己的經濟頭腦頗有信心,唯一擔心的就是當今陛下的宏觀經濟學似乎不大行。
而今,瞧見長安冒出這麼個少年郎與自己想法不謀而合,措辭更為直觀,老桑喜不自勝,連忙將奏章呈給了陛下。
順道,還把自己的想法也補充了進去。
“陛下,‘官山海’之策,春秋時期管仲便曾提出,由朝廷壟斷山海產出之物;秦國商鞅變法,亦控製了山澤之利。”
“然而,此舉雖好,卻與我朝境遇實在不同。大漢開國之初,休養生息,放開私營,整個民間和封國之內阻礙重重。臣以為,霍郎中所言甚是,還需瓦解這條利益線內部的勢力,才是正途。”
劉徹邊看奏章,邊聽著桑弘羊從旁分析。
等老桑說完閉嘴了,皇帝陛下還有些意猶未儘,笑著道:“朕記得他,是霍去病的兄弟。四喜,去將霍光給朕尋來,桑弘羊你也一道留在未央宮,今夜你二人便與朕手談一番!”
霍光受召,入了未央宮手談,此後便有了第二日的升遷之事。
衛登見無憂開始發呆,忍不住揮揮手晃悠在他眼前:“憂兒,你知道今日是誰要來嘛?”
衛無憂揚起下巴:“是光光叔父帶回來的客人,有青州的大鹽商東郭鹹陽,還有南陽的鐵商孔僅,桑弘羊伯伯來不來就不知道啦。”
聽著憂兒口中亂七八糟的輩分,衛家兄長們都默契的沒有開口糾正。
算了算了,憂兒開心就好。
稱呼而已,不重要~
衛伉這會子也不跟衛不疑打了,突然插嘴:“那為什麼不帶去霍府?光表兄的客人帶來侯府,彆人不會誤會他吧。”
大概是覺得小府邸壓不住這種場麵;
要不就是衛青和霍去病兩位老爹護犢子的毛病又犯了,一定要陪著霍光,保駕護航。
衛無憂扯扯嘴角,給兄長們洗腦:“東郭先生和孔先生都是老奸巨猾的狐狸,可難對付啦,請到咱們侯府裡頭,才能關門打狗,甕中捉鱉嘛。”
衛伉兄弟深信不疑:“說得對,還是憂兒聰明!”
殿門之外,東郭鹹陽與孔僅對視,意味深長看向了霍光:“看來,老朽今日是做不成人了。”
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