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翻來覆去,思前想後,決定作出一些實際性的舉動進行彌補。
他雙手枕在腦後,喃喃道:“近日,郎中令的位子暫且空出來了,吾瞧著霍光這半年來立功不小,便由他暫代此職,年俸等同,秩中二千石。梓潼以為如何?"
衛子夫知道,這不是真的要她提意見,而是找台階下呢,於是淺笑柔聲提醒:"陛下,國事自有您來決斷,予不便說話。但宛城那頭,東閭氏的主君是否也該給個閒職。"
劉徹讚同:“對,另外這兩個孩子的聘金嫁妝,就走少府私庫,由朕來出!”
秦漢之時,婚嫁禮儀鋪張,長安城內閭裡嫁娶,更是十分看重財貨。這就導致下級官吏和平頭百姓們即便再貧寒,也要“借幣以聘”。
借來的熱鬨哪能叫真熱鬨。往往婚宴之後,便是一地雞毛。
劉徹作為天子,向來懶得管臣子家事,但此刻涉及到衛無憂,他隻怕不能更細心一些。
衛子夫向來是朵合格的解語花,聞言笑道:“東閭姑娘不便由陛下出嫁妝,還是由予來辦吧,明日予便叫大長秋清點出來,隨宛城那頭的嫁妝一道走。"
“也好,有皇後在,吾自然放心。”豬豬陛下心中安寧不少
,轉而想起了霍去病,變了一副口吻,"去病也不知怎麼想的,弟弟都要娶新婦了,朕提起給他說一樁親事,他是死活都不肯。"
衛子夫知道,劉徹這是嘴硬,其實拿霍去病當親生子一般疼呢。
少年人今日在未央殿上的一番豪言壯語,在場怕是無人能忘。一句"匈奴未滅,何以家為",愣是讓劉徹再拿不出半分氣勢催贈。
衛皇後感慨:"去病這孩子有股子韌勁兒,一心撲在攘夷安國之上,今日那番話,予聽著又是震驚歡喜,又有些憐惜他。陛下當也是這番心情吧。”
劉徹閉目,不知何時,用大手攥了攥皇後的柔夷:"還是梓潼你最知吾心啊。"衛子夫靜默不言。
她隻是,真誠的心疼外甥罷了。
……
霍府私邸。
霍光與東閭墨的婚事定在了來年春日。
在這之前,雖然陛下禦賜了這樁姻緣,霍光這頭卻還是得準備準備,由親族親往宛城,走完“嫁娶六禮”中的前頭五項。
衛無憂對這類事兒十分陌生,忍不住好奇問:“什麼叫嫁娶六禮啊?”
霍光在親自忙著婚事,沒空回他;
霍去病則在傷感:“阿光長大了,翅膀硬了,要離兄長而去了,連兄長的兒子都給一並擄走了!"
霍光:“……”
衛無憂淺淺歎氣,戳了小霍臉頰一下:“那還不是你自己不爭氣。”小霍頓時更陰鬱了。
衛青在邊上瞧著樂嗬,當舅父的早就想收拾外甥一頓了,這回可好,賠了兒子又折弟弟,可叫他好一頓笑話。
大將軍笑完了外甥,麵對無憂,倒是有十足的耐心和鐵漢柔情:“嫁娶六禮是咱們大漢的習俗,分彆是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和親迎……"
簡單來說,男方以聘雁為采擇之禮,親自登門請求獲取女方家庭同意,叫做“納采”;而後討教女方生辰姓名,占卜之後將吉兆告知,是為“問名”與“納吉”;正式的送聘禮為“納征”,之後隻需要男方將吉日告知,便等著“親迎”新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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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光將聘單確認好,交給仆從,這才遞了個眼神過來:"我不能去,按理是親長代為前往……"眾人視線落在霍去病身上。
小霍上陣殺敵以一敵乾,但是代弟弟去提親,還是算了吧,彆到時候攪黃了。
霍光見眾人意會,笑著解釋:“放心吧,會從河東霍家族中找一位老人代去。這是陛下親賜的婚事,他們不敢造次。”
走流程的事兒霍光不擔心,隻有送東閭墨回宛城一事,叫他有些頭疼。這小女娘與家中怕是有些矛盾。
兩人開誠布公談過一次條件。
東閆墨離家太久,出來在外做遊俠,單單的齡未婚的“五算”錢都叫她直喊吃虧。因而,對這樁禦賜婚事她也有些小心思。
婚後夫婿不管外出,還有銀錢進賬,她也免得交什麼勞什子五算錢,豈不是一舉多得。至於婚約的時限,霍光也說定了:“待到合適的時機,我會寫一封放妻書,自陳罪責,給東閭姑娘應有的報酬。”
這年頭,儒化還沒有將"男尊女卑"那一套體係性的建立起來。西漢人再娶再嫁都相對自由,連當今王太後都是再嫁婦入的宮,民間也就相對包容一些了。
而且,雖然"和離"製還沒有出現,但霍光願意自陳罪責背鍋,已經能保證東閭墨想要再嫁,不會受到什麼影響。
女遊俠略一合計,便覺得此事百利一害,可以試試。
霍光舒了一口氣,以為萬事大吉了。誰知道小女娘連表麵夫妻的事兒都應下了,卻死活不肯回家一趟。
霍光沒法子,多追問了幾次,東閭墨才扭捏相告:"出來好幾年沒消息,再回去,我阿父阿母必要打板子的。”霍光:“……”您還真是不告而彆。
霍光沒轍了。從小,他即便做完了所有活計也會挨餓受罵,對這種待遇早已習慣。要怎麼安撫並說服東閭墨,他還真沒有主意。
於是,霍光隻能寄希望於衛無憂了。
新得的兒子就是熱乎。
一聽光光阿父要幫忙,衛小四二話不說,邁開小短腿就去尋墨阿姊了。
東閭墨如今還住在外頭,她也想多過幾天逍遙日子。霍光知道這事兒並不勸阻,隻默默奉上了荷包,叫她吃好住好一些。
衛
無憂熟門熟路往九市中去,正巧一進院門,就見到東闖墨在練武,練的還是暗器。
小蘿卜丁眼中一亮,連光光阿父吩咐的事兒都忘了。
畢竟衛家人鐵血鐵頭,大多練習一些刀槍劍戟,他還是頭一次見到漂亮姐姐練暗器,簡直酷斃了!
東閭墨一套收招,看到小矮子扒拉著坐榻,看得如癡如醉,忍不住笑著揉他臉蛋:"小無憂,怎麼自己跑來了?”
衛無憂:“墨阿姊,這個好酷,可以教我嗎?”
東閭墨挑眉,少有男孩子願意學這個,遊俠們也大多看不上她這套,不過吃虧的向來是旁人。證明出門在外,暗器真的很有用。
她蹲身在衛無憂麵前:“當然可以,不過你這手指得再靈活點兒。”
衛無憂沉默了,低頭看看自己的小肉爪,突然覺得有些惆悵。
劉徹挺高的,瞧著得有一米八幾的大個兒,幾位阿父也都不低,萬一他最後是個小矮子長不高可怎麼辦?
東閭墨看孩子突然低落,還當自己說錯話了,連忙就是一頓哄,直誇孩子是個武學奇才。
衛小四咋舌。
墨阿姊也是個滿嘴跑火車的主兒,加上光光叔父,他們任日後湊在一起,還真說不好誰騙誰。
這個臨時組建的小家,最後會走向民主還是男女混合雙打,都不是衛無憂能預測的。但他可以在家庭組建之前,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率先聯合一切可以聯合的力量。
首先要杜絕的,就是男女混合雙打出現的可能性。
衛無憂斟酌半晌,一開口先賣了霍光:"墨阿姊,聽說你怕被阿父阿母打屁股,不敢回家啊?"
東閭墨果然眯了眼:“又是霍光跟你說的?”
小家夥點點頭,看他墨阿姊黑了臉,便知道這一波反向好感度刷成了。
衛無憂伸開柔軟的小手,拍拍自己胸脯:“彆怕,墨阿姊。我可會討長輩們歡心啦,你帶上我回宛城,什麼都不用怕。”
東閭墨挑眉:“帶著你?”她忍不住想象一下那畫麵。
寒冬臘月,大雪紛飛,阿父阿母看到她幾年未歸,一回家就帶著個六歲的大孫子,那還不得卸了她兩條腿!
東闖墨使勁搖搖頭,斬釘截鐵:“不行,
想都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