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大聽到這話,禁不住攥了攥拳。師兄出事了?倒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欒大早就在師兄的來信中知道,他如今供職於郎中令之子的莊內,做什麼實驗研究員.…字裡行間都透露出對這種平庸生活的厭煩。師兄還與他誇下海口,說陛下偶爾會來這裡,他要尋個機會露一手,出人頭地。
他這個師兄的水平,糊弄一兩次還行,多了必然要露餡的。可是欒大想不明白,李少翁自己露餡了,是怎麼把他給牽扯出來的。
欒大重新鄭重看向衛無憂,誠懇道:"小公子既然來尋我,想必是有自己的目的。還請小公子明示,救草民一命。"
衛小四特彆欠地聳聳肩膀,攤手道:“不,我沒有任何目的。”
"……那您何必來關著草民的柴房。"
“我就是吃飽了撐的,來看看熱鬨。”衛無憂笑得十分可愛,小胖手指向天穹:“對你抱著彆的意圖的,另有其人。"
欒大風中淩亂:"……"不,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
欒大完美地誤解了衛無憂小朋友的意思,而負責監聽二人對話的繡衣直指也同樣誤會了。
於是,未央宮中收到飛鴿傳書後,又短暫地迎來了豬豬陛下的小暴躁。
劉徹將屋中能拍的桌子拍了個遍,手心都紅了,還要再衝著四喜嚷嚷:“你說說,這臭小子到底把朕當成什麼人了!就一個方術士,長得能有多驚為天人,啊
?!"
四喜聽得牙疼,埋首侍候在一側順毛:“您說的是。陛下,消消氣,仆覺得……小公子未必是這麼個意思,許是誤解了。"
大黃門費心費力又勸了幾句,這才叫劉徹心中舒坦了。順過氣的皇帝陛下,此刻有一丟丟好奇起來,這欒大當真長得如此貌美?那朕可得瞧瞧。
劉·顏狗·徹輕咳一聲,給自己尋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明日休沐,隨朕去他莊子上瞧瞧,若此人真有本事,也可留用;若是沒有,你記得與朕裡應外合,詐一詐這小兔崽子。"
四喜:"……唯。"
是他的錯覺嗎?他怎麼覺得,陛下挺希望小公子看破這秘密的呢。
次日,劉徹帶著劉小據到訪莊內,已經沒人再驚訝了。
莊戶們腳下這一畝八分地,頭頂四季輪換天,都是因為衛無憂才變了滋味。因而,在這些人心中,小公子可比陛下二字更有分量。
劉徹三天兩頭跑來,除了吃他們的,喝他們的,臨走還要打包一份,屬實沒帶來什麼太大好處。
豬豬陛下滿心滿眼都是如何證明“衛無憂的小狐狸尾巴”,因而,並未注意到這些細枝末節。
欒大似乎已經在柴房中做過一番心理建設。猜到皇帝陛下要來,還特意問衛無憂要清水沐浴,換了身衣裳,這才被引到劉徹麵前。
劉徹期待值挺高的,見欒大也不過就是普通的出色長相,還略微有些失望。不過,這也不影響欒大當他釣魚的餌。
皇帝陛下開口:"朕聽李少翁提起,你能通神仙之術?"
欒大這幾日已經打探清楚,他師兄以召喚王夫人亡魂為由,為陛下施展通陰術,本來已經成功了,事後卻被拆穿了“影子戲”的技法。
這可是欺君大罪,按理當斬。可李少翁好死不死拉他下水,現在被迫架在一條船上,他要是忽悠不住劉徹,也就走到頭了。
他深思熟慮之後,伏地回話的姿態不卑不亢:“回陛下,吾師之道大成者,便可神遊八海仙山,由此點石成金,河決可塞,便是那長生不死藥也能得到。"
這話說到了劉徹的心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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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無憂和劉據坐在一旁,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欒大這個人,實在是很會拿捏人心。
劉小據雖然不清楚事情的前情,但隻聽這段話,便隱隱覺得奇怪,忍不住問:“你不是曾為膠東王做事嘛?怎麼沒給他變點金子,修好河堤,弄一顆長生不老藥吃?"
衛無憂側過頭,憋著笑給劉小據暗戳戳比了個大拇指。
劉徹挑眉:“是啊,朕可未曾聽膠東王提起過此事。”
欒大淡然:“膠東王不過是諸侯王,八海仙山是仙家居所,怎會為他降下福澤。此三術,唯有世間天子才能有資格得到。"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衛無憂悄悄看了一眼劉徹上揚的唇角,不得不承認,一本正經地諂媚屬實是被欒大玩明白了。
接下來,欒大沒有再繼續從口頭上降低眾人的防範。有時候,說的再多,都不如小小的一點實際行動的震撼。
今日見劉徹,他特意從自己的行襄中取來了一副六博戲的棋子。
請示過後,欒大便慢條斯理將此物擺在了地上,而後跪地,掐了幾個叫衛無憂覺得十分中二的結印,以手在棋盤上空作引。
叫人驚奇的事情發生了,一枚黑子慢慢向欒大指引的方向挪動,緊跟著,旁邊的白字也向欒大指引的棋盤中央移去。
欒大收手,伏地恭賀:“陛下,您便是八海仙山選中之人。”
劉徹有些驚訝,沒想到這欒大還真能整出新鮮來。
不過,或許是這兩年被衛無憂慣得,皇帝陛下已經見識過許多匪夷所思之事,在小蘿卜丁掰開揉碎—一解釋過原理後,劉徹已經在潛意識裡種下一種觀念——
人間的事中,絕大部分都是有章法可循的。世上即便真有神仙術,也不會排著隊天天找上門來,上趕著找來的那叫騙子。
皇帝陛下心中清醒,但是為了觀察觀察衛無憂的反應,故意做出一副激情澎湃的樣子:“此術可通神仙?!"
欒大道:“正是。”
劉徹:"甚好!如此一來,你便可以留在朕身邊,為朕神遊天外尋得這三術了!"
欒大沉默半晌,道:"隻怕還是不妥……"
劉徹抬眸瞟他一眼,好像預料到欒大要說什麼似的
,一股腦道:“朕懂,與仙家溝通的使者,身份自然要貴不可言,朕的印信也得配上一份,免得仙家不認,另外,還得有個合適的眷屬。朕說的可對?"
欒大:"……"
他確實是想隱晦地,稍微提一丟丟此事,當今陛下怎麼把他的話一股腦全搶了?!欒大摸不清對方的意圖,隻能以沉默應萬變。
劉徹笑著看向四喜,餘光卻緊緊扣著衛無憂:“玥兒在宮中多留了兩年,年歲漸長,朕看她也該找個合適的夫婿了。"
四喜謹記陛下的吩咐,連忙笑著應和:“可不是,一晃眼兒,咱們公主也長大了。”
從頭到尾,劉徹都沒有提起過,衛長公主要尚的駙馬便是欒大。甚至前麵說起使者需要尊貴的身份、配印信,也未曾提起過欒大。
可是他話裡有這個意思,再加上衛無憂知道曆史上衛長公主二嫁欒大,沒多久便再次孀居的史實,頓時先入為主,憋不住了。
小蘿卜丁從扶手椅上站起來,踩著椅子反對道:“不行!不能把公主嫁給他!”
他這洪亮的一嗓子嚇了身邊的劉據一跳。小殿下反應過來,也連忙跟上一起喊:"父皇,您不是最喜歡皇姐了嗎?"
皇帝陛下眯著眼,定定看向衛無憂好半天,隨即笑道:“朕方才不過說起要給玥兒尋個駙馬,人選都沒想好,你們兩個小子激動什麼?"
劉小據眨眨眼,主動將此事攬到自己身上:“呀……畢竟是皇姐的事兒,兒臣魯莽了。”
劉徹不依不饒:“那是從小與你長大的皇姐,你關心她,自然是好。不過,朕倒是不記得,玥兒何時與無憂這般要好了?竟比據兒還要表現的激動。"
這話一出口,劉小據也察覺到不對勁了。憂兒為什麼這麼激動,還踩在了椅子上麵?
小殿下福至心靈,似乎隱隱感覺到哪裡不對勁,還是遵從本能優先保護衛無憂。
他道:“皇長姐有喜歡的人,憂兒肯定是怕您亂點鴛鴦譜。你說對吧,憂兒?”
衛無憂訕訕從椅子上跳下來,坐直:“就是。老姨夫,您這樣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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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無憂見劉徹不置可否,又補充道:"而且,這個欒大方才演的戲法,並非什麼神仙術,老姨夫,您給我點時間,我定然能給您還原個翻版出來!"
就在剛剛,他已經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欒大這副棋子或許有問題。
若是在手中戴了鐵質的裝飾,而棋子表麵又提前塗上磁石,隻要把握好距離,便能利用磁鐵同性相吸的原理,將棋子聚攏在一處。
衛無憂也不敢百分百確定,因而才聰明的選擇了退一步,隻要用自己的方法論證出這是騙術便好了。
劉徹默默觀察完蘿卜丁的全程反應,心中已經確認了大半——
這小兔患子極有可能早就知道真相了,所以才會這般關心玥兒,照顧著據兒,然後時不時故意氣氣他!
他揮手笑著應允了衛無憂的請求,心中不由想到一個人。他記得,去病醉酒暴露之後,霍光當時是主動站出來解圍的吧?
豬豬陛下可以確定,仲卿他們都沒有將此事告知過霍光。正是因此,霍光全憑自己的冷靜與頭腦,當機立斷背了鍋,才叫劉徹選擇培養他做近臣。
想要將這小狐狸的尾巴完全揪出來,還是得霍光啊。
皇帝陛下說風就是雨,叫兩個小蘿卜丁留在莊內玩兒,自己當即回了長安城,去了霍光的府邸。年輕的郎中令有些意外:“陛下,您怎麼來了,臣有失遠迎。”
劉徹屏退眾人,歎息一聲:“子孟(霍光的字)啊,朕覺得憂兒好像已經知道此事了。”
說著,他拍拍霍光的肩膀:“想要求證此事,朕就隻能靠你了,可千萬不能叫這臭小子發現,朕已經察覺此事了。"
霍光:"……"
你們家族是要繞死誰?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欒大,其實是一種另類的蝴蝶。劉徹對待他,人物心理和目的已經完全不同。差不多明後天就會明碼了,後續是新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