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伉三人聽著聽著都要睡著了,撓撓頭道:“憂兒,你彆說這些了,我們聽著頭大,就說說,需要我們任乾什麼吧!"
衛無憂知道他們閒著難受,隻好硬著頭皮道:“現在各處人手都不夠用,要不,三位兄長就幫我挖池子,箍圓窯吧?"
衛伉三人一合計,覺得活動活動筋骨也是件好事。
衛不疑行動力強,挽起袖子便問:“在哪裡挖?無憂你指指方位,我們哥任給你挖穿了地都成!"
衛無憂:?
大可不必。
二兄這個人隱隱有些二代版霍去病的意思,充沛的精力發泄不出去,自然難受。衛無憂連忙吩咐刺兒拿了紙筆過來,畫出池子的圖紙。
衛無憂:"二兄,你力氣多,就挖四個池子吧。記著要招我圖紙上畫得數去挖,可彆挖穿!"
衛不疑扛了鋤頭,背身擺擺手,便樂嗬嗬揮舞去了。衛伉挑眉:“我呢?”
"大兄就去挖剩下兩個池子,一個砂石沉積池,是細長形的;另一個則是泥煤沉積池,也比較大。”衛無憂往二兄那頭偷偷瞧了一眼,湊上去低聲道,”大兄放心,加起來可不比二兄要挖的少!"
衛伉滿意地點點頭,也扛著鋤頭興衝衝離去了。隻剩下一個李陵。
李陵束著發,一身黑衣,見自己還獨自閒著,隻拿眼默默盯著衛無憂。
衛小四扛不住,趕忙道:“箍圓窯也可難了,陵阿兄你未必會,要不要我再多派幾個人去幫你?"
李陵冷冷打斷:"不必。他們行,我也可以。"
衛無憂張了張口,看這孩子還挺軸的,隻能給杜大遞了個眼神,示意他看著這三人,有什麼情況再來報。
這三位有了事情做,諸侯邸內便安生了幾日。
小半月之後,洗煤用的池子便挖的差不多,已經開始鋪設磚石了;而李陵那頭的小圓窯還差了些。
主要是這孩子壓根兒沒學過做窯,即便接受了旁人的幫助,願意學,也得花些時間。
就在這個當口,太原郡那頭的石墨礦上傳回來消息。
南風麵上難得有幾分喜色:“小公子,那邊的人來稟,說直井開挖之後,石墨礦中還出了鐵礦石和硫礦石。"
衛無憂得了這樣的消息還是蠻開心的。煤礦中多伴有鐵礦和硫礦等礦石,真碰上了,還挺有一種得了意外之財的感覺。
衛小四才高興了沒二秒,又忍不住垮下了小臉。這事兒變得有些複雜了。
畢竟,劉徹前年開始已經下令,諸侯國內開采鐵礦石的權力都受到限製。儘管他是挖煤的時候發現了伴生礦,但出了鐵,就得跟朝廷通報一聲才行。
衛無憂小朋友不情不願地給劉徹發了封信。
信裡頭完全沒套近乎,就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說自己偶然發現了石墨礦,開采途中出了鐵礦,問陛下打算怎麼辦?
這事兒比較急,不過三五日,劉徹便收到了消息。
上回小家夥掉顆牙鬨出的大烏龍,劉徹這頭還沒忘記呢。尤其是王太醫將事情原原本本—字不落地描述過之後,豬豬陛下便知道自己賜下去的財帛和人都被榨取了個乾淨。
劉徹忍不住搖頭笑笑:“朕就說這是個小滑頭,皇後還不放心他,非要叫朕派人去瞧瞧。”
四喜訕笑:"……是陛下體恤皇後呢。"
他心想,當日難道不是陛下急得像個猴兒似的嗎?這怎麼還賴到皇後身上了呢。
皇帝陛下覺得自己找回了些許麵子,心中舒坦了,展信看了半晌,挑眉道:“這臭小子倒是運氣好,竟然隨手一點點出了石墨礦,開挖後還在裡頭發現了鐵礦。"
四喜:"這可是大好事啊。不過,鹽鐵如今都由朝中把守,是不是……"
劉徹琢磨半晌,擺手道:"罷了,從煤礦裡頭開采出一點鐵,能有多少呢。原先鳳翔那頭也挖出來過,然而沒多久,連石墨礦都難以開采了。臭小子若是能自己挖出來,便叫他拿去用吧,那是他的本事。"
想到鳳翔原先出過的事故,劉徹又趕忙道:“給朕準備筆墨,還是得提醒提醒他,這樣的石墨礦多半容易出事故,去信叫他小心些。至少,他自己可千萬不能下礦井去,連靠近都不成!"
劉徹想到礦井有可能因為那種伴生資源發生爆炸坍塌,而無憂又對新事物特彆熱情,總喜歡上
趕著去湊熱鬨,他便心急如焚。
信很快就加急送到了雲中城。
衛無憂收到之後,仔細看了看劉徹的描述,右眼忽然跳了起來。他怎麼覺得……劉徹所說的這麼像是瓦斯呢?!
煤層挖到一定深度之後,瓦斯很容易竄入其中。當通風不達標的時候,瓦斯濃度在5.5%以上,古人又沒有手電筒礦燈之類的照明工具,隻能以明火照亮開采,這時候便會引發爆炸,從而導致礦井坍塌。
想到在後世看到的礦難事故,衛無憂麵色發白,從椅子上跳下來,吩咐刺兒:"快,去套車,我們去一趟太原郡!"
刺兒從來沒有見過小公子如此神色,連忙應聲就往馬廄去尋駕車的仆從。
南風候在一旁,輕聲問:"小公子,可是發生什麼事?"
衛無憂穩住心神,問南風:“可知道太原郡那頭的石墨礦開采進度?”
南風雖然不解,但還是認真回話道:“石墨礦開采,咱們大漢已經頗為熟稔。仆聽說這次用的是直井,又有小公子您親自過問,因而進度很快,這一個月挖下來,想來也有些深度了。"
衛無憂蹙著眉,忍不住責怪自己,為什麼不做好萬全的準備再叫人開始采礦呢?
太原郡北部,石墨礦開采場。
衛無憂帶著幾位兄長、南風、刺兒一路快馬趕來,還沒進礦場,便聞到一股熟悉的氣味。是瓦斯味兒。
他心頭突突直跳,再也顧不及什麼形象和規矩,幾乎是踉蹌著步子跳下馬車。
迎麵從砂石濃煙中走來幾個人,都是灰頭土臉的。領頭的認得南風和跟在後頭的陳安之,見到衛無憂竟然踩著點兒親來,誠惶誠恐跪在地上:“下官、下官參見雲中王,參見陳國相,您怎麼親自來了?
他們都是這處石墨礦的負責之人,根本沒想到,從礦井坍塌到現在不過幾個時辰,怎麼雲中王就聞風而來了?
他莫非是有什麼仙術不成?
衛無憂臉色很差,咬緊了下唇,問領頭的人:"發生什麼?如實報來!"
管事道:“是……是直井塌了……裡頭不知怎麼的忽然就炸了,好在正值用飯的時候,這礦井之下隻有一百餘人在——"
>衛無憂攥緊了拳,沉聲道:“隻有一百餘人在?如此輕描淡寫,視人命如草芥,這便是你的為官之道嗎?"
那人已經嚇得跪地俯身不起,一麵行禮一麵告饒。
“下官不是這個意思。隻是……這礦井炸得邪門的很,開采之日臣已經請過香,也挑的都是吉日,可是,還是叫裡頭發生了如同鳳翔一般的坍塌。"
衛無憂冷聲:"行了,彆說沒用的,先救人要緊。"
那人鬥膽:“這……怕是救不了了啊。萬一再次發生爆炸坍塌,那施救的人也就都葬送在裡頭了。"
衛無憂閉目深吸一口氣。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次的煤礦坍塌是爆炸引起的,加上空氣中彌漫的氣味,應當是瓦斯爆炸無疑。
既然如此,首先便要明確封鎖整個開采場,禁止明火,以免發生二次爆炸;
其次,便是確認事故範圍,對井下進行重新挖掘打洞,從而實施營救,並且想辦法把濃度過高的瓦斯從煤層中疏導出去。
這一點,完全可以參考明清常用的扶植措施。
采取巨竹,鑿通中節,插入煤層上部,利用“瓦斯輕於空氣,集中在煤層上部”的原理,將濃度過高的瓦斯含量通過竹筒引導出去,便可以有效且大量減少礦井中瓦斯的含量。
衛小四疏通個中關竅,睜開眼時,眸中閃耀著異常的光華,將這一係列安排迅速吩咐下去,以便抓緊時間開始救援。
這件事說來容易,要實施卻不簡單。
整個礦場很快就按照吩咐完全封閉起來,太原郡的郡守也趕來了,派了駐兵把守。
等到查驗過禁止明火之後,在衛無憂的強烈要求下,南風他們都攔不住,隻得允許小公子進去礦井邊上,但隻能瞧上兩眼便離開,不可逗留。
衛小四趴在礦井邊隻看了一眼,便覺出不對勁。這漢代的直井之下,比他想象中的更為狹窄。順著一點點天然光照望進去,也隻能窺見一點形跡。衛無憂索性命令那管事再給自己講講。
那人擦著額間的汗:“雲中王有所不知,礦井之下直井兩側有許多小巷道,因煤層和巷道高矮不同,那挖礦者能采用的姿勢也是千奇百怪的……”
衛無憂眯縫了眼:"怎麼"
"挖高處的巷道,有時候還得踮著腳;挖低處的則不然,有的要坐在地上挖,有的要像一般趴著挖;而運輸者則要在巷道之間來回奔走,或彎腰背簍,或像龜一般拖著煤筐緩緩爬行……""總之,這底下的情況複雜,也沒有什麼輿圖。所以……"
衛無憂心中為下礦的普通百姓感到悲涼一片。他直視麵前之人,冷笑:"所以,你的意思就是不救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