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早了,窗外陷入了黑暗之中,公寓樓裡隻有零星幾扇窗戶的燈還亮著,萬籟俱寂,客房燈光關了,房間裡黑沉沉的,傅澄大字型躺在客房的床上,睜著眼看著天花板。
他想起之前開家長會,沈弈家裡沒有人來,而這次他到沈弈家裡,沈弈說他是一個人住。
有關沈弈透露的一些細節,其實多多少少能讓傅澄猜到他家裡的狀況。
在某些時候,粗心遲鈍的傅澄又表現出了分外的細膩。
沈弈他……一個人很孤單吧。
對傅澄腦補一無所知的沈弈睡得很好,懷著美好的期盼,一覺睡到了天亮。
在這之後的兩天,傅澄往廣場那邊的貓舍跑了好幾次,每次都有沈弈作陪,沈弈空餘的時間多,學習上的進度也沒有太大的問題。
對他來說,係統化的學習不是一件難事,高中的知識也很容易掌握。
他和傅澄一塊上下學,這幾天幾乎都待在一塊,於是,當傅予鶴出差回到家,路過傅澄臥室裡聽到裡麵隱隱傳出的說笑聲時,腳步驟然一頓。
已經晚上七點了。
男人剛從外麵回來,英俊的麵容有些許疲憊,他做了一件從前自己絕不會做的事——聽弟弟的牆角。
傅予鶴身形頎長,站在門口,右邊肩膀倚靠著牆壁,整個人有一種從容淡定的慵懶,他眼眸半闔,睫毛在下眼瞼留下陰影。
對於沈弈的存在,上次一彆,他整理好一切思緒之後,沒了最初表露出那麼明顯的抗拒抵觸以及防備,就像雄獅不會畏懼比自己弱小的動物。
一切都還風平浪靜,傅予鶴不會掀起這層浪,但沈弈如果對傅澄彆有心思,無視他的警告,硬是要玩,他奉陪到底,隻是到時候收場可能就不是那麼好看了。
之前因為沈弈的出現突然,還有傅澄兩三年沒有這麼信任一個人,而且沈弈一看就不像表麵所表現出來的那麼簡單,他的警戒預備鈴才會一瞬間亮起了紅燈。
房門沒有關緊,暖色調的燈光從門縫中穿透出來,形成一道光影,傅予鶴站在光影另一邊的陰影中,聽著房內兩個少年的對話。
“我這麼做,我哥會不會生氣啊?”傅澄的聲線是屬於有些柔和的,不確定的語氣說出這句話時,聽著忐忑心虛又軟糯。
“不會的。”沈弈清越的嗓音帶著誘哄的意味在其中,“總之不能讓你哥發現一點不對勁,知道嗎?”
“可是……”傅澄還有點遲疑。
沈弈慫恿道:“你不說他就不會知道的。”
傅予鶴捏緊了拳頭,冷靜的表麵破功。
這沈弈果然不是個好東西,在他麵前胡言亂語哄騙也就算了,竟然還對他單純的弟弟出手。
他們想要瞞著他做什麼?
他按耐住性子,繼續往下聽。
“我哥生氣了怎麼辦?”傅澄問。
沈弈聲線似壓低了,少年音彰顯得溫柔:“那我都聽你的,你想怎麼做,我都可以陪你。”
沈弈這一交出主動權,傅澄反而拿捏不準了,“那要不還是聽你的吧,我覺得你說的方法也……也還行。”
“這個可以網上買。”沈弈說,“你喜歡大的嗎?”
傅澄輕輕“嗯”了聲,聲音羞澀:“大的好看一點吧。”
“羞澀”這個詞的形容來自於外麵聽牆角的人自動在腦子裡加工之後的成品。
“那你看看我的……”
眼見話題就要往飆車的方向去,傅予鶴忍無可忍的推開門,聲音沉沉:“傅澄。”
房門打開,露出裡麵的畫麵,兩個少年一站一坐的在書桌邊,頭湊頭看著沈弈手上的手機,和傅予鶴所想的畫麵並不一樣。
床上工工整整,沒有人碰過的痕跡。
“哥!”傅澄張嘴失聲,臉上浮現一抹驚慌。
傅予鶴站在門邊,不動聲色的看著他們兩人,傅澄臉上那一閃而過的驚慌沒有躲過他的眼睛。
沈弈從容的搭了一下傅澄的肩膀,捏了捏以做安慰,傅澄偏頭看了眼他的側臉。
沈弈坐在書桌邊上,一條腿點地,一條腿懸在空中,悠閒的晃著,“傅哥,你回來了。”
傅予鶴隻說:“聽見房間裡有聲音——這麼晚了,還不回去?”
“等會就回了。”沈弈主動說,“我和傅澄正說著十一月去遊樂園看煙花呢,傅澄擔心你不答應,怕偷偷去你知道了會生氣。”
傅予鶴不知信沒信。
沈弈又揮了揮手機,手機上是一張煙花宣傳照,他揚了揚唇角,露出細白的牙齒,左邊有一顆稍稍尖銳一點的牙,透著淘氣,他說:“網上可以買票——傅哥你以為是什麼?”
傅予鶴:“……沒什麼。”
成熟男人的思維有些跟不上他們這些正值青春的少年人了,真的是他思想肮臟了嗎?
他這會兒注意力被沈弈吸引了過去,不然他一定會發現傅澄臉上表情的不對勁。
傅澄很詫異,為沈弈這麼快的就找到了一個借口,聽起來還很合理。
“傅哥沒有誤會就好,一起和朋友出去玩,應該不算是壞事吧?”沈弈臉上笑容無害。
傅予鶴:“不算。”
“那就好——就這麼說好了,傅澄,等那天一起去玩,我就說傅哥不會生氣的。”沈弈說。
傅澄被沈弈一連操作迷惑:“啊……哦哦。”
沈弈跳下桌麵,“我就不多待了,再晚點沒車了,先走了。”
傅澄忙說:“我送你。”
“司機還在樓下。”傅予鶴說,“我讓他送你。”
“那……我就不客氣了,謝謝傅哥。”沈弈歡快的接受了,一聲“傅哥”叫得像摻了毒的蜜糖,甜滋滋的誘惑著人,一口吃下才會知道自己上了當。
——至少在傅予鶴耳朵裡是這樣的。
一種偽裝滲透到了生活成了習慣,那便已經不是偽裝,那是沈弈真正的性格,他是一個即陽光又惡劣的矛盾體,天使的表麵惡魔的內裡,就像一個……芝麻餡的湯圓,咬開白色軟糯的皮,裡麵是黑心餡。
他絕不會被沈弈這幅表象所迷惑。
傅予鶴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閉眼蹙了蹙眉間,轉身去了書房。
先不論沈弈話裡的真假,單論他今天推門而入的舉止,就和他過往的沉穩不符,沈弈這個人,總能做出讓他覺得是挑釁的事。
或許他對的不是事,而是人。
沈弈讓他變得衝動了。
這對傅予鶴來說是大忌,誰先穩不住,誰就更容易成為輸家,不過,傅澄和沈弈的關係升溫得倒是出乎他意料的快。
傅予鶴看著文件看了半天,才想起來他原是打算先回房洗個澡的,他煩躁的解開襯衫上麵的兩顆扣子,鎖骨在燈光下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