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進院子,就見太後身邊的荊嬤嬤遠遠地走了過來,林思淺忙抬頭看向皇帝,就見他笑容淡了些。
荊嬤嬤走近,先給皇帝請了安,又朝林思淺行禮:“奴婢見過林姑娘。”
林思淺現如今就是一介平民,哪裡敢受太後身邊大紅人的禮,忙福身便要還禮,卻被皇帝一把扯住。
林思淺抬頭,就見皇帝麵無表情地開了口,不怒自威:“何事?”
荊嬤嬤忙答:“回陛下,今兒是陛下和王爺的生辰,太後親自在張羅午膳,特命老奴來請陛下移步壽寧宮。”
陸離:“永平王可進宮了?”
荊嬤嬤:“回陛下,王爺已經到了壽寧宮。”
陸離:“好,你且先回去,朕隨後過來。”
荊嬤嬤應是,衝林思淺笑了笑,告退離開。
林思淺:“哥哥,那我這壽麵還做嗎?”
陸離:“做,淺淺你先忙著,這院裡的人都是服侍你的,有什麼事你儘管吩咐,我去壽寧宮打個轉便回來。”
沒有受到意想之中的責罰,林思淺現在看皇帝順眼了許多,聞言乖巧點頭:“好的哥哥。”
陸離麵帶笑容,轉身往外走。
看著那道背影,林思淺追著問了句:“哥哥,你可有什麼忌口?”
這是在飯店打工養成的職業習慣,每次點菜,總要先問上一句可有什麼忌口,以保證客人吃得開心,好下次再來。
陸離腳步一頓,轉身走回來,牽起小姑娘的手:“淺淺,我不吃蝦。”
林思淺:“哥哥不吃蝦,好的我記住了。那蔥花,大蒜那些呢?”
陸離:“都吃的。”
林思淺:“可還有彆的不喜歡吃的?”
陸離:“沒有了。”
林思淺:“那我知道了,哥哥你快去吧。”
陸離低頭,看著太陽光照耀下,那張泛著細細絨毛白皙粉嫩如一顆水密桃般的小臉,眸色幽深。
這怎麼的,是後悔放過她了嗎?
林思淺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模樣嚇到,往外掙著手:“遠之哥哥,你怎、怎麼了?”
陸離沒說話,伸出一隻大手在那顆仰著的小腦袋上用力揉了揉,隨後一言不發,轉身走了。
被頭上掉下來的一縷頭發擋住眼睛,林思淺心底有些炸毛。
乾什麼這是,這麼多人呢,給她弄得披頭散發的。
林思淺被皇帝這莫名其妙的一頓操作弄得一頭霧水,直到那道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院門口,還沒緩過神來。
竹香上前,幫自家主子理著那一頭被揉亂的頭發。
林思淺回神:“香兒,我方才,說錯什麼話了嗎?”
竹香:“沒啊,奴婢沒覺著那句話不對啊。”
“真搞不懂。”林思淺搖了搖頭,抬腳往廚房走,邊走邊擼了擼袖子,意氣風發:“香兒,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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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離到了壽寧宮,一進門,永平王陸鈺就笑著迎了上來:“臣弟給皇兄請安。”
安德公主也起身相迎:“安德給皇兄請安。”
陸離披風也不解,直接往裡走:“免禮。”
走到太後麵前,陸離禮數周全地給太後請安:“兒臣給母後請安。”
太後笑得一臉慈善:“陛下來了,快坐。”
陸離麵帶微笑:“母後,兒臣過來就是想和您說一聲,兒臣就不在母後這裡用膳了。”
想起方才荊嬤嬤說的林美人進了宮,太後臉色微微變了變,卻故作不知:“今兒可是陛下和鈺兒的生辰,除了你在外領兵那幾年,從小到大,你們兄弟倆都是在哀家這宮裡用的午膳,今兒這是怎麼了?”
陸離拱手,大大方方也不隱瞞:“兒臣接了林姑娘進宮來,她此刻正在碧華宮給兒臣做壽麵,兒臣答應了她會過去吃,不能食言。”
永平王和安德公主對視一眼,都有些震驚和好奇。
太後臉色沉了沉,隨即很快調整表情笑著道:“可是宋尚書府上出來那位林美人?”
陸離:“是。”
太後:“那便是陛下說的心儀之人?”
陸離:“正是。”
太後一臉慈愛地笑著:“哀家當時就是瞧那孩子模樣生的好,才將她接進宮來。雖說她性子木訥了些,可沒想到當真入了陛下的眼,這可是好事兒,也不枉哀家一片心。”
那小騙子才不木訥,陸離心道,麵上卻不動聲色:“多謝母後慧眼識珠。”
太後:“既然她在宮裡,那宣過來一同用膳便是。”
隨即也不等陸離答話,直接吩咐:“來人哪,去碧華宮把林姑娘好生接來。”
陸離起身直接拒絕:“母後,不必麻煩了。逸安和安德在此陪著母後,兒臣這就告退了。”
太後臉上笑容淡了,卻也沒說什麼:“既如此,哀家也不強留,來人,把哀家給陛下和王爺準備的生辰禮拿上來。”
宮女雲芝帶著兩名宮女捧出兩個錦盒,太後命打開:“這兩枚玉石榴擺件是哀家特意命人打的,寓意子孫滿堂,你們兄弟一人一個,哀家希望你們儘早為皇家開枝散葉。”
陸離上前接過:“兒臣謝過母後。”
隨後,永平王陸鈺才笑著接過:“兒臣多謝母後。”
陸離拿著錦盒,轉身出門。
候在外頭的鄭福伸手去接錦盒,陸離卻道:“朕自己拿著。”
鄭福一愣,最近幾年,陛下對太後送的生辰禮向來不感興趣,往往是一出門就交到他手裡,吩咐收進庫房,那之後再也不看。
可今兒,陛下怎麼一反常態。
很快,到了碧華宮,鄭福的疑惑便解開了。
隻見陛下拿著那錦盒,腳步匆匆進了熱火朝天的小廚房,直接遞到了擼起袖子正在切菜的林姑娘手裡。
林思淺放下手裡的刀,伸手接過,好奇道:“這是什麼?”
陸離笑著道:“打開看看。”
林思淺打開一看,是一枚做工精致的玉石榴擺件。她拿起來左看右看:“還怪好看的,今兒是陛下哥哥你的生辰,為何要送我禮物?”
陸離笑著並不解釋:“你拿著便是。”
林思淺想了想說道:“謝謝哥哥,不過這麼貴重的東西,我帶來帶去的,萬一丟了打了就不好了,要不我還是放在碧華宮吧?”
陸離倒不介意:“隨你。”
林思淺招呼碧華宮的管事宮女綠荷,交代她好生收起來,綠荷應是,上前接過錦盒,送回了正殿。
林思淺擼了擼袖子,重又洗了手,拿起菜刀,駕輕就熟地在菜板上當當當切起菜來。
小姑娘手腕翻飛,動作乾脆利落絕不拖泥帶水,看得陸離暗暗稱奇。
他是真沒想到,一個嬌嬌柔柔的小姑娘,竟然把菜刀使得這般好的。
陸離頭一次覺得,小姑娘說的想開個麵館,或許是真的,並非單純是為了離開皇宮而尋的借口。
隻是,如此嫻熟的刀功,一看就是經常切菜才能練得出來。
按他得來的消息,小姑娘往日在尚書府的日子也是衣食無憂,生活上並不曾被虧待,根本輪不到她親自下廚。
那她是何時,又是在何地,練出的這一手好刀法?
林思淺熱愛廚藝,擅長做飯,手一沾菜刀,興奮勁兒就來了。
一邊當當當切著黃瓜絲,一邊指揮著竹香做這做那為她打著下手,完全沒留意到皇帝陛下看她的眼神中的疑惑。
等切完一根黃瓜,又當當當切了一小碗蔥花,隨後拿起一塊新鮮牛肉切起來。
切了兩下,發現刀有些鈍,抄起灶台上放著的一塊新磨刀石,沾了點兒水,蹭蹭蹭就磨了起來。
以前她在飯店打工,前頭不忙的時候,她就跑到廚房去打雜,什麼都乾,磨菜刀那也是常乾的事兒,熟得很。
小姑娘那雷厲風行的豪邁架勢,儼然街上賣肉的屠戶,看得陸離啞然失笑。
聽到笑聲,林思淺抬頭看過來,納悶問:“哥哥怎麼了?”
陸離笑著誇讚:“淺淺當真能乾。”
林思淺有些得意地揚了揚小臉:“那當然,我都說了我要開麵館的嘛。”
陸離笑而不語。
林思淺:“哥哥,這廚房煙大,你回屋等著吧,我做好了端過來。”
陸離卻不走:“無妨,我就在這等著。”
皇帝不走,那也不能硬趕,林思淺也不再管他,帶著竹香自顧自地忙活起來。
林思淺正把牛肉切成丁,頭上一縷頭發掉下來,遮住了視線,她抬手用手背蹭了蹭,也沒蹭到邊上去,於是招呼竹香:“香兒,幫我弄一下頭發。”
竹香正在燒火,聞言抬起兩隻沾滿了灰的手:“主子,您等奴婢先洗個手。”
“我來。”陸離上前一步,扳著小姑娘的肩膀把她轉過來,抬手將她那縷頭發拿起,想掖到耳後去。
可執筆握劍不在話下的皇帝陛下,也不知是沒乾過這麼精細的活,還是怎麼的,小小一縷頭發都拿不穩,連著掉了兩回。
溫熱帶著薄繭的手指一而再再而地從臉頰劃過,林思淺隻覺得臉頰發燙,偏頭躲了一下,翻了個白眼,小小聲抱怨著:“遠之哥哥,你能不能行?”
看著小姑娘那俏皮的白眼,陸離悶笑不止,剛捏在手裡的那小縷頭發又掉了。
這個陸遠之,忙幫不上,淨耽誤事兒。
林思淺也不用他了,就那麼低下頭,隨後猛地一甩,把那縷頭發摔到頭上去了,隨後接著切肉。
看著小姑娘那毫無儀態的豪邁舉動,陸離哈哈大笑出聲。
外頭候著的鄭福聽到陛下的笑聲,好奇地探進頭來,就見自家陛下撐著牆笑得停不下來。
往年陛下生辰,都是繃著個臉,今年怎的竟然這般開心?
這林姑娘,當真不一般啊,以後可得小心伺候著,鄭福暗自想著。
林思淺也懶得管那笑不夠的男人,忙忙叨叨乾著活,做炸醬的配料準備齊全先放著,她又擼起袖子和了一團麵,麵揉好放在那裡醒著,就去看那砂鍋裡早就熬著的桂花銀耳糖羹。
見銀耳已經黏軟,林思淺用長柄木勺攪了攪,拿小碗盛出小半碗,走到笑完正伸手捏臉的皇帝陛下麵前,拿瓷勺舀了一勺,踮腳喂到他嘴邊:“哥哥你嘗嘗,看可夠甜?”
每逢生日,陸離的心裡總是空落落的。
可此刻,小姑娘舉著一勺桂花銀耳糖羹,踮起腳來喂他,他隻覺心裡前所未有地又滿又暖。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右手,摸在小姑娘那被熱氣熏得粉撲撲的臉頰上:“淺淺,搬進宮來住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