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029(2 / 2)

彆來有恙 玄箋 13745 字 9個月前

木枕溪抬腳出來,肖瑾兩隻手交疊在身前,坐姿優雅,表情端莊大方,不時淡淡抬眸看一眼門口,抿抿唇。知道的知道她是在等一碗湯粉,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什麼名流晚宴上,和周圍的人簡直兩個世界。

一見到木枕溪,肖瑾身上與其他人的隔閡便悄無聲息地消失了,她拿起放在對方椅子上的包,示意她落座。木枕溪從善如流,隨口問:“剛有人來問你座位嗎?”

肖瑾點頭。

木枕溪:“所以說下次記得提前占座。”

肖瑾再次點頭:“知道了。”

木枕溪看了看桌麵,從桌上的抽紙裡抽了幾張麵巾紙,把整張桌子擦了一遍,順便又在肖瑾麵前的桌麵上墊了幾張,免得她手不小心蹭到桌上的油——這種小店,總不會那麼講究,尤其是人來人往的,收拾桌子抹布匆匆抹一下就算是“乾淨”了。

肖瑾看著她體貼的動作,心裡一陣暖意,輕聲道:“謝謝。”

木枕溪:“不客氣,換作彆人我也是一樣的。”

肖瑾被她後半句話澆了盆涼水,沒再吭聲。

“兩碗湯粉誰的?!”老板娘一手一碗湯粉,站在門口中氣十足地喊道。

肖瑾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木枕溪舉手示意,揚聲道:“這裡。”

老板娘腳下生風地過來,放下兩碗粉就走了,因為放下動作太快,湯水甚至濺了出來一點,浸在木枕溪剛給肖瑾鋪開的紙巾上,洇開來。

肖瑾:“……”

木枕溪不以為意,拆了兩雙筷子,遞給肖瑾一雙:“吃吧,可能有點燙,慢點。”

“那我先晾一會兒。”肖瑾保持著得體的笑容,卻沒動筷子。

木枕溪記得第一回帶她吃這種路邊攤,她也是這個樣子。木枕溪夾起一筷子粉,吹了吹,甩開膀子吃起來。她的吃相絕對談不上優雅,甚至有點粗俗,和旁邊坐著的那些客人一樣,會發出吸溜的聲音。

然而看在肖瑾眼裡,除了可愛,就沒辦法想出彆的形容詞了。

肖瑾唇角微勾,看著她連吃了好幾口,不由得跟著咽了咽口水,真的那麼好吃嗎?

木枕溪為了顯得吃得香,當然也確實好吃,吃得快了點,她有點燙嘴,便暫時放慢了動作,一抬眼,看到肖瑾用筷子挑起一根米粉,啟口,試探性地往嘴裡放。

木枕溪:“噗。”

肖瑾看她兩秒,眸底閃過惱怒神色,那根米粉從筷子上落回碗裡,接著筷子也放下了。

木枕溪忍俊不禁:“沒有笑你的意思,你能不能學學我是怎麼吃的,你吃一根能有什麼味兒?”

肖瑾咬了咬下唇,這回挑了三根。

木枕溪捧場地給她鼓鼓掌:“厲害了,有進步。”

旁邊有人看過來。

肖瑾臉上有點燙,低頭快速地把筷子上的米粉吃了,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木枕溪當著她的麵又吃了一口,故意發出那種吸溜的聲音,使壞道:“你得像我這樣吃。”

肖瑾拒絕:“不。”

木枕溪沒勉強,好脾氣地笑,說:“好的好的。”

肖瑾還是安靜地吃著。

木枕溪說:“其實你看大家都吃出聲音,並不是粗魯,是為了表示對這家米粉好吃的讚揚,就跟日本一定要吸出聲音是一樣的。”

肖瑾看她一眼,總覺得她在騙自己。

木枕溪說:“真的,不信我去找老板來問。”

肖瑾信了一半,但她拉不下這張臉,全程都斯斯文文地小口吃著。

老板娘又跑出來了,木枕溪趁機揚了下手,說:“結賬了老板娘。”

老板娘脖子上掛著支付二維碼,在圍裙上擦擦手過來了,先和木枕溪聊了兩句,笑眯眯:“小木上班去啊。”

木枕溪邊掃二維碼邊笑著說:“是啊。”

老板娘說:“這個是你朋友?”

木枕溪說:“對。”

老板娘看向肖瑾:“你覺得我們家粉怎麼樣?還有哪裡需要改進的嗎?”雖然這家店小,但是店家做粉,是真心的。

肖瑾先看了看木枕溪,再回答對方,溫聲道:“沒有,很好吃。”

老板娘豪爽笑道:“不用不好意思,有意見就提,我剛看你吃得很勉強,顧客的批評才能讓我們進步嘛。”

木枕溪沒忍住:“噗。”

老板娘:“你笑什麼?”

肖瑾臉騰地紅了。

“沒什麼,我上班去了,下回見。”木枕溪忍笑付完賬,在老板娘眼前晃了一下付款界麵,拉著窘迫難當的肖瑾離開了。

木枕溪偏頭看著肖瑾通紅的耳廓出神,心說這人怎麼會連反應都一模一樣,十年前是這樣,十年後還是這樣。就好像……從來沒有離開過。

木枕溪眼神柔軟下來。

不知不覺走到了一個公園的湖邊,肖瑾停住腳步,微咬下唇說:“下次我會記得的。”

木枕溪視線掠過她額前被風吹落的一縷碎發,自然地用指尖撩起緩緩彆到耳後,溫柔地凝視她:“嗯?記得什麼?”

她說話的語氣……

肖瑾怔住,長睫微顫,抬眼對上她黑白分明的眼眸。

肖瑾的眼睛裡是驚喜和茫然,木枕溪跟著愣了一秒,手觸電般縮了回去,脫口道:“對不起。”

肖瑾神情暗淡了一瞬,立刻收斂情緒,跟著退開一步,淡道:“沒關係。”

木枕溪頓時懊惱得想跳湖。

叫你手賤,叫你嘴賤。

肖瑾低垂著眼睫,不說話。

陷入沉默。

從公園這條路回了家,之後也是各自無話。上午十點,木枕溪從書房出來,喊在看書做筆記的肖瑾:“我們去醫院拿片子。”

昨天拍的腦CT,已經出報告了。

醫生給的報告單上說沒有查出來任何問題。

木枕溪一手握著報告單,急切道:“可是她經常頭疼,怎麼會沒問題呢?”

醫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頭疼的原因很多,有的是儀器檢查不出來的,檢查不出來才好,要檢查出來麻煩就大了,現在頭疼在年輕人中很普遍的,心理壓力大啊,都有可能造成,不用太緊張。”他轉臉問肖瑾,“你是什麼時候有的頭疼的毛病?”

肖瑾看木枕溪。

木枕溪:“……醫生,她失憶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醫生約莫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跟著懵了一下:“什麼?”

木枕溪:“十年前是不頭疼的。”

醫生:“……”

木枕溪想了想,說:“您看還能不能做個其他檢查,有沒有更詳細的,能檢查大腦的。”

醫生說:“做個核磁共振。”

木枕溪立刻問:“現在能做嗎?”

醫生:“得預約排隊,你先去預約。”

木枕溪跑進跑出地給肖瑾預約了核磁共振,說是三天後過來。肖瑾沒覺得有什麼,全程都沒什麼心緒波動,好像這樣的事情她早經曆過了很多次,倒是看著木枕溪擔憂的臉,湧現出一絲心疼。

她看著木枕溪不自覺輕握的雙拳,努力壓抑著泛紅的眼眶,想枉顧二人保持距離的約定,去握她的手安撫她,卻在抬到半空時,克製地收了回去,咬緊了下唇。

在醫院待了幾個小時,木枕溪載著肖瑾回家,路上安慰她:“醫生說了,頭疼在年輕人中比較普遍,查不出來,說明沒什麼問題。”

“嗯。”肖瑾興致不高地應了聲。

“你可能是國外上學壓力太大了,我聽說讀博壓力很大的,都掉頭發,你看你頭發還那麼多,肯定是因為都被腦子承受了,所以才頭疼。”木枕溪努力活躍著氣氛。

肖瑾露出一個笑容。

木枕溪自以為安慰了對方,跟著笑了笑,哪怕那個笑容有些勉強,可肖瑾還是從中看到了她想要的,接著,心口發澀。

進門的那一刻,肖瑾開口了。

“木枕溪。”

木枕溪回頭:“怎麼了?”

肖瑾將門合上,麵對著她說:“我有一點模糊的記憶,我頭疼應該是沒有什麼問題,除了疼以外,沒有任何問題,你不用擔心我。”

木枕溪想否認我沒有擔心你,可是今天她的行為已經說明了一切,隻能沉默地望著她。

“還有,”肖瑾凝視她三秒,微微欠身,鞠了一個很小幅度的躬,“謝謝關心,真的很謝謝。”

明明我才是那個把你留在原地的人。

木枕溪喉嚨哽了哽,怕說話會暴露哭腔,隻用鼻音發出了一個“嗯”的音節,接著便進書房了。

肖瑾等到腳步聲消失,才直起腰,抬起手指抹了一下眼睛。

家裡的氛圍好像又有了一絲微妙的變化。

快到晚飯時間,木枕溪設置的鬨鐘響了,她從專注中抽離出來,擱下了手裡的筆,從書桌前起身,拉開房門,鼻翼間卻傳來一陣飯菜的香味。

木枕溪疑惑地想:二十七層也能聞到其他家的飯菜香了嗎?

等她徹底邁出房門,才看到廚房裡有一道係著圍裙在忙碌的倩影。木枕溪駐足,眼睛緩慢地眨了兩下,長睫毛上掛上晶瑩的淚光。

那是她的鏡花水月,也是她的人間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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