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枕溪連忙低下頭,竊竊的笑,趕緊回了家。
回家在沙發上滾了好幾圈才稍微冷靜一點,可一窺見屬於肖瑾家那扇窗戶的光亮,木枕溪躁動的心再度熾熱起來。
她飯也不做了,徑直奔到書桌前,開了電腦畫畫。
她閉了閉眼回憶,手下的畫麵和腦海裡的場景漸漸重合,最後成形。
肖瑾回家自己做了飯吃,套了件家居服在書房看書,桌邊的手機嗡的震了一下,微博特彆關注消息。
MZX19891014:
【#十年#[圖]】
一個tag,配的圖就是今天晚上,幾個小時前發生的事。
一個女人站在台階上,一個女人站在台階下,兩人錯出十幾公分的身高差,台階上的女人微微傾身,靠近另一個女人的耳朵,畫的右上角做了個框框,裡麵寫了肖瑾說的那句話。
——我想嫁給你。
啊!
木枕溪覺得自己要瘋了,不就是十年前肖瑾和門衛間接表示她想嫁給自己嗎?又不代表現在,就算是現在她當著自己的麵再說一遍,那自己也……
死了死了死了。
天氣還是冷的,晚上室溫十幾度,木枕溪回家以後就脫了外套,裡邊就一件薄襯衣,就地躺在了地板上,給自己物理降溫。
降著降著溫,她忽然睜開了眼睛,眼神無比的清明。
她盤腿坐了起來。
以前的肖瑾是從來不會說這種話的,她對木枕溪的感情,很少會直白地宣之於口,可能是內斂,也可能是傲嬌使然,木枕溪想聽她就偏不說,除了告白那天,就是在某些時候,被欺負得狠了,難耐地抓著木枕溪的手或者抱緊她,臉埋在她脖頸裡,意亂情迷,會一遍一遍地說:我愛你。
還帶著細弱的哭腔,讓人愈發地想欺負。
她或許更實際地考慮她們倆的未來,問過木枕溪將來想買什麼樣的房子,問過她喜不喜歡在家裡養寵物,卻不會對她說“喜歡”“愛”“想嫁給你”這類的話,她對感情的理智和成熟完全不像那個年齡的孩子。木枕溪雖然也早熟,但多是表現在生活方麵,感情上一片空白,她和每個青春期的少女一樣,有情飲水飽,想從戀人那裡聽到甜言蜜語,一句話便能開心一整天。
可肖瑾就極少說,她的愛是帶有命令性質的,高高在上的,像對待一個不懂事的愛人,半威脅半誘哄,“你要好好學習,否則下次考試排名墊底會從實驗班淘汰出去,你不想和我在一個班嗎?”“你得看這些書,否則我們將來思維高度不同,容易沒有共同語言”等等等等。因為肖瑾實在太耀眼了,木枕溪一開始對她有種近乎盲目的崇拜,後來喜歡上以後,兩者相加,更是心甘情願聽她的話,反正肖瑾肯定是為了她好。何況肖瑾在她達成目標後還會給她甜頭,肖瑾存心要撩起人來,簡直要命。
還會故意耍她,說出一些傷人的話,就是為了證明木枕溪愛她。木枕溪確實愛她到骨子裡,所以一遍一遍讓她耍著玩,隻為了博她一笑。
她們當時這樣的相處模式,因著熱戀的滋潤,竟從未覺得有什麼不對。
事隔經年,有些細節回憶起來,木枕溪才覺得恐怖。
她們那樣,真的是正常的戀愛關係嗎?
誠然肖瑾是為她好,她像個提線木偶一樣,一步一步地按照肖瑾說的做,也許有一天肖瑾會放手讓她自己選擇,也許永遠都這樣下去,如果肖瑾有一天厭煩了她呢?
木枕溪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高一的時候木枕溪還能有幾個朋友,會笑會鬨,後來高二分班,她在肖瑾的輔導下考進了文科實驗班,班上隻三十個人,一個個都是百裡挑一的尖子生,不是她這種被硬拽上來的,隨時有掉出去的危險。她在應試教育上的天賦並不強,初中廢寢忘食瘋了一樣學習才掠過重點線考上林城一中,到了高中,九年義務教育階段過去,學雜費直線上升,房價物價也一直在漲,為了減輕外婆的負擔,木枕溪不得不在上學之餘多找幾份兼職,學習上更是力有不逮。在遇到肖瑾以前,她想的是,好好學習,認真打工,高考能考上一個不好不壞的學校,找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以後孝敬外婆,和這個世界上大多數平凡的人一樣。
遇到光芒萬丈的肖瑾以後,她想的是:我不能讓她失望,我要努力,更加努力一點,才能追上她。我為什麼一直追不上她,一定是我做的還不夠。
她幾乎斷了所有朋友間的往來,斷了所有娛樂方式,在班上成了最獨的一個,因為沒時間,也沒有心情,和肖瑾在一起以及肖瑾無形中給予她的壓力讓她像一張繃緊的鼓麵,她的生活就是圍著肖瑾在打轉。除了迫於生計的兼職,就是完成她布置的任務,以及和肖瑾談戀愛。
她有時候會覺得累,覺得茫然,每天都在忙,忙得喘不過氣,卻不知道在忙碌些什麼,她真的想要這些嗎?但很快又會譴責自己趕緊調整過來,這樣的心態是不對的,高中忙是正常的,高考後就好了,你本來就不聰明,再不努力點不知道要被甩到哪裡去了。然後趕緊洗把冷水臉,讓自己以飽滿的精神重新投入到這樣的生活當中。
可高考後真的會好嗎?如果她們還在一起,木枕溪應該會拿著自己的分數去找肖瑾,肖瑾會冷靜地分析,替她選擇學校和專業,規劃未來,讓她的人生軌跡更契合自己的。木枕溪心裡可能會有彆的想法,但那些想法都會為她的愛情毫無原則地讓路。
愛是蜜糖,也是盲目。
木枕溪去廚房倒了杯水,水壺裡不剩多少水了,她重新燒了一壺,望著壺口蒸騰的熱氣,慢慢地嘬飲著杯子裡的水,細細品味著肖瑾今天說那句話的神態和語氣。
肖瑾是……變了嗎?
十年的分離,讓她們倆的關係恢複到了最初的狀態,也是最平等的狀態。
木枕溪不再仰望她,肖瑾也在不知不覺中也改變了嗎?還是這隻是曖昧期的假象?
一旦踏過那條界線,就相當於給了對方在你世界裡指手畫腳的權利,權利一旦給出去,就不是輕易能收回的,除非傷筋動骨,魚死網破。
十年前是外力和內力一並施壓,將矛盾提前引爆,兩人脆弱的愛情很快便不堪一擊,分手分得相當慘烈,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十年後,木枕溪已經不是那個孤立無援隻會哭的小女孩兒了。她在這段感情前想過退縮,很多次,但每次都會被肖瑾重新吸引,她已經在心裡給了重新接納對方的機會,隻是投鼠忌器,不敢再衝動而為。
這次如果失敗了,她們就真的再也不會有重來的機會了。
她舍不得。
所以她要步步謹慎,確定她們不會再有任何問題,才能放心地去擁抱肖瑾,和她度過剩餘的全部人生。
木枕溪半晌未動的眼睫眨了下,輕輕地籲了口氣,放下空了的水杯,把自動跳閘的電熱水壺裡的水倒到保溫瓶裡,起身去洗澡,洗到一半肚子咕嚕叫,才記起來今晚上回來又是畫畫又是沉思的,連晚飯都忘記吃了。
正好當減肥了,木枕溪用毛巾包著頭發從浴室出來,站在陽台擦頭發,她家的陽台也能看見肖瑾家的窗戶,燈亮著,但人不在客廳。
時間還早,木枕溪不打算馬上睡覺,所以隻將頭發擦了擦,沒用吹風機吹乾。她從餐桌上拿過自己的手機,在通訊錄裡看著肖瑾的號碼出神——除夕過後她們互相發過幾次短信,木枕溪為了方便將肖瑾的號碼存了下來。
她有點想肖瑾,想和她說會兒話,如果氣氛到了,再說說她現在對她們倆關係的想法。
而且她今天表達出來的信息應該很明確了,肖瑾肯定也接收到了:她願意和肖瑾重新開始,雖然並不是要立刻在一起。
那麼,打個電話,應該不算過分……吧?
木枕溪眉梢輕擰。
肖瑾可是連嫁給她這種話都說出來了,自己打個電話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木枕溪瞬間說服了自己,手指在肖瑾的名字上輕點了一下,然後立刻緊張地閉上了眼睛。
她不知道為什麼要閉眼睛,總之就是閉了,閉了還不敢睜開。一邊閉著眼睛,一邊將聽筒按在了自己耳朵上,手抓著陽台的欄杆,五根手指都是抖的。
通了。
嘟——
嘟——
嘟——
有節奏的,很慢很慢地才嘟一聲,那是等待接聽的狀態,換句話說,就是暫時沒有人接。
木枕溪輕呼吸。
她依舊閉著眼睛,心臟卻快跳到了喉嚨口,要是肖瑾現在在她耳朵旁說一句話,她覺得心臟可能要當場炸開,所以她抓著欄杆的手鬆開,提前捂住了心口位置。
她準備好了!
嘟——
無情的最後一聲。
係統女聲提醒:“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又換成英文:“Sorry, the number you dialed is busy now,please……”
一遍又一遍,生生地把木枕溪一顆焦躁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的心漸漸地降溫,降溫,再緩緩地沉下去。
木枕溪冷著眉眼將電話掛了。
殷笑梨明明說肖瑾住在微信裡,每次有消息都秒回,怎麼現在連個電話都接不到?
她是突然傲嬌起來故意不接自己電話?不至於,應該是有事在忙沒聽到?
算了。
木枕溪的勇氣號小皮球泄了氣,短暫愣神的幾分鐘過後,又再度變成了生氣號小皮球,氣鼓鼓地回了臥室。本來不打算立刻睡的,現在卻隻想蒙進被子裡睡個大夢不醒。剛要碰到枕頭,脖頸被濕漉漉的長發碰到,一個激靈彈了起來,鼓著腮幫子去找吹風機。
吹風機也跟她作對,明明平時放在臥室抽屜裡,現在找半天找不到,許久才在茶幾下麵的抽屜裡翻出來。她什麼時候把吹風機放到客廳了?奇了怪了,吹風機還長腿會跑了嗎?
***
肖瑾長按圖片將木枕溪微博發的那張圖片保存了下來,人像是在蜜罐子裡浸過,止不住地笑。笑了不知道多久,她感覺自己臉有點疼,抬手揉了揉,把浴缸的水龍頭打開放水,滴了幾滴精油,之後便把手機丟到臥室去了。
她是沒有洗澡的時候帶手機的習慣的,大半夜了一般沒人找她,即便有事,也多半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大可以洗完澡再處理。
木枕溪的電話就是這時候打來的,這房子隔音很好,隔了臥室、浴室兩道門,傳出來的聲音已經非常微弱。
肖瑾舒舒服服地泡著澡,給自己做按摩。萬一木枕溪想那什麼她,她得有副吸引人的身體。
也許會在很久以後,也許不會,但她必須為那一天的到來時刻準備著。
她腦子裡想的都是些帶顏色的東西,臉上緋紅,咬唇低笑,興奮且難為情,更無暇去注意什麼手機鈴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