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067(1 / 2)

彆來有恙 玄箋 12377 字 9個月前

“你還做了什麼?!”

眼前的木枕溪身體微微前傾, 一隻手按在了桌麵上,每一根頭發絲都寫著焦急和在意。

肖瑾曾經幻想過很多次, 木枕溪會在什麼樣的情況或者契機下問起當年的事,又會是怎麼樣的表情, 如今木枕溪的反應和她設想的其中一種完美重合。

肖瑾眼眸恰到好處地流露出了一絲躲閃神色,睫毛跟著垂下,掩去了眼底的真實情緒。

木枕溪果不其然道:“你彆瞞著我。”嚴厲下幾分的語氣。

木枕溪嚴肅起來還是有點氣場的, 普通人很容易被她鎮住,肖瑾還有閒暇在心裡評價。

木枕溪事先就做好了肖瑾不會老老實實交代的準備,如果肖瑾依舊是她以前了解的那個肖瑾的話,所以木枕溪準備了十足的耐性, 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她柔和下眉眼, 道:“我知道你可能不願意提及, 怕我心裡愧疚, 但是你不能打著為我好的名義替我做決定吧, 我現在雖然還不是你的……”木枕溪含糊帶過那三個字, 循循善誘,“可以我們倆的關係, 不應該是毫無保留地坦誠嗎?你一味的隱瞞不是為我好,是自私。”

肖瑾長睫微顫,但依舊沒有抬眼。

木枕溪看到了希望, 再接再厲道:“以前我們倆怎麼分手的你還記得嗎?很大的原因就是因為你什麼都不跟我說, 我知道我沒有你成熟, 你心裡想的很多事情,覺得我理解不了,或者覺得跟我說了也沒用,還是彆的什麼。那是過去的事了,但我們不能任由它過去,吃一塹長一智,不能重蹈覆轍,你說是不是?”

肖瑾沉默,握著筷子的那隻手,手指攥緊又放鬆,顯然在進行天人交戰。

木枕溪視線從她手上移開,從座位上起身,繞到肖瑾那邊,半蹲在她麵前,握住了她一隻手,默默給予她力量,以自下而上的目光凝視她的眼睛,認真地說:“我想知道並且分擔你的一切,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

肖瑾睫毛接連顫動了幾下,沒看她,手上微微用力,低聲道:“你先起來。”

木枕溪不敢放鬆,輕聲問:“你決定說了嗎?”

肖瑾沉默了幾秒,沒吭聲,往卡座裡挪了挪。

這是退讓的信號。

木枕溪欣喜若狂,沒敢表現出來,小心翼翼地坐在了肖瑾讓出來的位置裡,她望著肖瑾的側臉,眼瞼低垂,看不清她的眼神。

她正在心裡忖度時,肖瑾突然朝她望了過來,目光裡帶了點無措,是那種急於傾訴卻又不知從何處說起的無措,眼角慢慢泛起紅來。

木枕溪鼻梁被誰狠揍了一拳似的,心中酸痛,幾乎是立刻抬手將她擁進了懷裡,極儘溫柔地哄她:“彆著急,慢慢來。”

把過往挖開是一件非常殘忍的事情,木枕溪已經經曆過了刮骨療傷般的劇痛,她感同身受。一時間她竟生起了退縮的想法,肖瑾和她不一樣,她不挖掉這塊爛肉沒辦法與過去和解,但肖瑾不是,她看起來沒有任何異樣。

木枕溪開始反思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另一種自私。愛人是需要彼此的獨立空間的,互相尊重,隻因為她想知道,就硬逼著肖瑾去回憶痛苦的事情,那些痛苦的事情除了讓她再痛一次以外,於她本身沒有任何意義。

木枕溪感受著肖瑾在她懷裡細微的顫抖,再次篤定了這個想法,一句“算了,我們不提這個了”已經湧到了喉頭,肖瑾卻忽然停止了顫抖。

她慢慢將自己脫離了木枕溪的懷抱,手卻沒放下,垂著眼簾,表情很淡地開口:“他們一直不肯放我走,大吵大鬨沒有用,被我砸掉的東西也被清理乾淨,我無計可施,隻好絕食,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吃不喝。”

手指輕顫的人變成了木枕溪。

她猜到了,但親耳聽到和猜測是不一樣的。

古人遭遇饑荒,都能易子而食,一個沒有挨過餓的人是不知道饑餓的滋味有多難受的,不是衣食無憂的都市白領們的水果晚餐,也不是小孩子賭氣一頓不吃就不吃了。木枕溪以前試過一天粒米不進,餓得晚上在床上打滾,聽著肚子裡的轟鳴睜眼到天明,第二天早上吃了一整鍋粥,後來再也沒逞強不吃過。

她尚且如此,更何況一直嬌生慣養的肖瑾。肖瑾是連一頓飯沒吃好都要生氣的人,彆說主動選擇絕食了。

“你絕食了多久?”木枕溪指甲掐住掌心,問。

“忘記了,期間他們有強迫我吃東西。”一個饑腸轆轆的人抵禦食物的能力是直線下降的,餓到視線模糊的時候,肖瑾聞見飯菜的香味時每個細胞都在抗議,她的身體會自發地靠近過去,隻有用力地掐自己才能保持神智的清醒。

絕食的那段時間肖瑾身上全是被她自己掐出來的青青紫紫,觸目驚心。即便如此,肖父肖母還是沒有改變主意,等她躺在床上餓得動也動不了的時候,無力反抗,肖父肖母便給她喂水,因為太久沒有進食,還有心理作用,肖瑾對食物產生了排斥反應,沒辦法吃下去,但沒關係,有私人醫生給她吊營養液,身體是能夠慢慢養回來的,他們的女兒也是能慢慢走上正路的。

她的絕食以失敗告終。

肖瑾每天睜著眼睛,就看著頭頂的天花板,一言不發,像座沉默的石像。

肖瑾說:“不過我沒吃,最後餓得就剩一口氣了,我爸媽就心軟了,我畢竟是他們唯一的女兒,隻是不小心走了錯路。”說到這裡肖瑾嘲諷地勾了下唇角,“他們也不希望看到我死。”

“然後你就回國了?”木枕溪心疼得無以複加,聲音沙啞。

“嗯。”肖瑾點頭,“但是下樓的時候不小心把腿摔了,摔骨折了,傷筋動骨,病床上又休養了一段時間才回來。”

她右腿骨折,開過刀,植入過鋼板,留了疤,將來木枕溪一定會發現,也一定會問。

肖瑾聳了聳肩,自嘲地笑:“我要是沒摔那一下,說不定能早點回來見你,就不會和你錯過那麼多年。我好沒用啊。”

和父母對抗了那麼久才贏,沒看到木枕溪的信,找了五年才找到木枕溪,又因為一個莫須有的誤會白白耽擱了五年。

她真的很沒用。

肖瑾把眼睛埋在了木枕溪肩膀上。

肩頭一片溫熱,肖瑾哭得很安靜,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眼淚卻很洶湧,木枕溪側身抱緊了她,感覺著她緊貼的身體因為痛哭而瑟縮發抖。

木枕溪眼睛發脹,但她忍住了沒有哭。

木枕溪仰起臉,隻是抬手輕輕地拍著對方的背,溫柔吻著她的鬢角,一遍一遍地在她耳邊重複:“沒事的,沒事的,都過去了,我在這裡。”

“你閉上眼睛,不要看我。”肖瑾哭的時間不長,木枕溪預估隻有三分鐘左右。過後便平靜下來,還記得要維持形象,抬頭之前勒令木枕溪閉眼。

木枕溪好笑又難過,乖乖閉上眼,連雙手都一起舉起來了:“閉好了。”

肖瑾從她身前繞出來,說:“我去洗手間,你在這裡等我。”

“好。”

腳步聲在耳邊響起,越來越遠,木枕溪睜開了眼睛,靜然注視著肖瑾的背影,眼底情緒晦澀難言。

她不知道,肖瑾原來為了到她身邊來,這麼辛苦,在她身上經受的苦難,熬過去就熬過去了,可發生在肖瑾身上的,她沒辦法輕輕揭過。肖瑾寥寥幾句,她腦海裡已經閃過了無數畫麵,她的那個總是驕傲的、有點小脾氣的、嬌貴的、就該被所有人捧在手心裡的女孩,她因為這場無人預估得出來的意外瀕臨失控,不,是已經失控,她怒吼,她嘶叫,她發泄,她歇斯底裡,成了她以前最不屑的那種人。最後她無計可施,她絕食,用自己的命換來了她們感情裡的一線生機。

那縷生機甚至遲到了十年,才讓人重新看到希望。

不應該是這樣的,肖瑾怎麼能這樣?

她寧願當時對方就放棄自己,在地球的另一端,繼續驕傲地活著,會有另一個人取代她的位置,不論那個人是誰。

木枕溪突然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肖瑾雙手撐在洗手台上,麵無表情地望著鏡子裡不斷往下滴水的臉。良久,譏諷地勾了下唇角,對鏡子裡的人投以厭惡的眼神,憎惡的底色漸漸變淡,又成了無可奈何。

肖瑾長歎了口氣。

木枕溪那樣的性格,又要為她傷心難過,說不定還要偷偷哭鼻子。

希望這是最後一樁了。

肖瑾真的很不想提過去,她不是對過去無法釋懷,隻是覺得沒有必要徒增無謂的傷心。除了對父母的怨恨,其他的她早在五年前就已經放下了。

肖瑾在洗手間呆了很長時間,不知道為了讓自己的眼睛消腫還是為了給外麵的木枕溪留足時間。她出來的時候,木枕溪端坐在餐桌前,單手在刷手機,眼角有一點未褪的紅,像是揉散了化在水中的胭脂。

肖瑾沒再入座,問她:“吃飽了嗎?”

木枕溪隻點點頭,怕出口的聲音暴露她的哭腔。

肖瑾用下巴指了指櫃台:“那你還不去結賬,等著我來結嗎?說好的接風洗塵呢?”她語氣輕鬆調侃,看不出不久前還哭過。

木枕溪又點了點頭,她站起來走出幾步,回頭主動牽住了肖瑾的手,把她拉到和自己並肩的位置,攥得很緊。

肖瑾心裡歎氣,無奈道:“看路,看我乾嗎?”

木枕溪聽話地把視線從她臉上移到腳下的路上。

結賬的時候木枕溪也一直沒鬆開手,肖瑾往出掙了掙,木枕溪轉臉看她,肖瑾說:“我熱,你讓我擦擦汗行不行?”

木枕溪慢半拍地放手。

有點傻傻的。

肖瑾又想歎氣了,她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

送到肖瑾家門樓下,木枕溪再次戀戀不舍地鬆開她手,叮囑道:“要沒什麼事的話,你歇會兒就洗澡睡覺吧,出差挺辛苦的,明天又要上課。”

肖瑾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了木枕溪三秒鐘,忽然語出驚人道:“你陪我嗎?”

木枕溪茫然道:“啊?”她仰頭看看樓棟上的號牌,說,“不是已經陪你到家門口了嗎?”肖瑾在車裡開過她的玩笑,她以為這個“陪”依舊是說送她回家。

肖瑾笑了,目光裡染上了點點曖昧,伸手勾過木枕溪的領口,用隻有二人才能聽清的聲音說:“我這次說的是陪我睡覺。”

木枕溪神色一滯,處在極大的震撼當中,整個人都淩亂了。

肖瑾貼上她的耳朵,吐氣道:“陪不陪?”

木枕溪呆立了大概有數秒之久,垂了垂眼,便抬眸堅定地看著她:“好。”

肖瑾臉色驟然變了,一把推開她。

木枕溪差點被她推得一個趔趄,連連往後倒退了幾步,她沒生氣,隻是想不明白,於是目光一瞬不瞬地望著肖瑾,寫滿了疑問。

肖瑾冷著臉,一字一句地說:“我不要你的同情和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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