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枕溪喉嚨滾動了一下,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屏幕上。
肖瑾問:“試用期期限多久?”
木枕溪:“你覺得呢?”
肖瑾根本沒有思考的過程,說:“二百年吧。”
“二——”木枕溪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等把這個期限在腦子裡過了一遍以後,猛地沒了聲音。
肖瑾皺眉:“覺得太短?那就五百年。”
木枕溪:“……好。”
結果肖瑾打字的時候沉吟了兩秒,在期限上寫了一萬年。
這輩子,下輩子,生生世世。
木枕溪:“……”
兒戲一樣的一份試用期協議,兩人確認過後,初步定了下來。木枕溪家裡沒有打印機,交由肖瑾明天帶到學校去,等打印出來後簽字蓋章,一式兩份,正式生效。
肖瑾因為擬協議在木枕溪的書房裡窩到了淩晨過後,她伸了個懶腰從書桌前站起來,說:“我要回家了。”
木枕溪給她按摩肩背,說:“我送你?”
肖瑾享受著她的伺候,整個人都柔軟得很,半偎進木枕溪懷裡,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嗯”了一聲,閉著眼睛說:“好,但你回來會不會不安全?”
雖然小區治安很好,但都是女人,又是這樣的深更半夜。
“我送你到家以後就一直和你通電話,到我安全到家為止,這樣好不好?”木枕溪溫柔地提議。其實她有過淩晨後下班回家的經曆,並不怎麼怕,但肖瑾擔心她,她得讓肖瑾放心。
“嗯。”肖瑾不說話了,從半偎著到整個人都縮在木枕溪懷中,身體的重量也全都倚靠在對方身上。
木枕溪按著她肩膀的一隻手放下來,慢慢環住了肖瑾纖瘦的腰肢,將下巴擱在了肖瑾的肩膀。
入了夜的林城格外安靜,窗外隻有風吹樹葉的聲音和遠遠的不知道哪個方向傳來的機車轟鳴聲。她們寂然無聲地擁抱著,好像在冰冷海上漂泊多年,終於回到了一開始送她們啟航的溫暖港灣。
這次不會再是形單影隻。
所有的一切靜謐而美好。
“回去吧,明天見。”木枕溪送肖瑾到2棟樓下,雷打不動的告彆語後加了一句話。
肖瑾很困,一直在打哈欠,眼角都是滲出來的生理淚水,衝她揮揮手。
木枕溪站在原地,注視著她轉身回去,就像在她眼中放著慢鏡頭,她忽然脫口而出叫住了對方:“肖瑾!”
在夜色裡清晰入耳。
被她喊了名字的女人迅速回頭,困極的臉上還是第一時間綻開了笑意:“怎麼了?”
木枕溪輕輕地走近,一手向後繞過去,托住肖瑾的後腦勺,另一隻手撥開她額前的劉海,低頭,蜻蜓點水地落下了一個吻。
額頭傳來的觸感,柔軟、微涼,陌生又熟悉。
肖瑾微微睜大了眼睛。
木枕溪心如擂鼓,往後退了一步,抿了抿唇,道:“晚安。”
“晚安。”肖瑾注意到木枕溪暴露在外麵的耳朵,可恥地羞紅了,心情愉悅地彎了彎眼睛。
木枕溪給肖瑾撥了個電話,肖瑾在她麵前接通,聽筒貼在耳朵上,她進了電梯口,木枕溪開始往回走。
肖瑾在電梯裡,聽見木枕溪的腳步聲,和為了讓她安心,在電話那頭持續找話題和她聊天。
“我發現晚上的小區還是挺好看的,要是你不害怕的話我們可以挑個不用上班的周末,半夜出來散散步。”
“好啊,”肖瑾回答,“主要看你有沒有空。”
“擠一擠會有空的。”木枕溪眼睛往上轉又往下轉,“路燈挺亮的,長椅底下有隻野貓在睡覺,不知道有沒有孩子,我聽說這種小區的野貓一般都是一窩一窩的。”
“可能睡在那兒的就是貓孩子,你喜歡貓嗎?”
“我比較喜歡狗,但沒有時間遛。”
“以後養一隻?我負責遛狗,你有空的時候逗逗就好了。”
木枕溪沉默了一會兒,說:“不要。”
肖瑾已經到了,在按密碼開門,聞言問道:“為什麼?”
木枕溪咬著自己的下唇,很小聲地說:“萬一你喜歡狗多過我呢?”
“不會的。”肖瑾愣了下,登時失笑。以前她們在一起還沒有談到過養寵物的問題,肖瑾倒不知道木枕溪是這樣的想法。
“那也不行,你隻能喜歡我,不能喜歡彆的人包括動物。”擬簽訂協議的木枕溪理直氣壯,再次表露出了她強烈的占有欲。
木枕溪說完以後立刻後悔了,一股熱氣從後脖頸一直竄到了臉上,火辣辣的。
尤其是肖瑾那頭傳來明顯憋笑的一句“好,不養狗,隻養你”的回答,木枕溪更加無地自容了,隻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自己現在怎麼……怎麼這麼不要臉了呢?以前還會矜持一下,現在連矜持兩個字怎麼寫都不知道了。
木枕溪揉了揉自己的臉頰,用手背降著臉上滾燙的溫度。
肖瑾耳尖地聽到門禁卡嗶的一聲:“到樓下了?”
木枕溪極低的一聲:“嗯。”
肖瑾:“乾嗎?還害羞呢?”
木枕溪耳廓爆紅,不得不用手捂著,又是一句:“嗯。”
嗯完又反思:誰害羞還會回應的,都回應了還害的哪門子羞?真是不要臉啊不要臉。
但她就是想告訴肖瑾,不管任何情緒,想和她親密無間,毫無保留。
肖瑾跟著她嗯了一聲,說:“我很喜歡。”
木枕溪:“嗯?”這次是疑問句。
肖瑾說:“我很喜歡你吃醋,不管吃是人的醋,還是吃目前並不存在的狗的醋,我都很喜歡,當然,我最喜歡你。”
木枕溪感覺自己的心慢慢地靜了下來,她站在大門前不動,問:“為什麼?”
肖瑾一怔,直覺她這個問題另有它意:“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你以前從來不說?”
“說什麼?”
“喜歡我。”
“我……”肖瑾有點記不清了,茫然道,“我沒說過嗎?”她那麼喜歡木枕溪,喜歡到了骨肉血液裡都是她的名字,她在心裡念過千千萬萬次喜歡,沒說出口過嗎?
“嗯,很少說。”木枕溪采取了一個溫和的說法,雙眸微垂,“所以我,有時候會很壓抑,也很懷疑,你到底喜不喜歡我,再之後……怕……”她手握成拳頭,又鬆開,輕輕地調整了一下呼吸,艱澀道,“怕我做得不好,你會離開。”
這份隔了十年的隱患和不安,在十年後才宣之於口。
“以後不會了。”肖瑾沒為以前的自己辯解,隻耐心溫柔地說,“人是會變的,我們都變了很多,你可以試著,重新了解我,好不好?”
“嗯。”木枕溪依舊垂著眼睛,說,“其實我現在還是有點怕,你會不會覺得我太懦弱了?”
“不會,最起碼你現在會直接和我說你怕,這不是一個進步嗎?比阿姆斯特朗登月還要偉大。”肖瑾總是能用最合適的語言安慰到她,這和以前的她也完全不一樣。
不可否認的是,現在的肖瑾讓她覺得更踏實,也更安心,可以依靠。
木枕溪聽到前半句眼睛突然有點濕潤,後半句卻差點破功。
“這兩者是能比較的嗎?”
“當然不能,阿姆斯特朗怎麼比得上你。”肖瑾理所當然的語氣。
“哎。”木枕溪害羞了,“你不要說這個了。”
“你想聽我說什麼?不要在外麵吹風了,等你進了家門,我一句一句和你說。”肖瑾不想用,也不會用補償這個詞。於她而言,過去的已經是過去式,已往之不諫,來者猶可追。
她和木枕溪都是全新的自己。
這次她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慢慢來。
木枕溪直到肖瑾提醒才發現她拿著門禁卡,嗶完以後一直在外麵吹冷風,肖瑾從電腦裡聽到她懊惱的嘟囔,忍不住笑了。
笑完摸了摸自己眼角,拿鏡子照了照,她最近笑容越來越多,這樣是不是容易長皺紋。
熬夜更容易老,所以她是不是應該趁著木枕溪上樓這段時間趕緊敷個麵膜。
想到便去做,肖瑾說:“我去敷個麵膜。”
木枕溪:“啊?”
肖瑾一提她也想起來自己得好好保養,於是兩個人完全忘記了要說甜言蜜語的事情,直接聊起了麵膜品牌和選擇,還有眼霜、精華。
肖瑾說:“我隔一段時間就會回一次美國,你以後彆自己買了,我給你帶回來,比國內便宜多了。”
木枕溪:“萬萬沒想到我居然即將擁有一個代購女朋友,好啊,那以後你買吧。”
其實木枕溪交友廣泛,一來是有經常出國的朋友不亦樂乎地給她帶化妝品的,二來她不缺這個錢,但肖瑾提了,其他人和事就統統靠邊站了。
肖瑾哈哈大笑:“我突然好自豪啊,怎麼辦?以前都不知道留學有這麼大用處。”
木枕溪說:“你老師要是知道你這個想法,恐怕要氣得禿頭。”
肖瑾笑得更開懷:“他早就禿頭了,我剛到他門下,他就是沒頭發的!”
木枕溪聽著她笑聲,唇角高高上翹,慢悠悠提醒:“還笑,麵膜裂了。”
肖瑾說:“不管。”她繼續笑。
木枕溪的麵膜也裂了。
在話題拐到更加繁複的化妝時,木枕溪提前中止了這個話題:“下回再說,明天要上班的。”
互道晚安,戀戀不舍地掛電話。
躺在床上,木枕溪閉上眼睛想事情。
肖瑾說,她們都變了。
木枕溪現在就具體感覺到了,到底哪裡變了。深更半夜聊麵膜聊得不亦樂乎,放在以前的她們身上想都不敢想,她隻會被肖瑾講題目講得昏昏欲睡,肖瑾再恨鐵不成鋼地用板子拍桌麵——不用手是因為用手手會疼。
很好笑,卻很真實。
她們的共同語言越來越多,生活中彼此能留下的痕跡也越來越深。
這次……應該就是一輩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