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086(2 / 2)

彆來有恙 玄箋 13984 字 9個月前

第一天上午沒有動靜,下午則驚天動地。

她像變了一個人,把能砸的都砸了,花瓶器皿、電視冰箱,手扔不動的就搬椅子砸,雙眼充血,大喊大叫,歇斯底裡,像個瘋子。

盧曉筠慌了,肖父按住她,冷靜地眯了眯眼睛,說:“彆上當了,這是她的策略,就是想嚇唬你。”

知女莫若父。

肖瑾“瘋”了兩天,父母冷眼旁觀,乾脆不出現在她麵前。

她嘗試再度談判,被拒絕。

她決定絕食。

不管這是策略,還是她的消極抵抗,肖父和盧曉筠都被逼了出來。

盧曉筠采取懷柔政策,肖瑾什麼都不聽,反複隻說一句:“讓我回國。”等回了國她自然會進食。

一個人是很難抵禦饑餓的,盧曉筠勸不動,肖父冷著臉,決定先餓她兩天。三天過去了,肖瑾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滴米未進。

肖父派人撬開了門,人早已昏倒在地上,身上全是為了抵抗饑餓掐出來的傷痕。

不吃飯可以,還有營養液可以吊,照樣能維持生命。

肖瑾躺在床上,不動不說話,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頭頂的天花板,像是一尊無知無覺的石像。

盧曉筠說到這裡,喝了一口冰冷的茶水,抬眼看了看對麵的木枕溪。

木枕溪的反應很奇怪,神情平靜,但那外表下仿佛壓抑著什麼強烈的情緒,隻是死死地繃著。

“她的堅持超乎我們的想象,她爸爸想到了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木枕溪垂著眼睛,聲音很輕,根本沒有看她。

已經很久了,可盧曉筠每回想起,那些細節還是無比地清晰,如果一切沒有發生多好。

盧曉筠痛苦地閉了閉眼,啞聲說:“我們把主意打到了你的身上。她能為你屈服第一次,也許會為你屈服第二次。”

木枕溪譏諷地扯了扯嘴角,也閉上了眼睛,眼皮溫熱。

肖父在國內派了人,打聽到了木枕溪給外婆治病的醫藥費已經全部花光,還特意蹲守了兩天,拍到了她在走廊裡抱著胳膊哭的視頻。

他在客廳,和身體虛弱的肖瑾開始了第二次談判。

肖瑾冷漠地垂著眼睫,無動於衷,直到肖父在她麵前放了這段視頻。她無波無瀾的神情終於出現了巨大的痛苦和憤怒,雙目赤紅,那樣的眼神讓盧曉筠為之心驚!

肖父就像今天木枕溪對盧曉筠一樣,擺出了兩個選擇:要麼,肖瑾和木枕溪分手,他會負責木枕溪外婆的醫藥費;要麼,肖瑾繼續堅持,他不介意再給對方使一點“小絆子”。

肖瑾不會眼睜睜看著對方死的,他可以確信,肖瑾一定會選第一條路。

肖父運籌帷幄,這輩子從來沒有失算過,唯獨在這件事上栽了跟頭,造成了無法挽回的後果。

肖瑾用仇恨的眼神定定地望著她的父親,又哀求地看盧曉筠。

盧曉筠不忍地彆過了頭,她作不了主,選擇不看。同時她心裡也有個念頭,希望今天過後,這件事能夠徹底結束,隻要挨過這次就好了。

肖瑾黯然地笑了笑,垂下了眼簾,好像放棄抵抗了。

夫妻倆互視一眼,同時鬆了口氣。

誰也沒注意到,她低垂的雙眸聚焦到了不遠處的那個茶幾的尖角上,誰也沒想到,她連走路都要人攙扶著的身體居然能一瞬間爆發出那麼大的力量。

直到肖瑾滿頭鮮血倒在地上,額頭血流如注,盧曉筠才發出一聲失控的尖叫!

肖父跪撲在地上,眼眶通紅,渾身發抖,用手堵著她頭上豁開的血洞。

肖瑾半睜著眼,臉上血跡蜿蜒,一隻手死死地攥著盧曉筠的衣角,慘白的嘴唇翕動。

盧曉筠湊近了去聽。

隻有重複的兩個字。

“幫她。”

盧曉筠淚如泉湧:“好,我答應你。”

肖瑾五指鬆開,手腕無力垂下,嘴角掛著安心的笑容,閉上了眼睛。

肖瑾選了第三條路。

用她的死,換木枕溪的生。

肖瑾被送往醫院搶救,數次徘徊在生死線上,心臟一度停跳。她太虛弱了,又是抱著必死的心,根本沒給自己留後路。也是因為太虛弱,自儘的力度不夠,也留下了一線生機。

她躺在病床上,高燒反複,短暫的清醒過後迎來的是更長時間的昏迷。直到兩個月後,病情才得到了初步的穩定。

她第一時間要回國找人,被醫生勒令休養,用的是很嚴重的語氣,她身體本就不好,因為大病更是虛弱,輕易動不得。可她趁看著她的人不備,偷偷地跑出去,不小心摔斷了腿,又做了次手術。

肖父肖母最後隻能準許她拖著病體回國。

那時已是暑假末了。

她走的時候,四月初,草長鶯飛,意氣風發,回來的時候,形銷骨立,病體殘軀。

連林城,也換了副天地。

最要命的是,木枕溪不知所蹤。

她什麼時候失蹤的,沒有人知道。

……

盧曉筠淚水漣漣,哽咽著給自己擦眼淚。

木枕溪想要開口問點什麼,可是張嘴的瞬間,胸口卻忽然湧上一陣讓人窒息的抽痛,疼得幾乎要讓人昏厥過去。

她手指死死地扣住桌沿,慢慢平息著突如其來的劇痛。

盧曉筠聽到木枕溪的悶哼聲,抬眸見她臉色蒼白得可怕,問:“你怎麼了?”

木枕溪咬著牙,搖了搖頭。

盧曉筠不再多言。

木枕溪鬆開手指,在桌下緊握成拳,手背迸出來根根青筋,胸口依舊隱隱作疼,她暗暗地深吸一口氣,問道:“她的頭疼是怎麼回事?是因為那次嗎?”

盧曉筠臉色一白,沙啞道:“是。我們是後來才發現留下病根的,不確定是撞的那一下,還是因為後來的高燒,抑或是兩者都有。”

木枕溪明知結果,還是不死心地問了一遍:“有根治的可能性嗎?”

盧曉筠白著臉,低聲說:“沒有。”

如果有,他們也不會這麼內疚,每回肖瑾頭疼發作,生不如死,就像是在他們臉上甩了一記響亮的耳光,提醒當年做下的錯事。

盧曉筠眼神裡多出了一絲悲憫,現在對木枕溪來說或許也是一樣。她拿的那筆錢上,沾染了肖瑾的血。她好像懂了,肖瑾為什麼不肯告訴她真相。將來肖瑾每次發作,都會把那些不忍回首的舊事拉到眼前,愧疚注定要伴隨她一輩子。

盧曉筠和肖父已經承受了十年,知道眼睜睜看著肖瑾受罪有多痛苦,如果能夠以身代之,他們絕對毫不猶豫,可是這世界上沒有如果。

盧曉筠忽然不知道自己今天所做到底是對是錯,有些事情,不知道反而比知道要好。

為什麼一定要求一個真相呢?

木枕溪腦子裡湧現出一個疑問,當年撞得那麼嚴重,為什麼沒有留下傷疤,她沒有在肖瑾額頭上看到舊傷痕。

盧曉筠憐憫意味更重,看她一眼,緩緩地道:“她回國後出了一次車禍,和以前傷的是同一個位置,那時你和她在一輛車上,你應該知道的……”

木枕溪腦中轟然作響,耳朵裡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了。

肖瑾曾經為她奮不顧身,還是兩次。

“對不起,我先失陪了。”木枕溪站起來,嘴唇發顫,竭力維持著自己的冷靜,可眼淚還是在瞬間洶湧而出。盧曉筠給她遞紙巾,木枕溪擺手,跌跌撞撞地離開。

盧曉筠坐在原處不動,聽到服務員關切的問循聲,聽到木枕溪聲音啞得幾乎不成調地問服務員“洗手間在哪裡”,還有那遙遠的,仿佛是多年以前傳來的,肖瑾在國外以為隻是一個簡單的旅遊度假時,和她提起心上人時雀躍得像小鳥兒的聲音。

“媽媽,她真的很好很好的,等回國以後我帶你去見她,好不好?”

盧曉筠淚光閃動,摸了摸女兒柔軟的頭發,對著麵前的空氣輕聲開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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