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枕溪清了清嗓子,一臉正氣道:“我一般不想這種事情。”
肖瑾嘁了聲,翻過身去,後腦勺寫滿了不信兩個大字。
木枕溪盯了會兒她的後腦勺,臉慢慢紅了,她擠擠挨挨地挪過去,對著肖瑾的耳朵好奇地問:“你呢?”
肖瑾原話奉還,比她還要正派的語氣:“我一般不想這種事情。”
木枕溪笑了起來。
說來對木枕溪也是件怪異的事,她確實不怎麼想這種事,但到底是正常的成熟女人,偶爾會做一做春夢,夢裡的對象無一不是肖瑾。哪怕是她決定徹底忘了對方後也是一樣,大抵是以前留下的記憶使然。
殷笑梨一直攛掇著她出去for one night,注意衛生就好,否則她怕木枕溪遲早憋死。
“你笑什麼?”肖瑾轉過身。
木枕溪照實以告,說:“我平時忙工作,顧不上這方麵,偶爾會夢到你。”
“夢到我什麼?”肖瑾眉梢高高地揚起來,明知故問道。
“像現在這樣。”木枕溪含糊道。
“躺在這裡什麼都不做?”肖瑾輕笑出聲。
“不是你說不可以嗎?”木枕溪歎了口氣,覺得肖瑾像隻小狐狸,狡猾得讓人頭疼。
“現在可以了。”肖瑾側身,用下巴蹭了蹭她。
說了這麼會兒話,她已經不緊張了。
木枕溪睜大了眼睛,女人的容顏在眼前無限放大,肖瑾已經主動吻了過來。木枕溪一個施力,兩人掉了個個,她奪回了主動權,握著肖瑾的手壓在枕頭上,比先前更加深地吻她。
她真使上力氣,肖瑾根本掙脫不開,而她也根本不想掙開。
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驟然抓緊了床單,迸出手背清晰的青筋,肖瑾將側臉埋進枕頭裡,重重地喘幾聲,看著頂上的天花板,意識漸漸變得模糊。
“我這樣——”一個忽然的停頓,接上,“真的不會死嗎?”
“……不會的。”木枕溪忍笑,肖大小姐在這種時候真是可愛,囉囉嗦嗦絮絮叨叨,更有趣的是清醒以後她完全不記得自己說了些什麼東西。
“死了怎麼辦?”
“我殉情。”
“不行。”
“那你說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肖瑾說,“我想哭,你輕點。”
“好。”木枕溪笑著重新吻上她的唇,左手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發。
……
笑漸不聞聲漸悄。
木枕溪將紙巾丟進垃圾桶,後頸猛地竄起一股寒意,她一個激靈,當機立斷從床上跳了下來,避開了肖瑾突如其來的一腳。十一年過去,自己的反應意識和動作依舊這麼敏捷,木枕溪在心裡給自己鼓了鼓掌。
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說的就是肖瑾這種人。
肖瑾蓋著被子躺在床上,木枕溪站在床下,兩人“對峙”。
肖瑾寒著臉,呼吸急促,說:“你給我滾過來!”
木枕溪默默歎了口氣,過去。
肖瑾命令道:“躺好。”
木枕溪躺好,肖瑾一腳不輕不重地踹在她髖骨上,木枕溪順勢在床上滾了一個圈,回來重新抱住她,肖瑾在剛才的餘韻裡緩不過來,窩在她懷裡歇了會兒,才一口咬在她胳膊上。
多少顧念了些方才的情分,咬得不重,留下淺淺一排牙印,問:“知錯了沒有?”
她差點沒被木枕溪折騰死。
木枕溪老實道:“知錯了。”
她在心裡默默補充:下次還敢。
她真要在那時候全聽肖瑾的,結束以後肖瑾還得踹她,說不準比現在踹得還重。木枕溪摸透了她口是心非的小把戲。
“我要喝水。”祖宗又發話了。
木枕溪看了看床頭,杯子裡是空的,她說:“我去外麵給你倒。”
說著掀被下床,撿地上的衣服。
肖瑾看著她修長的四肢,賞心悅目,當即揚聲說:“不準穿。”
木枕溪側目望她,提醒道:“陽台的門沒關。”
她從臥室到廚房得經過陽台,現在還是白天,保不齊會被人看到。
肖瑾立馬警醒地說:“那你穿得嚴實一點。”
嚴實一點是沒有的,木枕溪照例,從衣櫃裡挑了件寬鬆的長T恤,往頭上一套,衣料貼身的時候她皺了下眉頭,都是汗,黏在身上了。
“要洗澡嗎?”她問肖瑾。
肖瑾搖頭。
木枕溪神色一動,了然地出去倒水了。
肖瑾聽著漸行漸遠的腳步聲,陡然拉高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臉,然後才噗地笑出聲,一邊回想一邊笑,又小聲啊啊啊,笑得整張床都在抖。
木枕溪接完水回來,肖瑾已經迅速恢複了鎮定,被子蓋到肩膀,橫挑鼻子豎挑眼地瞅著木枕溪。
木枕溪扶她起來,給她喂水。
見她目光怪異,好奇地問:“怎麼了?”
肖瑾夾著眉毛,煞有介事地說:“退步了。”
木枕溪說:“是嗎?”
肖瑾嚴肅地說:“是的。”
木枕溪沒戳穿她,謙虛地問道:“肖老師覺得我還有哪裡需要改進的?”
肖瑾一本正經地說:“多實踐,在實踐中發現問題,解決問題,我再給你指點指點。”
木枕溪差點沒忍住笑出聲,板了板臉,應道:“好。”
又一次。
肖瑾連踹都踹不動木枕溪了,抬腳的力氣都沒有,隻不住地在木枕溪懷裡顫抖,木枕溪和往常哄她睡覺一樣輕輕地拍著她的背。肖瑾抖著沙啞的聲音:“你、你彆動。”
木枕溪見她反應這麼大,心下跟著一驚,慌忙用手去探她額頭,肖瑾又是一聲大叫:“手,彆動!”她的觸覺感官被放大了無數倍,碰一下都能激起無儘的顫栗。
木枕溪僵在半空。
肖瑾喘勻了氣,斷斷續續地說:“抱著我就行,彆動,哪都彆碰。”
這次她緩的時間更長,手腳酸軟,到最後直接半夢半醒地睡了過去。
木枕溪等她熟睡後,開了台燈,半蹲在床前,光下細細端詳女人殊麗的眉眼,指尖從她眉毛一路摸到唇角,肖瑾被她作怪的手指弄得癢癢,將臉偏向一旁,嬌軟紅唇吐出撒嬌一樣的囈語。
木枕溪咬緊後槽牙,小聲數落道:“剛剛還抱著我不肯撒手,現在就翻臉不認人了。”
說完自己笑出聲。
她故意湊近肖瑾的耳朵,開玩笑道:“我走了。”
“不走……”剛剛還躲她的肖瑾轉了過來,閉著眼哼哼,一隻手從被子裡往外拱,大約是想拉住她,但壓著手的被子太重,拱了半天拱出來一截瑩白的手腕。
木枕溪失笑,將被角重新掖好,道:“我真走了。”
肖瑾依舊沒睜眼,喃喃地說:“打斷你腿……”
木枕溪:“……”
怕了怕了。
木枕溪的肚子咕嚕叫了一聲,她看了看床頭上的鬨鐘,從她們回來到現在已經過了五個小時,午飯沒吃,再加上體力消耗過度,不餓才怪。
木枕溪俯身吻了吻肖瑾的唇,打算之後便去做晚飯。可在貼上去的那一刻,那縷燒得澎湃的火卷土重來,她呼吸重了重,熾熱的唇舌欺進了肖瑾的牙關。
肖瑾被折騰醒了,滿身是汗,爾後忽然聽到一聲微顫的聲音。
“肖瑾……”
肖瑾晃了晃腦袋,看清麵前坐著的木枕溪,確切的說,是木枕溪的側臉,她看不到正臉。木枕溪正在看她的耳朵。
肖瑾奇怪:“怎麼了?”
木枕溪輕輕撫摸著她耳後,竭力抑製住了話語裡的顫抖,緩緩地開口:“你這裡有個紋身,是紋身嗎?”
肖瑾張了張嘴,很輕地說:“嗯。”
木枕溪道:“我的名字嗎?”
肖瑾又是一句輕輕的“嗯”,是縮寫,MZX,很小的字母,平時被長發遮擋著,輕易看不到。隻有她自己知道,她身上有一個人的名字。
她想過紋在心口,或者背上,其他的地方,最後還是選了耳朵,時時能碰觸到,又不會近在眼前。
想起木枕溪的時候便會摸摸耳後的名字,但重逢以後,木枕溪變成看得見摸得著的真實存在,她都快想不起來還有這個紋身了。剛剛木枕溪看她耳朵,她還疑惑對方在看什麼。
“什麼時候紋的?”木枕溪盯著她耳朵不放。
“二十歲生日。”肖瑾笑了笑,她給自己的生日禮物,很有紀念意義。
木枕溪動作變得小心翼翼,隔著一層空氣碰觸著三個小小的字母:“疼嗎?”
肖瑾被她這種憐惜的語氣弄得很不自在,她偏了一下頭,長發垂落下來,重新將紋身遮擋,彆扭道:“都過去多久了,當然不疼了。”
“可是我疼。”壓抑的聲音從木枕溪口中傳出來。
肖瑾一怔,皺起眉頭。
木枕溪哽了哽喉嚨:“我……心疼。”
過去的那些年,她陷在自己的泥淖裡,一直以為自己是被拋棄的那個。她什麼都不知道,比起肖瑾所承受的痛苦,她所經曆的又算得了什麼?
肖瑾從來沒有停止過愛她,她竟然會怨恨肖瑾,還怨了她這麼多年。
“我怎麼那麼傻……我為什麼會離開林城……我為什麼沒有想過你是被騙走的……我為什麼沒有給其他人留下信息,好讓你找到我……我為什麼會決定忘記你……我為什麼不能主動一點,托人打聽你的消息……為什麼……為什麼……”無數個為什麼,是對自己的質問。木枕溪淚如泉湧,但凡她做到了任何一點,她的肖瑾都不會多受這麼多年的折磨。
肖瑾歎了口氣,把木枕溪的眼睛按在了自己肩膀上。
聽著她從哽咽,到失聲痛哭。
其實她也有錯,是她讓她們的這場重逢晚了五年。
肖瑾仰起臉,吸了吸鼻子,把眼底的淚意壓了回去。
至於木枕溪,發泄出來也好,發泄完了她們才會更好地在一起。有耽擱,但起碼沒有錯過,這已經是最幸運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