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白的機甲降落在雨夜下, 破舊狹小的小巷中,像一座冰冷的神像,發著光。
喬紗被那隻巨大的機械手掌, 包裹住, 直接被容伽托著放進了閣樓的走廊下,避免她還要再走一段下雨的泥濘路。
這間閣樓現在守滿了軍士, 厲鄞就站在軍士之後, 似乎被看守著, 他看見那架曾經擊敗了他的戰神機甲, 像包裹著一株花那樣將他的妻子包裹在掌心裡, 送進淋不到雨的走廊裡,有一瞬間仿佛看到了容伽隱秘的心思, 對他的妻子的隱秘心思。
無堅不摧的冷血帝王, 也會有溫柔嗎?
厲鄞想要過去將喬紗從機械手掌裡抱下,卻有人比他先了一步。
“夫人扶著我。”邵翼立在走廊下, 伸手雙手托住了他妻子的手腕, 將她托了下來,輕輕穩穩的放在地上。
李醫生繞開軍士也朝她走過去,心有餘悸的說:“夫人沒事吧?”
她被環繞著, 詢問著,抬起頭對那些男人蒼白的笑著說:“我想我應該沒事,隻是被淋透了。”
她的目光從那些男人之間看過來, 看到了厲鄞。
沒有氣惱, 沒有委屈, 沒有絲毫怪責的情緒,平靜又……無所謂。
厲鄞忽然覺得,似乎變了, 喬紗變了,她不再是那個戰火之下無依無靠,為了求生抓住他的可憐花朵,她甚至不再是隻看著他……
所有人在看著她。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變成了被環繞著,被關注著的中心?
厲鄞看著她竟覺得有些陌生,是什麼時候她變了?其他人對她的態度也變了?
她似乎,不再需要他的解救,因為有人前赴後繼的去救她。
容伽躍下機甲,踏過雨水走到了她身邊。
她回過頭看向容伽,看向容伽身後發著光的巨大機甲,白色的光映在她的臉頰上,眼睛裡,她輕輕感歎了一句:“像一座神像。”
那泛著冷光的純白之刃,巨物一樣立在她的麵前,像是垂著眼在看她。
那就是神,戰場上從無敗績的純白之刃。
而容伽居然用純白之刃去將她接了回來。
厲鄞望著她和那架純白之刃,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慌張感——她不再需要他了,她看到了更強大的“神像”。
這個念頭在他心中瘋狂生長,直到她走過來,忽然投進了他的懷抱。
厲鄞愣在那裡,聽見她輕輕柔柔的問他:“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他垂下眼徹底懵掉了看她,她非但沒有怪他,竟然還問他有沒有事?為什麼?
然後,他看見容伽停在他麵前,一張臉掛著陰冷的笑意說:“夫人真是個好女人,他任由你被叛軍帶走,你卻絲毫不怪他。”
“這不能怪他。”喬紗握住了他的手,對容伽說:“那種情況下,他救不了不是他的錯,並非他故意讓叛軍將我帶走,容伽……陛下請不要誤會他。”
她在為他開脫?怕容伽以為是他和叛軍勾結?
厲鄞僵站在那裡,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她。
她握緊他的手,又對容伽說:“陛下很清楚,戰爭之下有許多迫不得已的時候,就像當初陛下被首相大人救走之後,也沒有想儘辦法來救我,不是嗎?”
厲鄞吃驚的看向她,她怎麼敢……再提起這件事。
連一旁的李銘和邵翼也驚的心頭一跳,喬紗夫人是不怕激怒陛下嗎?提起陛下當初最介意的事,竟然還質問陛下被救走後,為什麼沒有想辦法去救她……當初是她拋下陛下先投靠了厲鄞啊……
李銘忙看容伽,試圖想要替喬紗打圓場。
但容伽臉上的笑容一點沒減,依舊譏諷又陰冷的笑著,看著喬紗,慢慢說:“夫人為了替丈夫脫罪,真是什麼鬼話也說得出來。”
容伽沒生氣?
他看著喬紗,最後隻是說了一句:“不是要洗澡嗎?”
然後轉身離開了。
李銘忙跟了上去,朝邵翼使眼色,示意他安頓喬紗夫人。
喬紗看著容伽從她的眼前離開,清晰的聽到係統音——[恭喜宿主,男主仇恨值增漲,目前仇恨值100\\10。]
還真刷出來了,而且比之前都多,一下子漲了百分之三呢。
試想一下,他不顧首相,費勁的把她救回來,她卻還在鬼話連篇的為丟下她的丈夫求情。
好像是挺氣人的。
看來,容伽現在懂得生氣了呀。
101沉默,宿主剛才為厲鄞求情,對厲鄞的善解人意,又是在演戲?
喬紗鬆開了厲鄞的手,絲毫不再看厲鄞一眼,轉身上了樓,她要洗個澡。
厲鄞的掌心一空,想叫她,卻發現她一點回頭的意思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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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裡,邵翼已經將另外一套乾淨的新衣服送了過來,是套襯衫和西褲,仍然是容伽的。
喬紗舒舒服服洗了個熱水澡,換上那套衣服出來,襯衫還好,但褲子腰大了許多,她用皮帶係了兩個褶,才勉強不往下掉。
她推開浴室門,看見厲鄞低頭坐在沙發裡,不知在想什麼。
他聽見聲音,抬起頭看向了她,喉頭一動,起身說了一句:“對不起,我……”
喬紗豎指在唇邊比了個“噓”的手勢,玩笑一般對他說:“厲上將,不要太兒女情長。”
容伽在看她嗎?容伽是不是已經懷疑,是厲鄞將他的行蹤泄露給了聯盟?
那不如就徹底一點。
101不知道她又想乾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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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伽的臥室中,李銘剛剛給他注射了“保胎針”,他又出血了。
李銘唉聲歎氣,但靠坐在沙發裡的容伽完全無視他的存在,隻盯著眼前的監視器,屏幕裡剛剛洗過澡的喬紗,披著潮濕的發,正在和厲鄞說話。
變態。
李銘在心裡暗罵容伽,偷窺人家夫妻,這是什麼新增加的變態癖好。
“你如果懷疑是厲鄞將你的行蹤,偷偷透露給了聯盟叛軍,你就將他監管起來。”李銘收著藥箱,一邊噴掩蓋容伽信息素氣味的抑製噴霧,一般對他說:“你這樣監視著他的妻子算怎麼回事?”
容伽沒理他,他當然會處置厲鄞,這和他監控喬紗,沒有關聯。
就像,他明知道方才喬紗是為了替厲鄞求情脫罪,才故意說的那些鬼話。
可他還是會想,若真是像喬紗說的那樣,當初他被首相救走後,再想辦法去將她救回來,她會跟他回到帝國嗎?她會離開她的新丈夫厲鄞嗎?
他也在想,她就真的一點也不怨、不怪厲鄞沒有救下她嗎?
所以,他打開了監控,他想看看她會對厲鄞說些什麼。
——“我有什麼好怪你的?”她笑著走向了厲鄞,她站在他麵前,伸手替他整理著衣衫,“厲鄞,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個忠於信仰、溫厚善良的戰士,所以你才會救我、收留我,沒讓我成為情婦,正式的娶我做了你的妻子。”
她的聲音如此溫柔,與她的手指一樣,曖昧的觸碰你,為你編織一個溫柔鄉。
仿佛她如此的愛你。
她溫柔的望著厲鄞說:“我既然知道你是聯盟的戰士,聯盟是你不可動搖的信仰,我就沒期望過你會為了我對聯盟開槍。”
容伽歪了歪頭,靠在沙發上,她應該知道他在監視著她吧?那為何還說出這樣的話,來暴露厲鄞對帝國不忠的事實?
她的手指輕輕比劃在厲鄞的胸口,對他說:“去做你該做的事,想做的事,不必在意我,容伽不會傷害我。”
厲鄞皺著眉看她。
容伽看著屏幕裡,她的手指,她又在寫什麼?
她真的大膽的很,明知被他監控著,卻還敢屢次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小動作。
可他心裡又有一股說不清的氣,她搞這些小動作,對他耍的這些小手段,是為了厲鄞。
她真是個好妻子,全身心的支持丈夫去守護他的信仰。
而她仿佛吃定了他一樣,說出他不會傷害她這種話。
容伽盯著屏幕裡的她。
李銘忽然探頭過來,小心翼翼說:“喬紗夫人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怎麼聽著那麼危險呢?
容伽眼皮也沒動一下,笑著說:“玩火**的意思。”
她這麼支持她的丈夫去守護他的信仰,那他就成全她。
容伽剛要關掉監視器,叫厲鄞過來,屏幕裡又傳出了厲鄞的聲音。
——“喬紗。”厲鄞握住了她要收回的手指,皺著眉問她:“如果今日,容伽沒有用傅柔去交換你,你會怪他嗎?”
容伽的手指頓了住,他看著屏幕裡的喬紗,等著她的回答。
喬紗似乎驚訝的挑了挑眉毛,“為什麼這麼問?”
“我想知道。”厲鄞握緊她的手指,“我想知道,你是不在意我,還是不在意所有人。”他放低了聲音:“你是不會為了我傷心?還是不會為所有人傷心?”
他因為一時猶豫,錯失了救下她的機會,他以為她會心碎,會委屈,會怨恨他,他為了錯失她愧疚萬分,可是她卻如此“寬宏大量”,沒有一絲絲怪責他,怨恨他的意思。
這不對,他寧願她怨他,怪他,至少他能感覺到她的在意和愛意。
厲鄞在等著她的回答。
而容伽的目光黏在她的每個細小表情上,他看見喬紗露出了一個近乎是“煩了”的表情……
——“當然是所有人。”
她的聲音傳出來,她動了動被厲鄞緊握著的手,無奈的對他說:“我的傷心和眼淚要留在必要的時候。”
容伽忽然笑了,她就是個虛假的、擅長扮演的騙子,她的眼淚、她的脆弱、她的溫柔都是她的武器。
她才不會為了任何人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