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鎮壓魔尊的天地二魂!”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被蓋在地動山搖之中格外淒厲。
整座山在搖晃,仿佛要在這一刻傾塌一般。
陰雲遮住整片天,漆黑大雨之中隻有紅色光芒,那光芒將整座山染紅。
可喬紗不在意,她隻看著眼前的明遠,他的血將她的衣袖全部染透,他什麼也來不及問,想要掙紮開喬紗的手掌去阻攔魔尊複生。
喬紗卻捏住了他的後頸,讓他看著自己,在那淒風厲雨、地動山搖之中問他:“你是要去管他們?還是要與我在一起?”
明遠臉色蒼白極了,他緊蹙雙眉緊緊的望著她,他看不透她,他或許從來就沒有看透過她。
她的一往情深,她楚楚的愛意,或許……隻是她扮演出來,為了救出魔尊。
“你入我的夢……”明遠張開口,喉頭的喑啞的,他問她:“是為了救出魔尊?”
不是為了了解他?不是想要接近他?
隻是為了一步步救出魔尊?
她眨了眨眼,血淋淋的手捧住了他的臉,眼神之中盛滿了愛意,“自然不是,至少不全是,我對你的心意是真,我想要了解你的過去也是真呀。”
明遠後頸一跳一跳的痛著,撕扯著他的經脈,她說的那麼真,她的情意擺在眼睛裡,幾乎要溢出來,可她才剛剛拔出他的魂釘……
“步蓮生。”她仰頭吻上了他的唇。
在那一聲聲慘叫和廝殺之中,在魔尊複生的血雨之中,她什麼也不管,不在意,隻親吻上他緊繃的唇,在他唇齒之間喃喃的問:“你不想最後親親我嗎?”
她的唇如此柔軟,如他夢中夢到的那麼柔軟。
她的氣味如此甜蜜,在他的手掌下,如花蜜。
他此生從未體驗過這些柔軟、甜蜜、夢裡成真…………
他在這山中千百年,他化成人身千百年,可他從來不知做人是什麼滋味。
做人好不好玩?
他那時沒能回答得了聖蓮,如今他或許可以答他,做人不好玩,做人苦痛,做人永無法掙脫束縛,去做自己不得已的事。
可那苦痛之中又裹著甜蜜,稍縱即逝的甜蜜美夢,人或許便是為了那麼一點甜,度過無數的苦痛。
做人不好玩,可做人比做山好。
明遠抱緊了她,閉上雙眼,痛苦又生疏的接納她的吻,甜蜜又柔軟的吻。
做山太孤寂了,他現在明白他為何執著於離開那座山,寧願成魔也要做人。
喬紗手掌輕輕落在他的額頂,喃喃道:“去你的夢境中等我。”
她口中碧藍的珠子發出微光,這是他保住自己唯一的機會。
去夢境中,不要再插手這件事,她可保他留住這法身、這修為、這條命。
她想抽出他的靈識,送他入夢。
卻被他抓住了手。
他吻著她,緊緊的抓住她的手腕,睜開了眼,他滿眼的紅血絲,滿眶潮潮的濕意,他望著她,忽然一把抱緊她,在她耳邊低低叫了一聲什麼。
轟隆的山崩之聲,將所有聲音掩蓋。
他猛地鬆開她,衝出了這間禪房,衝入那場紅色夜雨的廝殺中,暗紅的僧袍被風揚起,他如同奔赴一場必死的使命。
喬紗撐起手臂看著他,耳邊熱熱的發著紅,他剛剛叫她,紗紗。
她捋著被風吹起的發,望著他結印衝入夜雨之中,她的心被那風啊雨啊輕輕晃動,她忽然為他心動。
為他的紗紗悸動,為他赴死的背影悸動。
他到底還是背負著他為聖蓮而生,為鎮壓聖蓮而滅的使命,他終究無法丟開這些枷鎖,注定了沉淪在痛苦之中。
可他堅定了他的道,他的佛,他的使命。
哪怕他動搖了,踏進了她編織的美夢中,可他還是在最後選擇了淪亡於痛苦之中。
因為那是他的道。
喬紗在這一刻,更加喜歡他了,因為他做了她從來都做不到的事——麵對痛苦,接受他痛苦的宿命。
多麼壯烈,令人心動。
“那您要救他嗎?”101問她,“再不救就來不及了。”
“他不需要我救。”喬紗望著他說:“他為他的道殉葬,這是他的選擇,我尊重他。”
101輕輕歎氣:“或許您隻是沒有那麼喜歡他,若是您真的非常喜歡一個人,您不會忍心看他去赴死。”
是嗎?或許是吧。
“謝聖君!”有人急喊了一聲,在大雨之中慘厲的喊:“去抓喬紗!擒住她來要挾魔尊!他們定然有什麼關聯!阿加的元魂在她手上!”
喬紗動也沒動的笑了,她看著滿頭黑發,拎著血淋淋劍的謝明君,替他感到可惜,他此生太過在意其他人的眼光與期望,終其一生都在被正派所累,一步步毀了他自己的道。
那位師祖比眾人反應都快,知謝明君定然不肯,便抽身而出,直接提劍逼到了喬紗眼前,什麼話也不說,抬起手中劍,一劍朝喬紗刺下來。
又狠又快,就像當初他殺了阿加時一樣。
喬紗依舊沒有動,她坐在那裡看著他刺下劍來——
他胸口捅出了一把劍,他僵在喬紗的眼前,手中劍還沒來得及落下,一滴滴血從貫穿他胸口的劍尖上流下,掉在喬紗的腳邊。
他垂眼看著胸口的劍,雪白的劍,這世上再也沒有比這把法劍更加華光流轉的劍。
那是謝明君的佩劍。
他不可思議的扭過頭,愣愣去看背後握著劍的人。
喬紗起身抬掌,一掌擊在那師祖命門之上,將他擊的元神絕滅。
他如同一塊快步,倒在她與謝明君之間。
她看見謝明君如死灰一樣的臉,他滿眼血絲,黑發之中隻剩下唯一一縷銀發,**的披在雙肩,他盯著腳邊元神俱滅的師祖,手中的劍顫如風中落葉。
他身上有許多血,分不清是他的,還是師祖的。
他喉頭一湧,突然吐出了一口鮮血,緊緊捂著他的額頭,不停在喊:“閉嘴!閉嘴!”
那是他的心魔吧。
他似乎無法控製自己,伸手想要來抓喬紗。
“宿主小心,您現在已無魔尊天魂……”101立刻提醒她。
喬紗在他提醒那一刻就已經出手,趁著謝明君抗爭心魔之時奪下了他手中雪白的佩劍,閃身後退指向了謝明君,“你我夫妻一場,我最後幫你一次。”
雪白的劍尖抵在了謝明君的心口。
她握著劍對他說:“你要入魔?還是要我殺了你,斷送你此生修為,送你入輪回,重新修道?”
謝明君抬起眼看住了她,她握著劍的樣子陌生又動人,她不再是跟在他身後溫柔賢順的喬紗,她美得肆意,即便你知她騙你,你也會甘之如飴。
——“廢了這個女人!隻要廢了她,你便可以永遠留住她了謝明君!不要犯傻!”
心魔的聲音蓋過所有聲音。
謝明君抬手抓住了那把劍,將心口猛地送進劍尖,那把跟隨他多年的佩劍貫穿他自己,他原就等著與心魔同滅。
這很好,能死在她手上,便很好。
他用血淋淋的手最後一次握住了喬紗持劍的手,他很少很少握她的手,這一次她緊緊握著,他想對她笑笑,可張開口鮮血溢了出來,他啞聲叫她:“喬紗……下一世我償還膩……”
“沒有下一世。”喬紗輕輕冷冷的對他說:“我得道成仙去往我的新世界,不會再出現在你的下一世。”
他愣怔的望著她,是了是了,她得道成仙,不會再等他了……
“我殺你,為證你的道。”喬紗將所有靈氣彙聚劍尖,猛地貫穿他的心,貫穿他的天魂,“你我今日,各不相欠。”
他抓緊她的手,可再也抓不住了。
她鬆開那把劍,任由他倒在了腳邊。
她垂眼看著斷了氣的謝明君,但願他來世能不受掣肘,堅守他的道。
腳下的地麵突然龜裂開,整座房子在顫動,飛灰隨著青瓦掉下來。
“山要塌了宿主!”101忙提醒她。
喬紗還沒來得及離開禪房,一道紅光陡然卷住了她,將她一層層包裹,卷進了一個懷裡。
漫天的紅雨,她被一個**的人抱著,她聞到他身上蓮花的血味,她抬眼再一次看見了那張臉。
容伽的臉,卻又出現了小聶的神情。
他抬手輕輕將她額頭的雨珠抹掉,輕輕對她說:“你瞧,我把他們都殺光了。”
喬紗低頭朝腳下看去,腳下的紅蓮池中早已一片血水,一具具元神俱滅的屍體漂浮在蓮花之中,如同腐爛的葉片。
山在塌陷,紅蓮寺被吞沒,蓮花池也被山吞沒,連那一具具屍體埋進這座山之中。
她沒有找到明遠的屍體,也沒有找到溫雪、曉碧塵和白封他們。
101說:“曉碧塵好像將他們救走了。至於明遠,他並非人類,他是這座山,所以就算元神俱滅,他也隻是變回了山。”
“你在找誰?”他的手指輕輕抬起了她的臉,“找明遠嗎?”
喬紗望著那雙璀璨的雙瞳,問101,他的好感度多少了?
三魂合一,難道沒有長好感度?
101立刻查看,回應了她:“宿主,魔尊的好感度現在是百分之八十了。”
還差這麼多。
喬紗體內的蜃夢珠突然動了動,她聽見曉碧塵的聲音,像在她耳朵裡。
——“師母,你用蜃夢珠可以看到我結成的幻境,我們躲在幻境裡,你找機會跳下來。”
喬紗垂眼再次看下去,這次驅動了體內的蜃夢珠,她在塌陷的山之中,看見一隻紅蓮隱隱發著碧藍的光,蓮花花蕊之中像一片小小的海。
那是曉碧塵幻境的入口?他將溫雪他們救進了幻境之中?
喬紗卻沒打算跳進去,她低低回應曉碧塵,讓他們躲好。
她如今被取走天魂,修為耗損了不少,她憑著剩下的修為,在他懷裡化成了一隻蝶,白色的蝶。
他愣了一下,隨後慌忙伸出雙手將她合在了掌心裡,輕了又輕,才將手掌打開,那隻白蝶落在了他腕上的佛珠之上,輕輕顫動著翅膀。
“你是那隻蝶?”他呆呆愣愣的看著手腕上的蝶,“一直跟著我,叫我的名字,告訴我如何救阿加的那隻蝶?”
喬紗從他的腕間飛起,飛離了他。
“彆走。”他慌忙的叫了一聲,想要張開結界扣下她,卻又怕傷到她,她看起來那麼單薄,一滴雨都能將她擊墜。
他掠身想朝她追去,卻再無法控製住身形,眼前一黑,猛地朝血水紅蓮池墜了進去。
彆走。
他伸出手想抓住一隻蝶,卻什麼也看不見的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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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紗驚的忙化成人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卻被他墜的一起掉入了紅蓮池之中。
冰冷的血水將她和他一起淹沒,喬紗將他緊緊抱在懷裡,用力的遊出了湖麵。
他渾身冰涼,血一直在流,身上的肌膚仿佛潰爛了一般。
他這是怎麼了?受傷了?
101檢測之後回應她:“他在蓮花池下鎮壓太久了,這具金身失去天地二魂,所以傷口一直沒有愈合,腐爛了,他剛三魂合一可能需要恢複一陣子才能徹底的穩定下來。”
喬紗吃力的將他抱上廢墟一片的岸邊,撥開他的衣襟看了一眼,發現他的胸口全是潰爛的傷口。
之前釘過魂釘的傷口,烏黑的一個洞,留著黑血。
他連太陽穴上也是流著血的洞。
青紫的嘴唇喃喃著什麼。
喬紗低下頭湊近了去聽,聽見他喃喃:“彆走……”
她在心中輕輕歎息,傻子。
“宿主,您現在可以查看前兩本書的結局了。”101提醒她。
喬紗將他托了起來,先將他帶下了山,找了一處沒有人的破舊農屋,從儲物袋中,找出了幾樣東西。
丹藥、療傷藥,還有一件她自己的衣服。
她總不能讓他這樣**的躺在那裡。
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他快腐爛的老衣服脫|掉,坐在他身邊,一塊傷口一塊傷口的處理。
他的傷口真多,刀傷、劍傷、鞭傷,還有魂釘的傷口,數不清的傷口,在蓮花池底腐爛成腥臭的淤泥。
她處理著,處理著,看見了他腹|部的一道疤痕。
那疤痕已經淡了許多許多,卻仍能看見,像是剖宮產的疤痕。
是真的剖宮產嗎?他真是容伽?
喬紗的手指輕輕撫過那道疤痕,他已修成金身,所有的疤痕都可以消失無蹤,可為何獨獨留著這道疤?
她劃拉開了係統界麵,在界麵裡看到了她穿越過的幾個世界,上一本《純白之刃之摧毀傑克蘇》標著[已完結]。
她一直不想回頭,所以從來沒有想過去看,她已經[完成]的世界。
這一次,她第一次點開了《純白之刃》這本書,直接跳到了結局,一目十行的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