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2)

皇後沉默了許久,久到敏若打算起身喚法喀進來了,她才忽然出聲,問敏若道:“你恨我嗎?”

好像有些話一旦開個頭,接下來的話就能夠順暢無比地說出來了,她垂著頭,不似以往與人交鋒一般胸有成竹溫煦柔和地注視著對方,隨時注意著對方的麵色神情,而是逃避一般地垂著頭,難得怯懦地不敢直視自己的同胞妹妹。

“我知道你不想入宮,知道你不想做皇上的妃子,知道你心裡盼著得一能與你舉案齊眉的如意郎君,知道你不喜歡權謀爭鬥,隻想讀書寫字安然度日。可——”

她猛地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向敏若,不期然竟與敏若對視,心中原本的想法說辭竟然無故弱了兩分,然而敏若隻是溫吞平常地注視著她而已。

她又僵了一刻,才緩緩說道:“可當年是阿瑪帶著鈕祜祿家站錯了隊,如今又正值皇上用得到鑲黃旗的時候,宮裡有個滿洲高門出身的女子,無論對皇上還是對鑲黃旗列家都有好處。沒有鈕祜祿氏,還會有瓜爾佳氏,可沒有你我,鈕祜祿一門在京便無立足之地。

我私心讓你入宮不是害你,正是因為咱們才是真正的血肉之親,其餘無論是四妹五妹還是六妹終究都與咱們隔了一層,你入宮去,有我的餘蔭庇護,你的日子會很好過,比宮中所有的嬪妃都好過,你可以不必與人爭鬥,可以直接就擁有她們夢寐以求的許多,你在宮裡也能安穩度日,隻是……”

“隻是此生無緣正室名分而已。”看到皇後猛地一頓,敏若徐徐笑著接上,她見皇後對接下來的話說不出口,便泰然接道:“而隻有讓我入宮,日後才會真心實意庇護法喀與額娘,換成四妹五妹六妹中的任何一個,鈕祜祿家的風尚都會變,尤其是四妹,阿靈阿天資遠在法喀之上,又勤奮好學,若四妹入宮,法喀的爵位斷然是保不住的,屆時太太也未必容得下額娘,您是想這樣說,對麼二姐?”

她聲音平緩輕柔,好像是在說什麼與己無關的事情,卻叫皇後半個“不”字都說不出來。

敏若的聲音在她耳邊、腦海中不斷回蕩著,她隻覺著胸口鈍鈍得發疼,忍不住用手用力按著,聲音沙啞地悶悶咳嗽了幾聲,並咳得愈發地撕心裂肺。

敏若抬手給她端茶,趁她不經意搭了一下她的脈,細奪其容色,見她呼吸逐漸平緩,才輕聲開口,“我不怨您,終究是為了鈕祜祿家,也算是為了我自己,若法喀不是承爵人,我的日子斷不有如今好過,二姐你不必自責。您的身子……皇上知道嗎?”

皇後咳了許久才緩過聲來,飲了兩口熱茶,聽她這樣說,心情也並未輕鬆多少,隻是回答道:“皇上知道。敏若——你信我,我這些年替皇上辦了不少事,你入宮,他會護著你,太皇太後看在我的情麵上也斷不會如何為難你,我也會安排好人護著你,你想要安穩度日並非難事。且皇上並非難相處的苛刻之人,你若隻求安穩,關起宮門來過你的安穩日子也容易……”

她絮絮地說著,比起說服敏若,更像是要說服她自己。

因為她們都清楚,即便沒有法喀的爵位,隻要敏若姓鈕祜祿,成親之後的日子就不會太難過,何況阿靈阿年歲尚小,敏若卻已經是將要參加選秀然後議婚的年紀了。

甚至若非她的打算安排,敏若本應該參加的是今年的選秀,然後順理成章地被指婚。

而後來者入宮也要等下年選秀,敏若有足夠的時間在夫家經營,站穩腳跟。

敏若看她這個樣子就知道她心裡其實清楚,以“她妹妹”的心性並不適合在宮裡生存。所以她做下諸多安排,確保她的妹妹能平安度日。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願改換人選,因為在她心中的天平上,敏若一人比不上舒舒覺羅氏與法喀加在一起的重量。

這是人之常情,所以敏若並不怨懟。如果隻因為沒有成為被人選擇的那一個就心生嗔怨的話,那她上輩子早該迷失在嗔恨之中,最終不知魂歸何處了。

她清醒地熬過牽機刻骨銘心的斷腸之痛,才迎來了這一場新生。

何況她並非原主,原主尚且不怨鈕祜祿皇後,她不過是承了原主一段恩惠,白占便宜的人,又如何有資格怨。

隻是有些話,不說破,不好叫皇後對她改觀,也不好走接下來的路罷了。

她於是不再繼續寬慰開解皇後,而是道:“法喀總是要自己立住的,靠著旁人不如靠著自己,這兩個月我把他綁在身邊,讀書習武,比從前更上進了許多,二姐若是有意,可以考校他一番。”

皇後聽了果然聊有慰藉,又忙解釋:“我這幾年身在宮中,不能時時關注家裡,等發現阿瑪過世之後法喀被額娘驕縱壞了的時候已經晚了……”

所以索性就選擇了另一條更加簡單的路,為舒舒覺羅氏與法喀扶植起另一座靠山,發揮如她前幾年一般的作用。

其實也沒什麼事情好做,隻是拿一個皇帝身邊人的名頭來震懾鈕祜祿家無論本家旁支諸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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