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六十八章(1 / 2)

回到永壽宮,敏若思來想去還是放心不下,最後帶了蘭芳並幾個宮人到從前頭到後宮的必經之路上等著。總算康熙還算有分寸,沒叫瑞初待過一整個朝賀正宴,敏若到了之後約麼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便見趙昌、梁九功二人並蘭杜、瑞初的乳母、保母等一齊擁著轎子過來,見敏若在此,忙停轎請安。

“七公主怎樣?”敏若顧不上與他們多客套,趙昌忙道:“公主好好地,也沒哭鬨,在前頭皇上一直抱在懷裡,約過了一刻鐘公主便困倦了,乳母哄著睡了,皇上遣奴才們送公主回來。”

敏若將轎簾輕輕挑起一條細縫,探頭去看,見瑞初裹著件氅衣睡在一位乳母懷裡,小臉蛋紅撲撲地,裹得很嚴實。

這位乳母是瑞初身邊的大媽媽,見到敏若忙垂首傾身,又低聲道:“公主睡得很香。”

敏若見還有兩三個手爐大小的小熏籠擁簇在周圍,一旁轎簾微微卷起一節透氣,乳母周到地側身擋著風,才放下心,道:“咱們回宮。”

“誒!”乳母也實在是不適應朝賀的大場麵,聽敏若這麼說,隻覺前頭一直隱隱不安惶恐的心頓時大定,連忙應聲。敏若將轎簾一掩,吩咐太監起轎。

趙昌賠笑道:“娘娘您放心吧,皇上把隨身的氅衣給公主裹著,暖轎裡還有幾個小熏籠暖著,保準不會叫咱們公主受了寒涼的。”

敏若強擠出一絲笑來的模樣,道:“皇上有心了。”

略頓了頓,敏若又道:“你們都回去伺候皇上吧,我本就為了接瑞初來這的。”

趙昌心中訕訕,行禮道恭送,見永壽宮宮人擁著暖轎離去,方才抹了把汗,梁九功道:“這位娘娘比前頭孝昭娘娘真是也不差什麼。”

“休得妄議主子們。”趙昌提醒他道。

敏若在這迎瑞初的消息自然瞞不過康熙,康熙難得地生出幾分心虛來,散了朝賀過來,見敏若歪在炕上拍著瑞初和安兒睡覺,眼神示意一番,敏若道:“都睡熟了,您進來吧。”

她說著起身,替兩個孩子把薄被掖了掖,與康熙到明間羅漢榻上坐。

康熙道:“你不知瑞初今兒個有多乖巧!……她倒是膽子大,那麼多人也沒害怕……”

“不是怕與不怕的緣故。”敏若涮了杯盞給他斟了一茶鐘煮的滇紅,茶香嫋嫋熱氣撲麵,敏若將茶鐘蓋蓋上,端到羅漢榻上的小幾上,才看向康熙,輕歎著道:“妾怕的是瑞初經不住那麼大的福分——您聽妾說!小孩子難養活天下人都知道,哪個孩子打小不是三災五難的?一場風寒、偶然的發熱就足能要了小娃娃的命了,尤其瑞初太小,都不必有什麼大病,或是哪一夜伺候的媽媽們沒注意叫她受了點風,沒準轉天妾就能哭死了。皇上——”

她抓住康熙的手臂,哀求道:“妾平生所求,就是這一雙兒女平安在妾身邊長大了,不求他們未來有多大的出息聲名,也不求他們過得多顯赫榮華,隻要他們平安。瑞初生來已經得了大福氣了,妾實在是害怕得很,怕老天不許妾身邊有這一份福氣,怕上蒼不容她生來便諸事皆全,皇上……”

康熙鮮少見到她露出這樣狼狽的哀求神色,尤其此刻釵環儘除,隻簡單編著頭發,許是因為昨夜一夜沒能安睡的緣故,隱隱也有幾分憔悴。

在他心裡,敏若似乎從來是平和淡然的,對外總是從容矜雅,對著他最狼狽的時候也有一股子鎮定的精氣神,可此時那股子精氣神丟了,就像普天下所有的母親一般,為孩子的安危健康而失魂落魄。

原本那股似乎隔絕與世的疏離出塵、漫不經心也不見了,隻有一身的煙火氣。

卻是這股煙火氣,叫康熙的心底輕動,似乎被無形之中的什麼東西戳了一下。

有些麻麻澀澀的,他微怔住,不是因為旁的,隻是因為忽然想到——若是他的額娘還在,是否也會如敏若這般,隻求自己的孩子平安長大,不求權勢富貴,不求利祿聲名。

半晌,他道:“你放心,咱們的孩子,一定會平平安安地長大的。”

他知道敏若話裡話外沒有說清、一直在暗示他的隱憂,是不希望瑞初風頭太盛,他默默將原本上元賜宴百官時也將瑞初抱著出場的打算壓下,安撫敏若道:“瑞初有朕疼她、護她,她生來就是紫禁城中的公主,朕會護她一生平順喜樂,讓她如你所願一般。她是朕的女兒,恩榮殊賜她都當得。但……你說的話,朕知道了,你放心。”

敏若心道就是你說話我才不放心!麵上彷徨未退,呐呐道:“妾……妾放心吧。”

康熙拍了拍她的肩,有一聲輕歎沒出口,隻是轉頭看著炕上依偎在一處睡得正香的兩個孩子,輕聲道:“咱們的孩子,都會平安長大的。”

敏若點著頭,垂眸不語。

皇帝這職業在敏若這的印象分為負,自然也談不上什麼信任康熙,隻是這幾年相處下來,敏若自認對康熙的為人也有幾分了解,暫且信他一回也罷。

元旦這日宮裡熱鬨得很,入夜才逐漸沉寂下來,一張紙條輾轉到了敏若手上,敏若展開看了,麵色漸沉。

迎夏小心打量敏若的麵色,眼中也有幾分惱意,“德妃此人,先年皇後在時說她為人尚算忠厚,近年心性愈變,累有奸狡反複之性,如今竟還敢妄議咱們公主,咱們要不要……”

“還能因為這一兩句話,悄默聲地弄死一位宮妃不成?”敏若將手中的紙條放下,麵上初有慍容,過了一會卻平靜下來。

她道:“德妃既然提起瑞初,可見心中不平,雖然如今還沒有動手的膽子,以後可說不準。她身邊如今最信中的那個宮女,是她遠房堂妹吧?今年二十幾了?”

“二十二了,算來年歲也不小,德妃若還顧念著姊妹之情,也該恩賜她出宮還家了。”迎夏道。

敏若吩咐:“給她找一門好親事,親事有了苗頭,德妃隻要還不想與烏雅家離心,就沒有不放人的理由。”

她指尖輕輕敲了敲被撂在炕桌上的紙條,問道:“這個人,可信嗎?”

“先後對櫻兒恩同再造,她唯一的弟弟輾轉入了民籍,如今在先後留給您的那莊子上做農戶,已成了家。這消息宮內上下無人知曉,人隻知道她額娘早逝,阿瑪繼娶不管他們姐弟,強將她送入宮攀圖富貴,沒過半年她弟弟就沒了。她與德妃同年入宮,最初卻在景仁宮灑掃,後來德妃到了娘娘身邊服侍,輾轉將她拉來永壽宮,收服為心腹。明麵上看與咱們沾不上關係。”迎夏恭謹答道。

敏若道:“隻怕宮裡沒有不透風的牆,百密一疏。”

迎夏忙道:“此時從頭到尾都是奴才親手操辦,除了奴才和先後,沒有第三個人知曉。先後當日言德妃日後必不凡,不可小覷鬆疏。”

論眼界,先後確實是數一數二的。若非這年月耽擱了她,在後世,做風險投資應該也能躋身富豪榜。

敏若一時有些感慨,感慨過後定了定神,道:“德妃的堂妹走了,也到了她晉身的時候了。”

迎夏應了是,她在宮內曆練多年,自然知道怎麼操作。

不過這枚棋敏若也沒打算怎麼用,不過是用來監看德妃動向的。天長日久人心難測,若用櫻兒辦什麼不利德妃的事,怕她另有心思。

迎夏退下了,敏若側首垂眸凝視著那張紙條上的蠅頭小字,半晌閉目:她希望德妃提起五公主將要種痘是良心未泯、仍懷感恩。她不喜玩弄陰詭之術、陰私算計,但若論玩這把刀,恐怕這滿宮裡也沒人比得過她。

她在凶險遠勝紫禁城的地方、踩在刀尖上活過,能平安活過十三年,靠的就是算計人心玩弄陰詭。

有些人,最好彆把主意打到她的崽子身上。

母獅子怎麼叫的來著?敏若沉思了一會,覺得她這會如果嗷嗚出來,蘭杜八成覺著她瘋了。

於是閉嘴。

有些布置須得徐徐圖之,行事太急就容易露出破綻來,所以敏若不急不緩地靜候成效時機。

還沒出正月,海藿娜入宮又帶給敏若一則消息——秀若的夫婿阿克敦鎮守雅克薩城,帶一隊輕騎奪了試圖再據雅克薩城的羅刹國人攜帶準備的可供五百人食用三年的糧草,配合都統公彭春俘獲羅刹國四百餘兵士。

敏若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愣了一下——如果她對清朝中俄邊境紛爭隱約的記憶沒錯的話,俄再據雅克薩之後清軍打的是圍殲持久戰,拖拖拉拉到年尾,才由俄國大帝來書請和。

這算什麼?小豆芽才冒頭,就被一把掐了?敏若直覺這裡麵有法喀的事,還是康熙晚間過來,與敏若提起是去年法喀還朝後,與他進言羅刹國軍隊必會再犯,於是才有了彭春帶兵鎮城之事。

他又道:“朕還聽說,在此戰中立了大功的那個阿克敦,是你妹子的夫婿?不錯,不錯啊!彭春為他請的是頭功,你妹子這回的誥命可是穩了。”

敏若道:“妾那嫡額娘這回不用在家中每日怨天怨地了。”

秀若本就是有誥命在身的,這也是巴雅拉氏從與富察家這門婚事裡勉強找出的一個好處,這會阿克敦立了功,秀若的誥命也會往上長,倒是件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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