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1 / 2)

這回與俄簽訂的條約變成了《色冷格條約》,法喀鑽研羅刹語數年是有成果的,“四十張貂皮賣大清”1的笑話鬨劇未曾再度上演。

使團回京之後,康熙狠狠發落了兩個被他稱讚為“貞儉無雙”的傳教士,出去時候是帶著三品頂戴挺直腰板去的,回來時候是被兵士押管帶著鐐銬回來的。

他們大概是沒機會再看到這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的月亮了。

這兩位傳教士在清廷供職多年,算是深受康熙的信任,然而在大清與羅刹國談判的關鍵時刻,竟然被羅刹國四十張貂皮收買,輕易倒戈!

敏若暗地裡忖思著,康熙若是文化素養稍低一點,恐怕都要在心裡罵娘了——京師是真不缺貂皮啊,東北年年貢上,品質一般的在康熙那連上身的機會都沒有,結果他派出去並寄與信任的兩個傳教士,就輕而易舉地被四十張貂皮給收買了!

內務府每年因蟲蛀腐朽處理掉的殘次品都不止這個數!

康熙心裡恐怕連用貂皮捂死那兩個人的心都有了!

也不知這次的事能否給康熙敲一個警鐘。

滿清帝王從來防漢勝於防外,這一點似乎已經是無可救藥了的,敏若一貫有自知之明,她清楚什麼是自己無法改變的,隻是偶爾會感到無力。

如今這倒是一點希望的曙光,曆史上,南懷仁排擠走了戴梓,如今康熙對洋人的信任不複,或許屆時她可以通過法喀保住戴梓。

哪怕戴梓日後在火器上再沒有任何大的進展發明,他立在那裡,也會吸引更多有能耐才乾的民人入朝,相反,他如果被一個外國人輕而易舉地打壓下去了,也會間接令許多民間人才不敢入朝。

不能解決清帝的偏見,想要保證熱武器的發展,就得想辦法培養滿人。

蒙古人也不行,康熙不會用,甚至可能一巴掌就給摁死了。

這些事她隻要交代了,自然有法喀去做,無需她多操心什麼。

她看不慣清朝皇帝對漢族的打壓防備,也看不慣他們的對外態度,但能做的事情卻也有限。

哪怕她一盆藥弄死了這紫禁城裡康熙以及他的所有繼承人,再弄死可能繼承皇位的所有宗室(先不說把宗室也一起都弄死的難度有多高),宗室之外也還有世代經營的滿洲勳貴在京近水樓台。

民間的反清勢力沒有成氣數的,當年南明的幾次政權轉移,說明他們的內部也已經壞得徹底,這些年僅存的苗苗也被清大力打擊,再不成氣候。

天不生第二個朱元璋,不生第二個李世民。何況哪怕天降雄才在這中原大地上再起一個王朝,又能比清好到哪裡去?

她就恨這個年代民間沒有搞革命的,可巴黎公社運動的教訓曆曆在目,革命運動是需要社會生產力水平發展與人民思想的進步作為根本支撐的,再說沒有武裝勢力支撐,哪怕鬨得洪水滔天又何用呢?

反封建□□主義的思想這些年也逐漸被打壓下去,朝廷握著兵、握著刀槍,滿清鐵騎雖然風光不似舊日可戰力仍存。

敏若其實輕易不想這些事情,因為想來想去也隻能把自己饒進emo的巷子裡。

今日因為使團回京之事想到這許多的事情,敏若抬手按了按眉心,收拾好情緒。

瑞初不知何時上炕爬到她懷裡,趴在她腿上,手裡還抱著那匹敏若縫給她的和哥哥一樣的小馬,仰著頭問:“額娘,怎麼了?”

她對人的情緒的敏感好像是天生的,敏若低頭抱住她往上提了提,讓她坐在自己懷裡,笑了,“想到些讓人頭疼的事情。”

糊弄孩子是沒好結果的,而她一般這樣說,瑞初就不會再追問下去了。

果然,聽了敏若的回答,瑞初抱著小紅馬歪了歪小腦袋,道:“額娘再不開心,告訴瑞初!”

“好,額娘告訴瑞初。”敏若低頭親了親瑞初的腦門,笑道:“有瑞初在身邊,額娘怎麼還會不開心呢?有什麼不高興的,看到我們瑞初就都煙消雲散了。”

瑞初現在隱約能夠聽懂一點成語了,聽敏若這麼說,若有所思地眨眨眼,忽然站起來,肉嘟嘟的小臉蛋貼向敏若,帖到那一瞬間,那種柔軟的、好像雲朵又像豆腐一樣的觸感叫敏若心都化了。

貼了貼小臉,瑞初一屁股又坐回敏若懷裡,捏著小紅馬馬蹄上的雲朵刺繡,仰著小臉看向敏若,認真地道:“那給額娘多看!”

“好!額娘多看看!看看我們瑞初——”敏若掐著瑞初的腋下把她抱起來,輕輕舉了一下,然後湊過去親一大口,“看看我們最可愛、最貼心、額娘最寶貝的瑞初!”

誰能體會到生出個小甜餅的快樂?!

我啊!

敏若心裡都開始飛花了,又重重親了瑞初一口,蘭杜在邊上忍不住抿嘴兒,等敏若輕拍著瑞初哄她午睡睡下,蘭杜與蘭芳從殿內輕輕退出去,將殿門掩上,蘭芳才扭頭看她:“你笑什麼?”

蘭杜這會臉上的笑容還沒消,聽蘭芳這樣問,抿抿唇,輕聲道:“我笑打咱們小主子們出生了,咱們主子笑的時候也多了。往前主子心情不好時咱們隻能跟著乾著急,如今有了小主子,公主三言兩語便將主子哄得歡喜了。”

蘭芳道:“大抵這世上做母親的都是這樣的吧……”

她抿抿唇,道:“這樣多好?公主還能陪在主子身邊許多年,往後主子都會開開心心的。”

蘭杜帶著些期許,輕聲道:“若能一直如此,真是好極了。”

回京第三日,法喀終於收拾好一切,跟著梁九功來了永壽宮——主要是康熙終於收拾好情緒、沒那麼震怒鬱悶了,想起來安排敏若和法喀見一見。

彼時敏若正在看內務府送來的新緞子,前朝後宮,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法喀立了功回來,敏若這也正是熱鬨時候,康熙昨日吩咐蘇州新進的緞子永壽宮先選,今兒一早內務府就抬了兩抬緞子來,琳琅滿目各種花色的,還有一匣新造的花頭釵。

敏若不耐煩選緞子,叫蘭杜她們挑選,一麵拿著小竹剪刀拾掇花,偶爾瞥兩眼,指了兩匹還算看得過去的。

法喀進來後先行了禮,敏若聽見聲音轉過頭去,撂下手裡的東西快步走過去扶他,見他瘦了不少,道:“一路奔波,勞苦了。皇上可允了你休沐?在家裡好生歇歇——”

她一麵說,一麵捏了捏法喀手臂上的腱子肉——真硬啊!

法喀笑道:“皇上許我在家休沐三日,正好後日尹德成親。”

“女方那有一份添妝,還有一份給他們的如意,正巧你今兒個就給帶出去吧。”敏若拉著法喀往裡走,沒想到法喀今日過來,她本來說好給法喀包的餃子也還沒包,不過倒也來得及,側頭吩咐烏希哈預備著。

後院菜壇裡新生的韭菜長了一掌半高,膳房裡正好有新鮮牛肉,烏希哈掌管小廚房的菜刀多年練出一手利落刀法,聽著菜墩砰砰的聲音,法喀忍不住笑道:“烏希哈要到戰場上也能剁人頭了。”

敏若看了他一眼:“……你若不會打趣人就彆打趣了,還不如以前吊兒郎當的呢,仔細把她們嚇著!”

法喀轉頭一看,周圍宮女各個鎮定沉靜麵色不變,倒是有幾個小太監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他扭過頭來,笑道:“這些可都是在姐姐身邊曆練久了的,怎麼可能就這樣被嚇著了?”

“奴才們被沒被嚇著,你說了可不算,主子說得才算!”蘭杜端著小茶盤走來,將兩碗冰鎮鹵梅汁奉上,笑著敏若道:“您看桌子是布在這裡還是擺進去?”

“就在這兒吧,你們也洗洗手來捏餃子,快些。”看在諾都許出去了的份上,敏若喝了兩口鹵梅汁,洗了手開始挽袖子,法喀笑嘻嘻地湊在一邊,沒用敏若開口,自己乖乖去洗手了。

笑話,是敏若的雞毛撣子掉了毛還是眼刀退了休,讓他有膽子在敏若挽袖子乾活的時候在邊上躲清閒?

他們正包餃子的時候,瑞初從前頭繞過來,徑自走到敏若身邊,拉著她的衣裳,仰頭看著法喀,倒是沒害怕,也不像尋常小不點見了氣勢重的人怯生生的,清淩淩的眼兒盯著法喀看,眼中有好奇卻沒有恐懼。

法喀率先注意到小外甥女,對她露出大大的一個微笑,低身道:“我是舅舅,三舅舅!給七公主見安了!”

“她小孩子家家,不慣她這個。”敏若低頭看向瑞初,“是額娘的弟弟、你和哥哥的舅舅,春日裡你還見過的,忘了嗎?”

瑞初搖搖頭,吐出清脆的一個字,“沒。”轉過來看向法喀,微微一欠身,“舅舅安好。”

法喀忙道:“可不敢受公主的禮。回來的路上遇到走東西買賣絲綢、寶石的商人,收到些不錯的寶石,姐姐與安兒、瑞初一人一匣,還有些呢絨料子、皮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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