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2 / 2)

索額圖當然沒有那麼傻,會在了解到康熙的意圖、猜測到聖心帝意之後還大肆宣揚佟國維的罪行與康熙對著乾……可架不住康熙覺著他傻呀。

索額圖從頭到尾都沒有辯解的機會,便又被打了個閉門讀書的無期徒刑,一局棋已落定,他就沒有翻盤的機會,帝心已失,他隻能永遠帶著這個屎盆子了。而他什麼時候能結束閉門讀書走出府門,當然還是康熙說了算。

至於前期不懈引導康熙覺著索額圖視黛瀾這個“後宮主事者有力競爭人”為眼中釘,從而讓康熙覺得,索額圖極力宣揚黛瀾生母的出身、及她和佟國維的恩怨情仇這個行為非常合理的紫禁城女子天團們表示:不必言謝。

處置了佟國維和索額圖,康熙似乎也沒耐心再等下去了,乾脆地宣布了後宮主事人之爭的結果——賜儲秀宮妃封號為“平”,由惠宜德榮平五妃分理六宮事,五妃理事的同時由貴妃行權監督,每月逢朔日,五妃與貴妃同清上月事務賬目。

鳳印與中宮箋表封存坤寧宮,用時需有貴妃、五妃同向康熙本人請旨。

敏若聽到這個消息,並沒有多驚訝,隻是忍不住感慨:每月又多了一日假期啊。

至於監督同清盤賬之事她完全沒有放在心上,康熙明顯是不想令外人覺得她作為一個擺設被隔絕在後宮大權之外,位高而無實,便順手把她塞進了後宮管理團隊中做了一個花瓶擺設。

所謂“監督”二字,說來很重,但是“同清賬目”,便足夠說明她與五妃在管理宮務上並非上下級關係,那這監督也隻是康熙給她安了個好聽的名號而已。

這樣正好,五妃不可能月月花出一整日的時間來與她空耗,她算來算去,至少白撈半天休息。

在安排好宮權所有之後,康熙又大筆一揮將代行桑蠶之禮、年節率眾命婦朝賀太後之禮等等原本先後以皇貴妃身份代行之事的人選也定下來,敏若在眾妃羨慕的目光中白撈“天降一大餅”,掐著手指頭試圖算出來自己平白添了多少工作量。

最後激動的心、顫抖的手,帶著眼淚硬灌一大碗涼茶好好冷靜了一下。

但為了保證地位與威信,保護自己的安穩日子,敏若還是得接受這平白增長的工作量。

接受現實是接受現實,作為一個經常性厭工作煩領導的反996中堅鹹魚力量,敏若最近還是不怎麼想看到大領導康熙的身影。好在康熙很快宣布他要巡行邊外,人不在眼前了,敏若也就不會日常厭工煩領導了。

康熙這次出行,政治上的目的比較強:安撫並敲打蒙古各部,是同時揣著大棒和甜棗去的,因而思忖再三後,帶上了阿娜日隨行。

但在政治意圖之外,他也多少有出門略解惆悵悲鬱之情的意思。所以除了帶上大阿哥和三阿哥之外,康熙還帶上了四阿哥。

這是四阿哥頭次隨聖駕出巡,明眼人都看得出康熙帶上這個兒子,也有帶他出去散散心的意思。

最近德妃與四阿哥的母子關係在四阿哥的主動靠近、德妃的不拒絕之下拉進不少,德妃對四阿哥的悲傷愴然選擇眼不見心不煩,雖然猜到康熙此行帶四阿哥出門的目的之後,難免因為四阿哥對大行皇後的孺慕依賴而有些鬱悶,卻還是做到了一位額娘該做的,細致敦促隨行的媽媽宮人們收整四阿哥的行禮。

四阿哥身邊的幾位媽媽、大宮女都是先後那裡出去的,行事沉穩妥帖自不必說,德妃交代一番是全了自己做額娘的心,康熙聞後,喜她細致體貼,多有讚許。

夜晚衾枕之間,也不免與德妃細細說四阿哥之重情與母子血緣天性,德妃在他說的時候溫柔恭順地一一應著,隻在他睡下後,躺在床榻上,睜眼望著質地輕軟名貴的紗帳,一夜未眠。

隻有高位、受寵嬪妃能搭上邊的珍貴料子,在四阿哥出生之前,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

回顧舊日,她最不願承認的,便是當年將四阿哥抱給大行皇後養育,才為她換來了晉身之機、與康熙的愧疚這個她後來往上走的依仗。

她苦心經營多年,讓愧疚成了情分,又生下了二子三女,坐上了妃位寶座、成為了執掌宮權的五妃之一。

卻一點都不想,麵對最初卑微的自己。

……在大行皇後絕對的強權壓製之下毫無一搏之力的自己,為了娘家放棄了兒子的自己。

德妃這一番心路曆程,外人不得而知。那日之後,她仍是她,溫婉謙卑是她,柔和恭順是她,處事圓滑也是她。

對於康熙此行的目的,阿娜日或許清楚,又或許從頭到尾都不打算在意。

臨走前一日,她來找敏若,笑著說:“我母妃身邊有一位極擅做肉乾的女奴,待我回來帶許多肉乾與你,比先頭慈寧宮做的滋味還好,你一定喜歡。”

她笑得一如既往的明媚燦爛,好像渾然不知康熙此行的打算,也不知康熙帶上她的原因。

敏若卻知道,阿娜日其實看得比許多人都清楚。

她隻是不想摻和,不想如太皇太後、布爾和那般,一生為家族所累。

敏若便溫聲道:“那我可等著了。”

她調配了一些能夠驅蚊蟲的香包、香料,給阿娜日帶上了,囑咐沿途佩戴、熏香,可以驅防蚊蟲;還有許多便攜耐存放的點心果子,小紙包一包一包地分好,箋子上寫了可以存放的日期。

還有一些常用藥、阿娜日可以贈與家人的京師特產,倒真像是送小姐妹回鄉探親一樣。

阿娜日瞧見那一大箱子東西,屬實愣了一愣,過了好一會,倏地一笑,甚是爽朗動人,“當年我入京時,額吉也是這樣,給我預備了許多東西、細細地囑咐我。阿布有些急,催促著我動身,我卻知道他也舍不得我……一晃十二年,我也總算,能夠回去看看了。”

這一行,無論康熙目的如何,她始終隻當做探親來看待。

敏若柔聲道:“回家玩得開心,我們在京裡等你回來。”

阿娜日笑嘻嘻地答應一聲,“等我給你們帶好東西回來。”

康熙一走,偌大的紫禁城好像瞬間就安靜了下來。沒有了紛爭的中心目標,那些紛爭也就都成了不必要的存在。

瑞初本在讀《長短經》,近日卻不知為何撇下了,開始細細研讀《大清律法》。

敏若那日隨口問了一句,卻見瑞初從書本中抬起頭,麵色凝重,眼中似有疑惑,鄭重地問:“額娘,當有能夠淩駕於律法之上的權利之時,對天下百姓而言,是否也算不幸?”

敏若不知她話裡的權利指的是佟國維能夠左右官員裁決判案的“權勢”,還是……皇帝君權。

或許親眼見證了佟國維之事,瑞初受到的衝擊遠比她想象的要大。

這個話題有些敏感,所以敏若略微遲疑,隻在她遲疑的一瞬裡,瑞初已自顧得到了答案,“大抵是不幸的吧。天下為公方能四海升平,若不以法而以權治國,那在根基上豈不就錯了?”

“可治國的是皇帝,無上的是皇權啊。”敏若摒棄遲疑、拋下猶豫,麵對著女兒,認真地道:“皇權的根本是要穩定國家政權,而法是維護國家運轉、百姓生活的根本。皇權要淩駕於法之上並掌控住法,才能保證□□的穩固。”

瑞初蹙著眉,小臉上難得露出幾分糾結來,“可為何是保持政權穩固,而不是讓百姓安心、安居、安穩呢?”

“因為皇帝也是人,因為皇室淩駕於天下萬民之上。當皇室擁有了權利,便不會容許大權旁落。擁有過的權利的人,會格外畏懼失去權力。他們無法接受失去,便要想方設法地將權利牢牢地握住、保證自己的政權永遠穩固。”敏若說起這話時,神情甚至有幾分冷酷的嚴肅。

但瑞初看在眼裡,卻並不害怕。

她隻是無意識很用力地皺緊了眉頭,似乎茫然而無力。

敏若抱緊了女兒,在她耳邊低聲道:“你生來就是皇室中的一員,這是無法選擇的。但是幫助權利壓迫百姓,還是掌控權力幫助百姓,選擇權在你。”

站在公主的身份上,瑞初至少能做一點小事,比如約束好自己,不任用權利去傷害百姓。

瑞初眨眨眼,若有所思地。

敏若低聲道:“權與法總是相生相克的關係,當法為權束縛、為權附庸時,便隻是被上位者用來掌控百姓、穩固權利的工具。”

“那如果法束縛掌控權利呢?”瑞初做了個最簡單的反向思考,然後在額娘溫柔目光的注視下,慢慢安靜沉默下來。

她知道,這個話題至此,已經越界了。

她便垂著頭,依偎在額娘懷裡,靜靜地過了許久,誰也不知她究竟想著什麼。

也沒人知道,敏若此刻在想著什麼。

瑞初到底還小,她生而為皇室公主,天然站在了皇室的立場上。許多現實、想法對她而言都是十分殘酷的,可在她清冷沉默的外表下,又有一座躍躍欲要噴發的火山。

火山裡裝滿了炙熱的岩漿,讓她無法停止思考,讓她哪怕在痛苦中沉淪,也不願停下腳步,安心享受蜜糖的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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