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2 / 2)

她厭棄的神佛,其實不是人的信仰,而是厭煩被人掌控命運的說法。

她的前路,隻在自己的腳下走出。

所以她也不願禁錮瑞初,因為她不想做瑞初的那個“命運”。

她要讓瑞初,掌控自己的前路。

至此刻,在布爾和靈前,敏若將三杯酒倒在地上,剩下一隻小巧密封的黑陶壇子,被她放入布爾和的靈柩當中。

“答應請你的青梅酒,今日,我來完成諾言了。”康熙回京之後,布爾和靈柩離京的日子便近了。往後漫長的餘生,她也不知能去看布爾和幾回,索性便放了一壇酒在布爾和的身邊,一次性將贈一壇酒的許諾完成了。

日子就在敏若的花草香茶中一日日度過。敏若宮中的石榴結了一茬果子,最高處的還掛在樹梢,約麼能挺過半冬。

康熙在九月中旬回宮,然後宮內會陸續有幾樁要事,首先便是為布爾哈加諡。這年代,好像聖旨裡用的生僻字越多、需要人絞儘腦汁地去想的典故越多,便顯得擬詔書的大臣越有文采一樣。

聽著抄來的前朝詔書,敏若眉頭皺得死緊,好在冬葵讀聖旨都讀出經驗來了,沒鬨出什麼遇到生僻字打磕巴的烏龍。

其實這道聖旨最重要的內容就是宣布了布爾和的諡號為孝懿皇後,彆的嬪妃對此大概還會有些好奇,可架不住敏若早就知道了啊!

所以她真的是一點期待值都沒有,如果宮裡開一個壓諡號的賭局,她一定比所有人都準——畢竟是做了自己的第一世和原身的上一世兩輩子的弊。

這會想聽聽冊封的聖旨,也隻是想聽聽康熙會示意擬旨的大臣怎麼誇布爾和,可惜雖然都是好詞,就是不是人話,聽著未免費勁了點——或許這樣顯得皇家品味比較高貴不從眾?

她死了,若是能有人評她“是個好人”,她便知足了,不求這些美譽讚名。

康熙回宮後不久便是布爾和的滿月祭,聽聞敏若在她的靈柩中放了一壇酒,也隻是默默半晌,未曾多說什麼。

阿娜日出去的時候帶了敏若一大箱東西,回來又給敏若帶了一大箱東西——比敏若給她帶的箱子還要大。

零零總總都是一些草原上的特產,能裝滿一大箱子,甚至看得出最後是有人使勁將東西硬塞進去才讓箱子將所有禮物都裝下,可見阿娜日是看到什麼東西都想給敏若帶一點。

箱子中有兩件蒙古衣袍,鮮亮明豔的大紅色,還有一件是繡著明亮格桑花的藏藍,袍邊滾著雪白濃密的風毛,做工十分細致。

阿娜日笑眯眯道:“我特地叫人按你的身量尺寸做的。認識這麼多年了,我好像甚少見你穿大紅顏色,隻有幾年過年,你穿幾回,明媚豔麗,叫人見之不忘。可惜你平日不穿那顏色,叫我平白少了許多欣賞美麗的機會,多遺憾?這回特地給你做了一身大紅的。”

她又道:“你素日衣裳多是些素青、月白、淡藍,再濃些的也不過水綠、柳綠、湛藍,左右逃不出那幾個顏色去,偶爾穿身新鮮的,多好看呀?藏藍你穿著也好看,襯得你又白又水靈——”

她越說越是興奮起來,敏若看她宛如街頭調戲小娘子的紈絝子弟的興奮神情,按了按額角,有些無奈,“好了。你坐著喝茶,我試試去。”

阿娜日才心滿意足地落了座,催著敏若快將兩件袍子分彆換上給她看看,兩件都看過之後,長歎一聲,道:“你穿這這兩身衣裳之美,便宛如娥皇女英,叫人根本無法取其一而割舍另一個啊!”

敏若這回腦袋邊上真是要掛黑線了,她道:“你真該跟著容慈她們再上幾課來,瑞初都比你有文化!”

阿娜日嘿嘿就是笑,從草原走了一遭回來,她好像完全沒受到什麼影響,就像是單純地回去探了一趟親。康熙降旨以她“純孝恪禮”為名晉封她為宣妃,她似乎也沒感到多麼的驚喜,隻是與敏若說長了月例,以後打牌的時候就不怕輸了。

她帶著足夠的傍身之物入宮,太皇太後生前也給她留下許多東西,她又怎會為銀錢發愁呢?

不過是玩笑罷了。

她額吉的人做的牛肉乾風味確實還要勝過昔日太皇太後宮裡,敏若挽著袖子決定再接再厲,在當年從太皇太後那偷師來的製肉方子上再做努力。

對於美食,她總是有無儘的耐心和興趣。

阿娜日作為“潑出去的水”,回來前死纏爛打從她額吉那討了製肉的方子來,見敏若擼袖子要開始研究,便帶著秘方來跟她一起探討。

康熙本打算冷眼旁觀晉了位的宣妃回宮之後會是怎樣的動作,結果她一頭紮進了永壽宮裡跟著敏若研究怎麼做風乾牛肉乾更好吃……

嗯,不錯。

很實在。

康熙心裡說不上是滿意還是好笑。

這就是科爾沁部乃至整個蒙古寄予厚望的娘娘,倒是跟他的貴妃學了好一身躲懶避嫌的能耐。

回到宮中,阿娜日很快又恢複了從前和敏若一起風花雪月鹹魚躺的快樂生活,她當然不可能再跟著容慈她們一起學習了,自從她的漢文水平長進到能誦幾本歪詩、看懂時興的話本子,看傳奇曲子戲文的時候不會揪頭發,太皇太後便滿足了。

也有可能是意識到阿娜日已沒什麼進步發展的空間,她再沒強求過阿娜日學習,阿娜日立刻就不學了,並且從那以後對“學習”二字敬而遠之,每每在窗外看敏若給容慈她們上課,小公主們一個個熱忱好學、書芳和黛瀾認真旁聽,她都忍不住咂舌。

這世上,竟還有人會喜歡那毫無意思、晦澀難懂的文字書籍?

阿娜日:我不是很懂。

而太皇太後崩逝之後,更是沒人管阿娜日學習的事了,她偶爾也會感到有些落寞,但讓她因為懷念太皇太後便認真學習書籍文字,那顯然是不可能的。

平時她常和太後在一處,太後對漢文,那是十竅通了九竅——一竅不通。這些年,太後一直都生活在布滿蒙古女人的圈子裡,寧壽宮伺候的宮人都必須要會說蒙文的,康熙與太後也說蒙語,太後連滿語都半懂不懂聽起來全靠蒙,何況學習漢語?

這好像是以太皇太後為代表的蒙古勢力與順治、康熙一場無聲的角逐,但對太後而言,她不清楚那些政治爭端,她隻知道她剛入宮時便不需要學滿語、漢語,身邊人都會與她說蒙語,當上太後就更不需要了,那又何必去學呢?

阿娜日當年學習漢文時痛苦的樣子讓太後如今想起還心懷惴惴,而阿娜日,她回蒙古走了一圈,對自己的文化水平充滿了和她實際水平不匹配的自信——她現在就是她們老博爾濟吉特家女人裡最有文化的那一個!

尤其她拽兩句酸詩的時候,她額吉、阿布格額其格、額其格們如聽天書的神情,更是讓她自信心爆棚!

回到紫禁城之後的第二日,看著東偏殿裡跟隨敏若讀書孜孜不倦的小公主、出口成章落筆揮揮灑灑便是千餘字的大公主,阿娜日緊緊身上的小馬甲,悄悄溜回了正殿。

唉,得什麼時候,才能再回老家當一趟“文化人”呢?

至於努力學習,在紫禁城裡也當一當文化人……這個選項從來沒出現在阿娜日的腦海裡過。

她對此頗為光棍地表示,她已經沒文化地活了這麼多年了,虛榮心倒也不是時時刻刻都需要得到滿足。

她在宮裡活得快樂自在點,就挺好。

敏若曾經生存所迫做過各種卷王,再次獲得寶貴生命後發誓躺平養老,容慈她們卷的時候她當然不卷!阿娜日這種想法與她頗為契合,她也沒有非要逼著阿娜日讀書。

從進入紫禁城的那一刻起,阿娜日的人生就已經注定了,在宮裡讓自己過得快樂自在就比什麼都好。

在躺平這一態度上,敏若與阿娜日高度契合,所以一般玩樂的新項目都是阿娜日和她一起的,包括研究吃食方子,也是阿娜日比較積極。

而書芳更喜歡在她宮裡靜靜地坐著,練字讀書。她未曾與四妃爭搶宮權中更緊要的那一部分,揀了些看起來沒那麼重要的地方、活計回來管著,每日大部分的時間還是泡在敏若宮裡。

書芳與阿娜日原本分工默契,三角形的友誼關係頗為穩定。然而敏若作為友誼的“海王”,這幾年又對黛瀾伸出友善之手,書芳與阿娜日並不反感黛瀾,黛瀾也不反感與她們接觸,三角形關係就轉變成了四角形。

在敏若的端水調和、不懈努力之下,也得宜於大家的性子都不錯,相處得也還算和睦。

隻是偶爾,算是從小在敏若身邊長大的書芳“小朋友”,會有一種自己的領地被侵犯了的感覺。

尤其是在瑞初能拿筆之後已由二人轉變為三人的寫字時間,又增加了第四個人的時候。

書芳想了想,指揮宮人把她的椅子安放在敏若旁邊。

如果在兵法上講,應該是她和瑞初一左一右一起包了敏若的餃子。

被包圍住的敏若:“……”

就是……你們難道都不感覺有些擁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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