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若笑道:“您境界高。”
祝主持笑而不語,又轉身取來一個樸素的木盒子,笑著遞給瑞初,“昔日施主初帶小公子來時,貧道贈與小公子一枚平安符。今日初見女公子,本應同樣贈與平安符,可惜今日平安符已儘數贈完,這是一枚木雕,在三清道祖前念誦過,便贈與女公子吧。”
瑞初轉頭看向敏若,敏若輕輕點了點頭,轉頭示意蘭杜取了一錠銀子填入功德箱中,主持笑著送眾人離去了。
回程的馬車上,瑞初打開那個盒子,見裡頭一個小小的木頭墜子,上頭纂刻著些用小篆寫的道教真言,奇怪的是墜子下還壓著一張紙。
敏若取來一看,紙上寫的是“心存大善,天從人願”。
如果敏若猜得沒錯的話,這句話應該改自《增廣賢文》中“心存善念,必有善行;善念善行,天必佑之”之句。
改成這樣……倒是也挺順嘴的。
何為善念,何為大善?何為天必佑之,何為天從人願?
尤其那個天從人願一改,整句話的意思,似乎將天和人之間的主次都變了。
敏若摸摸下巴,她能感覺到祝主持對瑞初並沒有惡意,那她也不想多糾結這句話的深意了。
總歸是句祝福的話,而且……她若再深思下去,晚上不知道得回憶多少遍唯物主義思想。
請對一名光榮的黨員好一點。
自安兒和瑞初相繼出生,敏若便再未在莊子上住過這麼長時間,走時竟還有些不舍。迎冬含著淚送她出來,忍不住問:“主子下回還什麼時候能再來?阿哥做的那殺蟲神方可頂了大用啦,今年山上果樹的收成都比往年好。今年的杏脯做得多,奴才給您多裝了許多,您回宮裡賞人也好……”
敏若輕笑:“我們家迎冬辛辛苦苦做出來的,我可舍不得輕易賞人。行了,就送到這吧。雲嬤嬤就留在你這裡了,你與蘭齊可千萬要好生孝敬嬤嬤,知道嗎?”
迎冬忍著淚應是,要離開了,不隻安兒舍不得,就連瑞初也有幾分舍不得,見她上了車還回頭去看,敏若摸了摸女兒的頭,笑道:“還有再來的一日呢。”
又對安兒道:“你到底還小,總不能一年到頭蹲在莊子裡,守著土過日子。上書房還是得去,不過此後,你或許能輕鬆些了。”
安兒笑道:“額娘放心,這些事我都明白的。”
敏若也摸了摸他的頭,微微一笑。
回到暢春園沒多久就是回程的日子了,敏若在園子裡已經派了一波特產,給書芳和黛瀾的得回去再發。期間阿娜日借著太後命人送東西回宮的機會還和二人炫耀了一番敏若帶回來的杏脯的好滋味,為敏若招來兩封急信。
蘭芳的字寫得越來越好,端正規整中透著秀氣,此時卻寫得力透紙背勁力十足,黛瀾也故意調侃敏若,叫敏若好生無奈。
回到宮裡,阿娜日被二人組團一通排揎,敏若攤手表示無能為力。
這倆人這會倒是配合得出奇的默契,書芳主攻,黛瀾清清冷冷地坐在一邊補刀,這倆人配合無間,阿娜日無力招架,摸摸自己鼻子,隻得認了不是。
但她滿臉寫著:我下次還乾!
晚膳吃的涮鍋,搭配水晶山楂、冰桂花藕粉、紅豆糯米圓等幾味解膩點心,都製得冰冰涼涼的,熬的桂花酸梅湯也是冰過的,這京師大熱天裡吃涮鍋,也隻能在這上頭描補了。
每當這個時候,敏若就分外想念空調,屋裡擺四個冰鑒也擋不住銅鍋的熱氣,大家都吃得滿頭是汗。
這種時候唯一的特例便是黛瀾了,她一年四季手足都是冰的,怕冷不怕熱,夏日吃涮鍋,最多不過腦門上薄薄一層汗,半點不顯狼狽。
她的身子在逐漸調理,但積年落下的虧虛舊症不是那麼好彌補調理回來的,竇春庭醫術再高也不是神仙,還需要時間。
好在黛瀾是個足夠聽話的病人,一年四季都藥都按頓喝,關注著她的脈案的敏若見了簡直是老懷欣慰。
飯後,阿娜日先撤,留下三人坐在葡萄架下喝消食茶。
過了半晌,黛瀾先起身,道:“我先回去了。”
敏若看出書芳或有話說,笑著點頭。送走了黛瀾,敏若問蘭芳道:“你是有什麼話要與我說?”
她一麵說著,一麵抬手給書芳添茶。書芳輕聲道:“我打算要個孩子了。”
敏若聽了她這話,有一瞬略有些驚訝。
曆史上的平妃應該是有一個孩子的,她不清楚到底活了多長時間,隻知道那孩子早夭。沒幾年,曆史上的平妃也薨在深宮之中。
記得死時,那位平妃還很年輕。
這輩子書芳身體康健,按理說,這幾年也確實在當世女子的最佳生育年齡。她的身體沒問題,曆史上又生育過,如果想要孩子,早應該有了。
之所以一直沒有,無非是書芳自己在避孕。
敏若思及此處,笑了,“怎麼忽然想要了?”
“安兒都去種地了,我還不得趕緊要個孩子。不然豈不是會被甩在宮中?”她的聲音很輕,尾音微微上挑,有些揶揄打趣的意思。
敏若一時失笑,問:“那赫舍裡家那邊……”
“他們阻礙不到我,也沒那麼在意我。至於皇上……太子早已長成,他也沒必要防著我。”書芳道:“今年你們都走了,留下的黛瀾與我碰了麵,一個時辰也說不出五句話來。我倒忽然覺著有些寂寞了。生個孩子養著也好。”
宮裡的女人都那麼盼孩子,一半是為了榮寵、日後,一半也是為了聊解估計。
好歹,身邊還能有個自己的血脈陪著。
敏若道:“若有什麼需要的,儘管找我。”
書芳笑了笑,“你還能替我生不成……沒什麼,我自己弄得來。隻是在這些事上我經驗不足,屆時若真有了,還得向你借趙嬤嬤一段時日。”
康熙不會阻攔,不代表就會幫忙,他老人家能安安穩穩地做壁上觀就是書芳預期之內最好的結果。而赫舍裡家……書芳在宮裡的人脈勢力多少有一部分是借著赫舍裡家的底鋪展開的,為防內有隱患,她不打算從宮裡找精通婦人產育事的嬤嬤。
正好敏若這的趙嬤嬤,她照顧了敏若兩胎,有多清楚裡麵的門道,又有多精明,書芳清楚。如今安兒搬走了,瑞初也大了,趙嬤嬤在永壽宮裡閒得都開始種菜了,書芳若要把她借去,趙嬤嬤會樂意的。
至於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沾染到敏若的麻煩……書芳麵色平和仿佛是在談論無關緊要的天氣花草,眼神卻冷而銳利,“儲秀宮內我自認還不會有問題,若有外麵的動靜鬨到我麵前,還牽連到娘娘,那我大可以將手中的宮權扔出去,也不要在宮裡活了。”
敏若拍了拍她的手,“趙嬤嬤會樂意去的,你放心。”
書芳於是衝她展眉一笑,柔聲道:“多謝姐姐。”
啊,敏若隻想醉倒在此刻的溫柔鄉裡。
她家那幾個名為“妹妹”的小崽子如果能有書芳八分懂事斯文明理乖巧,她當年也不會被氣得生吞降壓藥了。
不過哪怕當年備齊氣得再狠,敏若此刻,還是莫名地有些懷念那“升血壓buff點滿·鄉”。
見她先是笑著,複又似有幾分恍惚,書芳道:“姐姐是乏了嗎?那我便先去了。”
“冬葵,送送書芳。”敏若回過神來,輕輕點點頭。冬葵連忙上前,迎著書芳往出走。
蘭杜敏銳地察覺出敏若的神情似有些不對,上前低聲問:“娘娘,您怎麼了?”
“沒什麼,隻是忽然有些累,想睡一會。”才一瞬間的恍惚已經閃了過去,敏若隨意扯了個理由,折騰了一日,她也確實有些累,想要睡下了。
書芳的動作顯然是很快的。她畢竟位列手握宮權的五妃之一,康熙對她還是有幾分看重的,便是沒有愛重,也不影響他端水翻後宮。
書芳停了避孕的藥,又快速用了一個來月調理身體的藥,在冬月前有了一點症狀,成功診出微弱的喜脈來。
隻是脈象細弱,月份太淺,縱然以竇春庭的醫術也不敢斷言,隻能隱晦暗示。
負責為書芳看診的原本是另一位太醫,也算她的心腹,隻是不擅婦人科。書芳於是請了太醫院的著名全能型人才竇春庭來診脈,得到模糊的答案後,隻是輕輕地笑了一下,“有勞竇太醫了。”
她道:“再過半個月,或許就能診出了吧?”
竇春庭點點頭,書芳道:“那便過半個月再診。”
二人正說著話,忽聽外頭帶著急意的通傳,“娘娘,蘭杜姑娘來了!”
然後蘭杜匆忙入內,“竇太醫,我家主子忽然昏睡過去,今晨怎麼都叫不醒了,請您快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