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第一百四十章(2 / 2)

她變了個語調,過來扯著敏若的袖子撒嬌道:“我這頭回做這樣的事,許多人明麵上因時局所迫口中支持,可暗地裡不知多盼著我吃個大虧呢。老師您疼疼我,就給我撐這個腰吧!”

“也罷。”敏若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有點正形,又指著單子道:“你怎麼還把和卓也給拉進來了?”

蓁蓁道:“自老福晉去了,雖有您掛念,常常撐腰,可簡惠親王妃這些年在王府也不算如意。我想著不如釜底抽薪,反正親王妃精通國語、蒙語、漢語,請來專授語言也是好的。”

敏若微怔一瞬,便笑了,道:“你有這個心也好。”

這些年,簡親王府的當家人從喇布變成雅布,都是老親王的庶福晉杭氏一脈,老王妃當年有娘家人撐腰,又是嫡福晉的身份,在簡親王府裡挺起腰板日子穩穩壓著杭氏一頭,連帶著和卓過得也算舒適。

可老福晉過世之後,她這個先王福晉、今王之嫂在王府裡的地位便有些尷尬了,雖也是王妃,卻被人若有若無地忽視,幸而還有敏若三五不時地給她撐腰,果毅公府愈發強盛,法喀與海藿娜也時常與她走動,簡親王府才不敢將事情做得過分,和卓自己在嫁妝莊子裡住,也算過得舒心。

她沒有改嫁的打算,敏若便沒有強逼她,隻是三五不時地召她入宮來坐坐、或者命人送些東西過去,這和法喀、海藿娜時常與和卓相見是一個道理,都是在委婉地告訴簡親王府,和卓身後有人撐腰。

但田園之樂顯然並不足以令和卓心神舒暢,這幾年間,敏若總覺著她精氣神好似又短了一截,蓁蓁能想到這裡,真是敏若未曾預料到的。

“好孩子。”敏若拍了拍蓁蓁的肩,又翻看著其他人選,其實多半都是這幾年裡瑞初攢下的人手,蓁蓁也自己留意了不少,粗粗一看,還真翻不出什麼錯處來。

“做得不錯,你如今也是能自己拿主意的人了,凡是不要怕錯,你這個年歲,總該有一腔往前闖的銳勁!”敏若道。

蓁蓁笑眯眯地蹭了蹭敏若,“多大了都能來求您給我撐腰不是?”

女子書院就這樣磕磕絆絆地走上正軌,不斷有人從南持著瑞初的帖子來找蓁蓁報道,敏若覺著南地有些書香世家這會恐怕都恨死瑞初了——不過聽說這挖牆腳的鋤頭也有她未來兒媳婦潔芳姑娘的一份,他們自己內部出了內鬼,被人內外聯手包抄,也隻能怪他們無能了。

蓁蓁與瑞初書信往來幾番後,將書院正式開始運營的時間定在了九月,她婚期就在十月太後聖壽之後,將書院在她成婚之前推入正軌,也算是她的執念了。

安兒還有兩季稻之事收尾未晚,瑞初帶人先行回京,同行還有謝氏家眷。安兒與謝潔芳的婚期被定在明年八月,略顯急促,但康熙以今歲已為十一阿哥、十三阿哥選定福晉,安兒為兄,應先全婚儀為由,倒也算順理成章。

謝家先行入京,要在此安頓下來,準備明年的婚事。

本來依例,內廷會派遣教引嬤嬤至其家訓導皇子福晉皇室禮儀、宗親譜係等內容,但敏若考慮一番之後,卻向康熙請旨,請康熙允許潔芳提前入宮,由她親自教導,理由也是現成的,便如斐鈺一般,隻說入公主學附學讀書便是。

皇子福晉提前入宮接受教導此事無先例,但也並非什麼了不得的、壞了祖宗規矩的大事,宣揚宣揚還算得上是一樁美事,康熙便並未反對,點頭同意了。

他隻需要點個頭,敏若也隻需要他這一點頭。剩下所有潔芳入宮需要做的準備事宜自然有她來操持。

來之前法喀與海藿娜便和謝氏夫婦說好,他們到京之後一定要落腳在果毅公府裡。虞雲負責護送瑞初回京,也負責回府安置謝氏夫婦。

法喀極力相請、謝氏夫婦暫時落腳果毅公府都是為了表達誠意,但謝家人也不可能在果毅公府久居,很快在外城置了宅院安家。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們一家人會在外城居住不到一年的時間,準備這門婚事,然後在潔芳與安兒成親後再舉家回南。

然而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快。

因為敏若提出了讓潔芳入宮習學,潔芳顯然也不可能在內宮居住,所以每日的安排便是她晨起入宮、昏時出宮。車馬轎輦敏若都吩咐內外安排停當,唯有一點,便是馬上入冬,如居住在外城,那潔芳每日早起入宮就學未免太受苦了。

謝氏夫婦思慮再三,還是在果毅公府暫住下,對此京中眾人怎麼想的都有,不過至少有一點是在此事之後他們絕不能否認的——貴妃娘娘看得上這個兒媳婦。

不然果毅公也不會對謝家人如此敬重客氣,這顯然是被貴妃授意才如此行事。

敏若年輕時的“直爽”行為到底還是給大家留下了一些印象的,敏若如此表明態度,便也沒人敢太明目張膽地說謝家的閒話。

待謝家人在京中安頓好了,敏若便迫不及待地叫瑞初帶潔芳入宮,終於見到這位被安兒描繪成世外仙姝一般的姑娘。

若論麵容皮相,潔芳其實並不算十分的美麗,但她通身氣韻悠長,自有一股書香文墨氣在身上,一雙清淩淩的眼兒清澈分明,眼尾眉尾微垂,不笑時會略顯冷淡,但因舉止有度、神情平和,並不會顯得過於清冷淡漠。

此時大抵是有些緊張的,雖仍是儀舉有度進退得宜,卻到底有幾分拘束。

她穿漢式衣裙,上襖下裙,一應是素淨顏色,外罩著嬌嫩鮮豔些的緋紅色褂子,雲鬟輕挽,梳著少女發髻,斜插兩支金釵、並蒂絨花,腰佩白玉佩,裙墜青玉蓮花鐺,打扮得看似不出挑,其實處處考究。

敏若笑著道:“早聽安兒和瑞初百般說你好,我心裡也好奇得很,你就當是見到個平常長輩,咱們說說家常話,不必緊張的。與我熟了你便知道,我是最不愛講那些虛禮客套的人。”

瑞初也輕聲道:“額娘最喜歡女孩們,宮中姊妹都是在額娘身邊受教長大的,潔芳姐姐不必覺著拘束。”

潔芳抿著唇,輕輕點了點頭,敏若笑道:“安兒和瑞初有一個算一個,都野著呢,大了我這便留不住了,好容易能有個人陪陪我。回頭我可得拉你去找她們顯擺去,看她們一個個為了選兒媳愁得日夜難安,我在家好端端坐著,上天就賜給我一個好兒媳,她們還不得羨慕死我這運氣?”

瑞初無奈道:“隻怕榮娘娘和宜娘娘就要‘運氣’了!”

敏若輕哼一聲,“我才不怕她們呢,她們眼紅她們的,我顯擺我的!”她邊說,邊拉住潔芳的手,注意到潔芳沒有下意識的抵抗動作,心裡愈發高興,“你與安兒雖未成婚,可我看人從來都沒有看錯過,今兒我看你和我眼緣,那便托大,也自認是你的長輩,往後你如蓁蓁她們一般,喊我‘娘娘’就好。……蓁蓁便是要立女子書院的溫憲公主,你知道她,她正感激著你,說要給你備一份厚禮呢!”

潔芳忙輕聲道:“民女不敢當公主重謝。”又依敏若言,輕聲喚敏若“娘娘”。

雖然已經把給兒媳婦的東西送出去了,但今日是頭次相見,敏若還是又準備了一份見麵禮。

給潔芳的禮物是她親自挑的,又是一塊好玉,質地潤如凝脂,雕琢如意雲紋,墜雙魚青絡子,另有一對翠鐲,她執著潔芳的手親自給潔芳戴上,笑著道:“這還是我年輕時,我姐姐孝昭皇後給我的鐲子呢。聽安兒他舅母說你的身量與我年輕時差不多,我便知道這鐲子你一準戴得。”

瑞初在旁道:“額娘一貫愛翠玉,這對手鐲更是額娘的愛物,本來我還想著成婚時討來戴戴,結果先被額娘給了潔芳姐姐,可見額娘有多喜歡姐姐。額娘,您就不怕我吃醋、也不怕哥哥回來見了吃醋嗎?”

潔芳注意到敏若耳邊碧幽幽、通透濃綠一汪水似的耳墜子與腕上青如碧水的手鐲,心裡知道瑞初所言不虛,心內稍安,在旁抿唇輕笑。

敏若抬指輕點了點瑞初的額頭,帶著嗔怪道:“給你未來嫂嫂的,你還吃醋不成?多大人了都。”

還有給謝氏夫婦、潔芳的弟妹的禮物要交由潔芳帶回,送完了禮,敏若便沒再執著於家長裡短,而是隨意與潔芳探討起書畫古籍,興起時帶著她和瑞初去書房翻自己珍藏的字帖古畫,潔芳沉浸在古人留下的墨香中,果然肉眼可見地放鬆不少。

潔芳每天到永壽宮報道的日子會在下旬開始,敏若與她見了第一麵,相處半日,對她算是有了第一印象——安靜但非寡言之人,偶爾三言兩語,不急不緩,總是正中要地,使聽者順耳、旁觀者舒心。

而諸如飲食坐走,一切行舉習慣更是明顯下過大功夫,沒有天長日久的沁潤是練不到這靜靜坐著都賞心悅目的程度的。

更難得的是在宮中行走舉止恭敬卻不卑不亢,身形消瘦卻挺拔,舉止端雅也不失乾練,敏若觀察了她半日,在心內悲痛地得出結論:好白菜都被豬拱了。

她家安兒就是那隻豬。

這門婚事,終究是老愛家的人高攀了。

若潔芳要嫁的是安兒之外任何一個愛新覺羅家的男人(包括愛新覺羅家著名大情種先帝在內),她都會勸潔芳快點跑。

好在她要嫁的是安兒。

小男女彼此有情,她也相信,安兒的責任感會讓成為一個好丈夫。

不過……在安兒和潔芳的事之外,敏若覺得現在還有另一件事很值得她細究。

敏若看向送走潔芳又趕回來的瑞初,擺出鴻門宴的陣仗,問道:“‘成婚之時’是怎麼一回事?……你終於找到合適的人選了?”

彆是跟安兒似的,忽然情竅大開,對人情根深種了。

安兒是自己拱了顆好白菜回來,但放在女兒身上,她對這種事便百般不放心。這個年月,安兒便是喜歡上個不靠譜的姑娘,再吃虧也有限的,但瑞初若是碰上不靠譜的男人,那吃的虧可大了。

理智當然告訴她要相信女兒的理性,但感性在她腦袋裡瘋狂敲響警鐘——不知名野豬來襲警告!不知名野豬來襲警告!

俺的九齒釘耙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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