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應得極鄭重,敏若知道他是往心裡去了,微微放下心,點點頭,又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不禁感慨道:“在這事上,你卻比你妹妹叫人省心。”
不是誰都有一眼相中意中人,然後還順利和意中人結為夫妻的運氣的。
若說成功成婚運氣也隻算平常的話,婚後越相處越投契,彼此間生出默契來,感情愈來愈深,便更難得了。
安兒嘿嘿一笑,左右四下無人,敏若順手揉了把兒子的腦袋,揮揮手:“去吧!”
從小到大,安兒都被敏若揉出習慣來了,哪回敏若心情極好卻沒揉他頭,他心裡還怪彆扭的。
此刻大家都以為這不過是一樁極平常的差事,隻等虞雲帶功回京,康熙便順理成章地為他和瑞初賜婚。
五月裡,康熙便宣布要奉太後巡幸塞外避暑,宮裡立刻便開始忙碌起來。今年能見到靜彤,敏若也不躲懶了,積極地開始準備行李——其實也不過是在蘭杜帶人忙活的時候在旁邊叭叭幾句。
瑞初今年亦隨駕同行,見敏若坐在躺椅上摟著貓翻書,一邊“指點”工作,走過來給她添了歇夏茶,又道:“今年是哥哥開府之後頭一年去塞外,嫂嫂未曾經曆過這些,旁者也罷,驅散蟲蛇的香應給哥哥也備一份。”
永壽宮這些東西都是特製的,獨門的方子,外頭沒有。何況便是有,在宮外采買的,效果也絕沒有敏若這裡的好。
敏若聽了道:“正是呢。”蘭杜也連連應是,敏若索性叫瑞初提筆將去塞外的注意事項都寫了下來。單看安兒去趟江南能把自己曬成煤球回來,就知道這小子根本不是什麼注意出門事項的人。
他身邊那幾位嬤嬤這幾年先後也都散了,府裡沒有經老了事的人在,潔芳初次籌辦去塞外的行李,很容易兩眼一抹黑。
敏若這幾年想著趙嬤嬤也上了年歲,在宮裡或許會覺得拘束,安兒小時候是她看管長大的,不如叫趙嬤嬤以安兒奉老的名義出宮,名義上去敦郡王府,其實沒事還可以去莊子上逛逛,再與雲嬤嬤做做伴。
隻是安兒有北行計劃,今年雖因事耽擱了,明年和日後卻都未必。安兒不在京中,那名義上的理由就不能構成了。
奉老?怎麼奉老?倒好像是派出去給安兒看家的。
趙嬤嬤也說還想再在宮裡陪敏若兩年,敏若便暫且壓下了打算不談。
如今安兒府裡沒有老人,潔芳打理這些事沒經驗,敏若也沒動將趙嬤嬤送過去的主意。成家了之後郡王府便是兩個人的小家,潔芳不懂什麼她大可以從旁指點,直接安排人過去就大可不必,人送過去了之後,尤其還是趙嬤嬤這種她的教引嬤嬤出身的老牌麵嬤嬤,王府裡是該吹東風還是吹西風?
就算趙嬤嬤恭恭敬敬地去,府裡還是免不得要熱鬨一陣,外麵也要有人猜測是否是潔芳不夠合她的心,才令她特地派了嬤嬤過去彈壓。
不如乾脆彆安排。
瑞初次日出宮,上午巡查慈幼院事宜,下午去微光,潔芳正好約了她下午同行,二人同乘一輛馬車,瑞初將裝著箋子的荷包遞給潔芳,道:“額娘特地叫我寫出來的,說嫂嫂你原長在南地,頭一年去塞外,難免生疏忙亂。這上麵都是注意事項,其實嫂嫂問哥哥也成,不過哥哥一向不注意那些的,額娘覺著哥哥不靠譜,還是特地叫我寫了一份出來給嫂嫂。”
又道:“驅散蟲蛇的香餅市賣的沒有額娘宮裡配的好,額娘也囑咐我帶了一匣給嫂子。”
潔芳聽了,長舒一口氣,道:“我本還想著明兒入宮向額娘討教討教呢。正如額娘說的,我自幼長在南地,對塞外的水土氣候也隻在書上了解過兩分,如今忙活起來真是手忙腳亂的沒個頭緒。多謝額娘記著,也多謝妹妹記掛著了。”
瑞初抿抿唇算作一笑,潔芳與瑞初投契相熟,自然知道瑞初的性格,心裡並沒多想,而是說起了她月前在微光書院旁聽課程時的感悟逸事,二人一路交談,甚是融洽。
六月啟行,車隊浩浩蕩蕩地,正趕上炎夏,隨行禦茶膳房的車日日燉著荷葉茶、綠豆湯等消暑湯飲,各家馬車上也各有預備,早上備一壺涼涼地放在冰鑒裡,便足夠一日飲用。
此次錦妃也帶著弘恪隨行,孩子尚小,更受不得暑熱,因敏若這冷飲子做得好,極得孩子喜歡,她便常使人討一碗去喝,晚上行宮彆院駐蹕,她也常帶著弘恪溜溜達達地過來。
這日正趕上胤禮與胤禛家的弘暉都在,二人纏著敏若撒嬌要冰碗吃,應婉、蓁蓁與潔芳、瑞初在一旁說笑,安兒逗弄兩個孩子。
錦妃見屋裡好生熱鬨,便下意識地在門口頓足。
敏若已聽到聲響抬頭看來,弘恪不管那些,一陣風似的撲到敏若身邊,也跟著弘暉和胤禮一起撒嬌要冰碗,弘暉與胤禮得了助力,戰鬥力明顯竄升。
敏若叫他們鬨得頭疼,幾個小輩起身向錦妃行了禮,然後應婉這做額娘的便笑吟吟地對敏若道:“娘娘您不如許他們一人一碗井水湃過的甜瓜果藕吃,今兒不叫他們吃上一口,這幾個孩子必是不會消停的。”
“也罷。”敏若搖搖頭,命人去預備,又點點三個孩子的小鼻尖,“可不是偏縱了你們,你四嫂、伯母、額娘替你們求情,才許你們吃的。”
瑞初看幾個孩子一眼,淡淡道:“夏日天氣雖熱,你們的脾胃卻虛弱,如今一路向塞外,你們的腸胃也愈發不適應水土,若一個吃岔了,仔細染瘧疾。”
應婉點點頭:“正是這話呢,等閒在京裡,難道還不許你們吃冰碗子了?”
三個孩子都是打小與瑞初熟,又親近又怕,聽瑞初這麼說,不敢不應。
安兒聽了,笑眯眯撈過幾個小的過來,挨個揉了一把,然後道:“左右藥都帶來了,染了瘧疾倒是不怕,也有得治。隻是到時候那上吐下瀉、月餘日隻能喝稀粥吃小菜的苦楚誰都替代不了,隻有他們自個生受了。額娘、四嫂、瑞初,你們也不必勸,隻等他們自個吃了苦楚,往後就知道什麼時候能吃冰、什麼時候不能吃了。”
他不這樣說還好,一這樣說,幾個孩子都怯了。潔芳忍俊不禁,應婉緩聲道:“甜瓜果藕還是吃得的,隻是也得乾乾淨淨地上來,正如你們七姐姐、七姑姑所說的,這地方水土你們不適應,沾上一點臟東西,染病了可不了得。”
靈溪正按敏若的吩咐端著東西進來,聞言忙道:“這些甜瓜果藕都是帶皮浸濕在水裡的,撈出來後用燒開過的水洗淨了才切,刀簽碗碟都是乾淨的,福晉放心。”
應婉笑了,“娘娘身邊的人做事,我哪有不放心的?比我那裡都細致乾淨了。”
幾人說笑著,幾個孩子一人撈了碗果子吃,溫突突的,勝在有甜味,剛被安兒嚇了一番,他們幾個也不敢嫌棄了,各人捧著碗乖乖吃了。
錦妃見弘恪乖巧的模樣,感慨道:“果然是孩子多了好管教,在我那為了不給吃冰碗這事,不知鬨騰了多久呢。”
敏若心道:就是孩子多了才不好管!
不過錦妃這三年就守著弘恪這個命根子,對這唯一能陪伴她的女兒血脈,嬌縱溺愛些也是難免的。教育話題,她與錦妃不算極親密,也不好深說,不過康熙對弘恪的教育很上心,管教約束嚴厲,這孩子也沒有上房揭瓦的機會。
幾人說說笑笑,半晌天色晚了,帶孩子的錦妃先離去,應婉與蓁蓁、瑞初、潔芳嘀咕兩句,向敏若欠了身,也帶著弘暉走了。
留下蓁蓁懶得動彈,打算在敏若這,蹭著瑞初的床睡一晚上。
敏若端詳著她的麵色,道:“這幾日怎麼覺著你的氣色都不大好?”
蓁蓁打起精神來,道:“許是有孕了的緣故吧,這幾日總覺著身上懶洋洋的……”
沒等她說完,敏若坐直了身子,“你說什麼?”
蓁蓁無辜地眨眨眼,呐呐道:“有孕了的緣故……啊,是今晨剛剛診出來的,兩個多月,太醫說我身體底子好,懷像也不錯。我來時就想和您說來著,結果忙著忙著就給忘了。”
說著,訕訕地拿起敏若見她精神不好特地命人作的酸梅湯打算喝一口壓壓驚,敏若大聲道:“放下!”
蓁蓁這回是真有點委屈了,低著頭道:“也不至於連酸梅湯都不給喝了吧……”
敏若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命人傳隨行擅婦人產育千金科的太醫來,然後到底是沒忍住,伸出一指戳了戳蓁蓁的額頭,“藥理都學到狗肚子裡去了?那酸梅湯有山楂,孕婦喝不得!”
正說話間,蘭杜忽然從外麵進來,笑著將一封信遞給敏若,道:“京裡來的信,怪急的,也不知是什麼事。”
敏若揚揚眉,幾個小的知趣退下,敏若拆開信封一看,麵色驟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