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第一百六十四章(1 / 2)

敏若是被蘭杜強拉出去的,卻正在寶華殿遇到了烏雅妃,然後才發生了之後的事。

回到永壽宮,蘭杜麵色略沉,一麵有條不紊地吩咐靈露關閉宮門,又與冬葵迎夏簡單交流今日之事,進入殿中,才乾脆地向敏若請罪:“您今日之行消息早早泄露,奴才有過,自願請罰。”

敏若道:“何必如此上綱上線,烏雅殊蘭以有心算人無心,弘晈的名字昨日定下,我今日是怎麼都要往寶華殿裡走一遭的。倒未必是咱們宮裡泄露了消息。”

但她們昨晚確實商量了今日去寶華殿之事。

烏雅妃行事決絕至此,足見是有十分的把握的,僅憑揣測不足以令她孤注一擲,永壽宮還是有消息泄露的風險。

敏若淡淡垂下眼簾,指尖點點一旁精巧的白瓷碟,碟中淺淺盛著水,養著兩朵重瓣桃花的花苞,嫣粉的顏色,淨白碟子盛著花苞頗為好看,輕輕一點,發出的聲音也極清脆。

可惜敏若此時卻沒有閒情逸致欣賞這份美。

蘭杜麵色微肅,她跟著敏若日久,神情動作不知不覺間都學了三分,素日總是溫吞淺笑的和藹麵容,她這樣的肅容極為少見,靈露丹溪與雲茵侍立在側,見狀心內微驚,年長二人還要好些,雲茵卻是頭次見蘭杜這模樣,不禁心內微訕,感到有些驚訝,又畏懼於蘭杜的威勢。

她來得畢竟遲了,沒曾見過姑姑們狠厲嚴肅的樣子,偶爾見到她們出入威風八麵,也隻是覺著新奇又向往。

敏若方徐徐將腕上的手串攏了攏,然後對蘭杜伸出手去,“起來吧,都嚇到孩子了。查便是啦,若是從裡頭透出的風……我不想在永壽宮見血,蘭杜,你懂我的意思嗎?”

蘭杜望著敏若,鄭重地點點頭,應了個乾脆地“是”字。

不要在永壽宮中處理,找到人後拉到外麵處置,最有可能是送到慎刑司——那可就不是在宮中動動板子荊條罰扣月錢的事了,進了慎刑司,確實有罪之人,生生死死,就都不是自己說得算的了。

敏若在人間煉獄裡於心底深處小心地保住了一份“善”和相對正的三觀,但在某些時候,為了捍衛自己的領地,她又隨時會變成另一個人,處理乾脆、冷漠,從不會手軟遲疑的人。

她從地獄歸來,撿回了一身人皮,但這身人皮能不能安安穩穩地披著,皆取決於她的處境是否安穩。

永壽宮內若是出了紕漏,是一件很要命的事情。

雲茵默默祈禱事情並不算嚴重,她很少看到敏若眼神透寒,也少見蘭杜這樣嚴肅,好像永壽宮的平靜隨時會被捅破,然後撕扯引出一場腥風血雨。

她默默祈禱事情並不算嚴重。

最後查出來的事情也確實不算重。

去歲永壽宮中服侍日久的幾個太監離了宮,添了幾個小太監進來,家世倒都是清白的,進來之前也確定過背後沒有宮裡宮外的哪位,但進了永壽宮之後才搭上關係的呢?

不過這個小太監並沒造成什麼嚴重的後果,一個灑掃小太監罷了,先不說敏若一向不重用太監,就是有些永壽宮中的要緊事,除了冬葵之外也不會示與他人知。

他受了收買,沒抖出什麼敏若的秘事,便開始替幕後之人留意敏若何日會出門,當然的行程當然來不及做準備,幕後之人的意思是三四日後動的最好。

奈何敏若此人一向懶得出奇,這小太監等了數日也隻等到今日這一個機會,昨晚聽了敏若今日會出門的風,連忙趁下值的時候將消息遞了出去。

“就是那個?”敏若收回支著窗子的手,淡淡收回目光。蘭芳臉色有些不好看,點點頭,道:“五兩的金錠十個,烏雅妃好大的手筆。”

“告訴冬葵,人,他帶著人親自送到慎刑司去。收受私賄、出賣主子,一切處罰皆按規矩處置。”清宮不興私自杖殺宮人,但宮中規矩,也將條條狀狀都列得清楚,這罪責到了慎刑司,再好的身板都要丟了半條命去。

蘭芳還有不平,憤憤道:“吃裡扒外罔顧恩情,您待下如此寬容慈厚,外頭多少人擠破頭都進不來!他竟然還敢——”

敏若聽著外麵的哭喊求饒聲,眉心微蹙。

闔宮宮人都被召到前殿去了——為了立威,尤其是立給新人看的。

永壽宮內氣勢洶洶一場清查,還真查出來一個吃裡扒外的人,敏若待宮中人一向寬厚慈和,又從不自恃身份居高臨下任意責打叱罵拿宮人出氣,處事從來有理有據。永壽宮犯錯宮人一向是蘭杜迎夏出麵按規矩辦事,真有犯到她麵前的,亦是按照規矩處置,從不妄泄私憤,因而在宮內聲譽頗好,永壽宮裡也不少人中了她的蠱,因此憤憤不平,此時見真有人出賣貴妃,一個個氣得恨不得擼袖子上,鬨得前頭事態頗為激烈。

蘭杜迎夏鎮場子,迎春有些氣惱,也跟著去了。

瑞初今日又出宮去告訴安兒敏若最後的抉擇,因而最後隻留下一個蘭芳在這陪著敏若,敏若做主叫她身邊的人也都去前頭看著了,因而此時殿裡連個能支使的人都沒有。

蘭芳隻得親力親為,將手中的毯子往敏若腿上一搭,然後快步出去,不多時,永壽宮中又是一片清靜。

蘭芳方複回到殿中,敏若徐徐吩咐道:“受刑時,叫冬葵帶著人在慎刑司看著,從慎刑司出來,直接將人連著那五十兩金子直接砸到永和宮庭院裡去。”

蘭芳應了一聲是,敏若喝了口茶,她料定敏若沒吩咐完,便低眉垂首安靜地候著。

果然,敏若潤了潤喉,又不急不緩地繼續道:“送去慎刑司之前,問清楚他和永和宮是怎麼搭上關係的,消息又是如何傳遞的,問一次不夠,反複問,將一切事宜都問清楚,其中若有對不上的地方,就是他說謊了。”

敏若從永和宮回來後永壽宮便雷厲風行地動了起來,隻怕現在外頭已有動靜,敏若也不怕丟人,說來算去,不還是烏雅妃收買人家宮裡的人更不體麵?

雖然這些都是大家彼此之間心照不宣之事,可從前都是私下暗中行事,除了抓住現行,誰都不知道誰動了手腳,如今忽然有一個被擺到明麵上的例子,便如一塊巨石,落水之時會在水麵激起巨大的水花。

會有許多人懷疑烏雅妃有沒有往她們宮裡伸過手,一時之間,恐怕人人自危。

不說落井下石吧,那種人人另眼相看的滋味也足夠烏雅妃受了。

敏若吩咐一句,蘭芳就應一句,敏若亳不懷疑她就算叫蘭芳今晚暗殺了烏雅妃,蘭芳都隻是默默回去磨刀。

“查出來之後,若是幫助傳遞消息的是哪宮裡的人,客氣些找上門去,若隻是宮中哪處灑掃上差的,直接擰送到宜妃宮裡去。”

相信宜妃不會客氣地放過這麼好的斷掉烏雅妃爪牙的機會。

從她去年落井下石後,烏雅妃就注定與她不死不休了,這麼好的機會不狠狠踩烏雅妃一腳,宜妃她都對不住敏若這邊的人忙活一番。

如此吩咐罷了,敏若方將手中的茶碗輕輕一合,放到手邊的炕桌上。

碟子裡的桃花開了一朵,這是瑞初早上出去遛彎回來帶給敏若的,她在花樹下恰好接到兩朵被風吹落的花苞,恰好敏若這新得一個淺口的碟子,做筆洗不足,養兩朵花正好。

便如恰好是今日烏雅妃動作,讓敏若順手掐住了永壽宮裡這條小雜魚。

今日宮中是注定不會消停了。

血淋淋的小太監連帶著一盒黃澄澄的金子給扔到永和宮庭院裡,嚇暈了兩個膽小的小宮女的消息很快傳開,康熙聞後一揚眉,笑道:“倒是記仇。”

瑞初剛從宮外回來到乾清宮請安,還沒聽說這是,聽到梁九功口中描述的貴妃動了怒,麵色微微一變。

康熙安撫女兒道:“你額娘這一手正是粗中有細,看似莽撞,卻直截了當地給自己出了氣,沒吃下啞巴虧——半點虧都沒吃。你額娘也不是什麼好欺負的人,你莫要擔憂。”

“隻怕額娘自己在宮裡生悶氣,蘭杜姑姑她們又勸不住。”瑞初抿抿唇,康熙索性道:“也罷,你且先去吧。”

瑞初優雅中透著急切地欠了欠身,匆匆退下。

看著女兒出去的身影,康熙無奈搖了搖頭。一旁幾子上擺著個印著流雲如意紋的錦盒,康熙看了一眼,道:“瑞初今日拜佛上香去了?”

“聽聞公主去了佛道兩家都拜了,求了這串手珠回來,方才還交代奴才,說您幾日既然總是心神不寧,不妨帶著凝凝神,或可稍微安心些許。”梁九功仔細答道。

康熙笑了一聲,拿過那個錦盒,打開露出其中透著淡淡沉香的手珠,他摩挲兩下,道:“這丫頭,幾時也信上這些了?”

“想是因您說近日偶有些心神不寧,特地去拜的,咱們七公主一向最孝順惦記您了。”趙昌湊趣道。

康熙道:“朕也唯有瑞初一個寧馨兒在身旁了,論體貼孝順遠勝她兄弟們十分,朕如何能不縱容寵愛她,盼著她餘生能平安順遂呢?”

這話幾個梁九功幾人都不敢接,康熙半晌又道:“偏她那個額娘,心大得很,竟不想孩子安安穩穩地留在身邊。”

他哼了一聲,其實也沒見多惱火,殿裡的幾人卻都不敢吭聲,康熙盯著那串手珠看了一會,取出放在了隨身的荷包裡。

永壽宮這一波激起千重浪,隨後連著許多日宮裡都不安靜。

冬葵多年來辦差謹慎從無疏漏,此番卻被人將手伸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偷了家,心中不可謂不惱火,也為了將功折罪,掐著那小太監一口氣應是拽出一條烏雅妃在宮中傳遞消息的暗線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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