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不是把人扔到宜妃宮裡那樣簡單了。
西六宮鬨出一場四妃公審,宜妃有心借機狠狠踩烏雅妃一腳,可惠妃心裡有分寸,知道這件事鬨大了其實並不體麵,真要鬨大,到了康熙跟前她們四個也得撈一個辦事不力,於是全力壓下息事寧人。
宜妃心中猶不解氣,縱然被惠妃強行鎮壓還是咬牙堅持查了下去,隻是沒將事情鬨大而已。
最終查出的結果是這條線隻是簡單地用來傳遞消息的,這些年宮裡風平浪靜沒大變動,他們也沒做過什麼了不得的事,查出來宜妃就知道治不了烏雅妃的罪,隻得借題發揮,狠狠斷了烏雅妃不少人手。
烏雅妃沒想到敏若會因此事正大光明地發難,本來就被扔到她庭院裡血淋淋的小太監打了個措手不及——敏若這純屬是莽撞人才使得出的招式,宮裡人都習慣了明麵上姐姐妹妹和和美美、暗地裡咬牙切齒捅刀子,哪有這直來直往直接照臉扇的陣仗?
沒等她想出這件事要怎麼應對,她埋在西六宮的線忽然又被查了出來,一時簡直焦頭爛額,都不知是該恨狠狠發作的敏若還是該恨主理此事的四妃。
那邊宜妃發難,她保不住自己的人手。去年是自行斷臂,今年又被人查出暗線連自己的人手都保不住,日後恐怕不止內務府世家,連宮中都無人手敢為烏雅妃效力了。
性命當前,連屬下性命都無力保住的主子,幾個人敢跟?
紫禁城裡是春光明媚好時節,不過這個春天對烏雅妃來說應該不太美麗。
不過那都與敏若無關了。
她最擅長的,就是在爽文打臉之後,保持著自己的高格調,輕描淡寫地抽袖離去。
永壽宮裡,將事情都甩給宜妃之後,敏若方簡單吩咐迎夏:“烏雅妃身邊的人,若是倒戈,則此人不能留。”
這些年通過那個人她監視烏雅妃,得到不少關於烏雅妃的消息。若是那個人倒戈了,孝昭皇後留給她的一係列人手就有暴露的風險。
算計彆人崩人設丟分的時候很爽,但風水若輪流轉到她門前,那就不太美好了。
至少康熙生前,她直爽無爭的人設請在康熙眼裡焊死在她身上,謝謝。
迎夏取出剛剛接到的紙條,麵露複雜之色:“這是她剛剛傳來的消息。”
簡單一句話之後,她將那個紙條奉與敏若。若是烏雅妃在這裡,一定能認出這正是她白日裡說自己要做太後的原話,包括牽扯到孝懿皇後之語,都一一寫清在上麵了。
這明晃晃的、覬覦帝位對大行皇後心懷怨懟的言語,那個人若是叛變了,不可能寫出來叫敏若知道烏雅妃說過。
不過也沒準,這種來源都洗不清的消息,敏若便是知道了也不可能拿出來攻訐烏雅妃,沒準這就是烏雅妃示意人放出來的煙霧彈呢?
敏若摩挲著袖角的刺繡,問迎夏:“知道該怎麼做嗎?”
“等待良機,儘快見麵,親自試探。她相依為命過的唯一同母弟弟在您的莊子上成家立業,被過繼給她、日後會奉她終老的侄子如今跟著咱們阿哥辦事,良民身份前程遠大,她不會想不開的。”
迎夏說著,目光卻微微透著冷意。
敏若道:“若是她沒叛,那就要斟酌斟酌,烏雅妃是不是對她起了疑心了。”
但若說烏雅妃隻是打算再扶持起一個能主事的心腹,倒是也在情理之中,畢竟今日查到最後斷掉的那條線最終隱隱指向的是今年烏雅家新送入宮的那位烏雅妃的娘家侄孫女。
自家人嘛,少不得要好生提拔提拔。
“咱們與這位永和宮娘娘的緣分沒儘,往後有得磨呢,這條線不能斷,迎夏你明白嗎?”許多時候,敏若是不喜歡將話說得很透徹的,所以“你明白嗎”,是永壽宮中的必修課。
無論迎夏蘭杜等人,還是曾經的容慈、繡瑩甚至瑞初。
敏若覺得事情說得太通透不美,要含蓄、點到即止——雖然在她的暴力宮鬥中這一點通常無法體現出來,但她確實是一個非常將就委婉含蓄美的人。
或許是從小學畫練出來的吧。
反正她嘴裡的話真真假假,在康熙麵前的直爽通常隻是一種手段,到了她的領域裡,孩子們小的時候她會適應孩子的思維邏輯方式將事情說得簡單通透,但孩子們成長的過程中,也要逐漸學會適應她。
她從來都是一個霸道獨斷的人。
溫柔體貼是一麵,霸道獨斷也是她,人本就是複雜多麵的,不是嗎?
今年添了小孫女,敏若思來想去,將自己當年親自從南帶回來、培育了快二十年的一盆茶花命人送到了敦郡王府上。
聽聞潔芳給小姑娘取了個乳名,叫開芽,開始的開,也是開心的開,新芽的芽。
小姑娘生在萬物發新芽的時節,也正在這世間發新芽的年歲,她生來就是爹娘的寶貝,注定長成皇城裡的明珠。
將她大名的命名權交給瑞初和敏若是潔芳和安兒共同的決定,他們相信敏若和瑞初絕不會將那些賢淑端讓一類的字眼落到小姑娘的頭上。
孩子的祖母和姑姑會給她選出這世上寓意最好、飽含祝福的字眼,正好也免去他們遲疑猶豫、夫妻倆相持不下。
互相否決了幾十張紙的安兒和潔芳非常光棍地做出這個決定。
然後在乳名上倒是沒有多糾結。
孩子生在春天,萬物始發,所以叫芽。
然後作為父母,安兒和潔芳希望這根新生的小芽芽能永遠開開心心。
潔芳私心裡也希望,她是一個開始,是屬於她的姑姑娘親們的、象征著希望的一根小新芽。
敏若將一盆她靜心侍弄多年的茶花送給了她的小芽芽,不是希望她的小芽芽能夠謹慎、謙讓、幸福美滿,她隻是希望她心愛的孩子,能有她心愛的花陪伴長大。
或許等這個孩子再大一點,便會跟著爹娘四處奔波,但敏若希望芽芽永遠都知道,她的祖母愛她、很愛她,視她如寶如珠,這份愛不因她居長才到來、也不會因為日後或許會有弟弟的降世而轉移。
敏若疼她愛她,都隻因為她生來就是敏若的孫女。
敏若愛花人儘皆知,那幾盆名品茶花更是敏若的心尖尖一般,如此毫不心疼地送給了孫女,也更讓人相信貴妃對這個小孫女的疼愛。
敏若不希望開芽成長的過程中,會對自己的性彆產生一點點懷疑甚至是厭棄。
無論她生來是男是女,都不影響愛她者愛她、恨她者恨她。
敏若毫不掩飾自己對這個小孫女的所有喜愛甚至偏愛,哪怕有些人會將此看做她做戲做全套的一部分也沒關係,會有更多的人意識到,敦郡王府裡的小格格是永壽宮貴妃的心頭肉。
他、們、招、惹、不、得。
正因看出了敏若的意圖,潔芳和安兒才更感動,更不知該說什麼好。
孩子滿月時敏若沒能出宮看一看,幸而不久之後天便暖和了,三月裡,潔芳和安兒終於能帶著小芽芽入宮了。
因孩子剛出生,安兒將自己去北方的計劃又推遲了一年,好在去年新式肥搞得如火如荼也做出了點結果,他再留在京中一年,也是有正經事可做,還不會有太多的閒話。
敏若不管他走不走,反正這兩個孩子都是注定留不住在身邊的。
她眼裡隻有小芽芽,接過潔芳懷裡的孩子抱著瞧,白嫩嫩、粉嘟嘟小模樣瞧得她心都化了。血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她上次有這種感覺,還是頭一次抱到瑞初的時候,再往上追溯是安兒。
小芽芽很給麵子,被敏若抱入懷中便“咯咯”咧嘴露出了她的無齒之笑,敏若忍不住貼貼她的臉蛋,安兒在旁打趣道:“喲,這會知道笑了,在家裡對著你阿瑪額娘怎那麼高冷呢?”
“你不招她,她也對你笑。”潔芳道,每日日常招惹閨女的安兒心虛地摸了摸自己鼻尖,敏若“哼”了一聲,道:“你可仔細著惹你閨女,仔細她大了不愛理你。”
安兒訕訕道:“不能吧。”
敏若一揚眉:“你等著!”
潔芳在旁悄悄抿唇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