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第一百九十七章(2 / 2)

戴名世之案還在審查當中,輕易是不會有結果的。

康熙嚴查的態度分明,但他這些年對文人階級也一直持籠絡態度,他也自詡是個思想開明的皇帝,此刻擺出來的是態度,最終處理此事時,卻未必會真大手筆殺個血流成河。

他要以嚴震懾天下,又要以寬和籠絡人心。這個皇帝的位子不好做,但康熙將權術心術都運用到了極致。

不過比起這個偶爾還會流露出些真性情的康熙皇帝,他那位今年才要出生的孫兒,似乎才真正是以為可怕的、天生的帝王。

敏若垂了垂眸,指尖在炕桌上輕點,聽人稟:“雍親王與福晉帶著大阿哥去咱們王爺那邊了,說是出來踏青的,雍親王福晉遣人來回話說下午與咱們王爺他們同來請安。咱們大格格今日也休沐,王爺也遣人來回話,說想討您這一頓晚膳呢。”

敏若揚揚眉,雖然她就在暢春園,離安兒他們並不遠,但這段日子安兒和潔芳都忙得腳打後腦勺,在她這自然也算得上是稀客了。

她道:“告訴應婉,我知道了。也告訴安兒,少不了他們一口,隻是若是來晚了,怕是隻能喝菜湯了。”

冬葵便笑,道:“奴才一定囑他們原話回給王爺。”

敏若輕笑一聲,鋪開筆墨,徐徐開始寫給瑞初的回信。

信中自然隻是閒話家常,她說起安兒潔芳近來的忙碌,說起芽芽最近因為想要申請提前結業而忙於功課,她也許久未見,不知是否消瘦了。

然後說起近日天氣溫暖、暢春園更是舒適宜人,康熙在此休養得不錯,“爾皇父身心輕健尤勝往年,此極幸也,料想天命亦眷顧爾父,爾可心安”。

不必懷疑,這一句純屬出於禮貌。畢竟康熙對她和瑞初的書信往來一直十分好奇,偶爾來得巧趕上了也會瞄兩眼,敏若習慣將事情做得周到乃至無懈可擊,皇帝的身體狀況自然是不可輕易對外透露的,但若一字不提,似乎又顯得她和瑞初並不關心康熙的身體。

在立人設這條路上,敏若從未翻車過。

寫到這,按照以往的慣例,這封信其實已經寫到尾聲了,但敏若想了想,提筆又添上一段給女兒的寄語。

“舊書新讀,感悟良多,聊寄一語,祈為鼓勵:智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②,末了,言:“吾兒,歲歲事事平安遂意,爾心如劍,則無論前路坎坷波折數幾,皆可一劍破之”。

此時正是飛白樓將要建成、上匾、填書之時,南山案出,對瑞初也會不可避免地造成一些影響。

這段填在此處,並不顯得突兀。

敏若寫上落款,然後撂筆靜靜看了一會,蘭杜走來道:“上午送出去嗎?”

“不必了,就晾在這,明日再送。”敏若將寫好的信換了個適合晾乾墨漬也方便被人看到的雙重好位置,然後開始整理桌上瑞初的筆墨書信。

雖然瑞初信中言辭穩妥,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追求完全穩妥的最好方法,就是彆讓康熙看到這些信。

敏若一向崇尚十分人事,不求天命。她從不認為自己運氣好,所以任何事在她手中都要做到十分,才能讓她放心,確保穩妥。

今日安兒要來,按理是他應該先去向康熙請安,但這幾年下來,康熙也習慣了在安兒要來的日子先到養樂齋,與敏若飲茶聊天,談論閒事書畫,也算放鬆身心,然後一齊用一頓晚膳。

這一點隱隱已成慣例,康熙來得早閒得慌,少不得四下看兩眼,敏若和瑞初得書信,他一向很感興趣。

而後果然如敏若所料,康熙晌午前後就來了,二人一道用了午點,例行的兩樣點心、一盞甜湯,前一陣的枇杷好,如今隱隱要過季了,敏若正抓著尾巴奮力吃,這幾日養樂齋冰糖枇杷做得很勤,烏希哈手藝好,敏若百吃不厭。

康熙又不常吃,自然更沒有嫌棄的道理。

午點他用得頗順心,用過點心後,二人坐在窗邊飲消食茶,康熙便看到敏若撂在一旁的書信了,問道:“這是?”

“給瑞初的信,晾一晾,正要裝封使人送去呢。”敏若隨口道。

康熙便來了興致,一邊道:“你們兩個書信來往是極頻,也不知瑞初怎麼就有那麼多話和你說。”

他說著,還輕哼了一聲,一邊就頗為順手地將那兩張信紙取了過來,隨意瞄了兩眼。

敏若頗有些嗔怪之意地道:“每每有我的信,定然也有您的一封,瑞初和您能有那麼多話,和我這個做額娘的怎麼就不能了?人都說女兒對額娘是最貼心的,您就隻許瑞初和您貼心不成?”

康熙隨意

掃著那封信,隨口道:“瑞初打小可就是最孝順朕的,”

他正要說笑些什麼,話到一半,卻頓住了。

敏若目光淡漠地垂頭呷了口茶,抬起頭再麵對康熙時,眼神也重新鮮活起來,道:“瑞初孝敬您是天經地義,孝順額娘也是理所應當啊!您也不能隻需女兒貼您的心……”

她這邊抱怨著,康熙忽將手中的信紙扣在了桌上,見他麵色不明、眉心微蹙,敏若似是愣了一下,然後有些不安地呐呐問:“怎麼了這是?”

康熙看她一會,似是輕輕歎了口氣,然後搖頭道:“沒什麼。你告訴瑞初,放寬心,無論怎樣,她還有朕這個阿瑪呢,大不了回京,她的公主府好端端地在那,根就在京裡,回來有阿瑪庇佑疼愛,比在江南順心!”

敏若便笑了,輕聲道:“要不說瑞初和您好呢?若論寵溺孩子,滿天下怕是也沒幾個人能和您比的。”

康熙無聲歎道:“如今江南的局麵,也是難為瑞初了。朕也心疼她。”

敏若心底漠然,康熙又道:“虞雲倒是個有才的孩子,可依朕看,是萬萬不及咱們瑞初,這幾年江南形勢大好,可多半都是瑞初的功勞!論及心胸能耐,普天下的男兒也沒幾個比得過咱們女兒的。”

聽他此言,觀其神情,敏若就知道他此刻心裡隻怕又在感慨那老一套的“恨女不生男兒身”。

她麵上帶著幾分驕傲與憂色輕輕點頭,眉心微蹙,端得一片為女憂慮,心裡道:謝謝您這麼誇您的“大、孝、女”了。

瑞初對您和愛新覺羅家的祖宗們可不是孝順極了?

再過個幾十年,沒準您被她孝順得棺材板子都壓不住呢!

敏若心裡輕輕哼哼,康熙則完全不知她在想什麼大逆不道的狂悖之言,又歎了口氣,才繼續喝茶。

下午兩家人都到了,康熙與四阿哥、安兒出去說話,應婉打發弘暉帶著弘杳出去玩,芽芽不放心也跟過去了,便是敏若、應婉和潔芳在屋裡說話。

應婉笑眯眯地說起一樁逸事。

因雍親王府裡子嗣稀少,今年兩位新進的格格先後有喜的消息很受京中好熱鬨的命婦夫人們關注,甚至有與應婉關係不錯的夫人還特地恭喜她,終於可以洗脫妒毒的惡名——前些年府裡孩子不多,暗地裡對她指指點點的人不在少數。

多半都是揣摩她心狠手辣,怕有幼子出生動搖弘暉地位、搶奪家產的。

應婉對此頗好笑,這會說出來也當個笑話講,潔芳輕輕摸著踏雪,清冷的眉目間稍有諷然,“無聊之人。”

其實這些年因為應婉忙於微光書院之事,在後院大搞平衡之道,前些年府裡也都是老人,府內倒一直都很安穩。

她和四阿哥畢竟是少年夫妻相互扶持的情分,弘暉又聰慧有天分,一家人感情一直不錯。

今日兩家能一起來暢春園,便足可印證這一點了。

因為雍親王一家過來的前提,就是這日他們三口趕上一起休沐,四阿哥有意來找安兒,便帶領妻兒出來踏青,同時也是應婉拉著芽芽來見她阿瑪額娘的。

——經過去年一年的奮力耕耘,安兒得到的成果不錯,今年再種一年,如果一切進行順利、不再出現新問題的話,明年新稻種就可以順利進入推廣階段。

隻差這臨門一腳,安兒當然緊張,他過了年就鑽到了莊子上,並忙碌於來回巡視實驗田,潔芳並不比他清閒,二人都忙得無暇顧及孩子。

弘杳因為年齡太小,他和潔芳不得不帶在身邊,也隻能交給乳母和保姆照料,並托付趙嬤嬤與迎冬看顧。

一日裡,能和阿瑪額娘坐在一處用兩頓餐飯,弘杳會高興得直接跑到隔壁去找迎冬炫耀。

而因為

上學方便,能夠壓縮每日奔波在路途中的時間,為了提前結業而課業極重的芽芽則獨自住在京中的王府裡,每日隨著應婉上學來去,休沐日才到莊子上。

到那天,安兒和潔芳無論再忙也會將時間擠出來,一家四口在一處過一天,因而芽芽的休沐日已經成為了弘杳最為期盼的日子。

從芽芽出生開始,她就被安兒和潔芳帶在身邊,往年兩人最忙的時候也舍不得將芽芽獨自放在京中,今年是三人都忙,便無可奈何了。

幸而就這一年,三人都奔著忙過這一年,然後奔向天地遼闊,有奔頭在,也不覺著苦。

至於安兒半夜想孩子想到跑到暖棚裡抱著柱子抹眼淚這件事……潔芳覺得就沒必要宣揚出來了。

挺大人了,給他留點臉麵吧。

情到深處,也陪著安兒“情不自禁”了一下的潔芳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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