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第二百零八章(2 / 2)

可惜靜彤是注定無法回京來與她見上一麵,而康熙也不知何時會再次巡幸塞外。

這兩年準噶爾部一直不穩,小策淩敦多布幾個子嗣散落在外頻繁生亂,羅刹國隱在背後暗中支持,靜彤則是兩麵打拉鋸戰。

一麵是鎮壓部內亂局,借著這練手的機會逐漸將卓琅推到台前,也借機整頓局勢,將局麵向對自己更有利的一麵挑撥,同時借力推行不少有益但從前被阻礙的政策。

一麵是與康熙的拉鋸戰,她知道康熙的意思,卻絕不可能將準噶爾部交給弘恪,當年她兜兜轉轉算計一圈,這麼多年將卓琅帶在身邊精心教育,不是為了讓自己多年心血給人做墊腳石、讓卓琅成為輕飄飄一顆聯姻聯盟的棋子的。

她咬死了不鬆口,穩穩站著準噶爾部的位置,是做的與康熙拚壽命的打算。

隻要她活著一日,卓琅就可以在準噶爾部全力發展勢力、增添影響力,康熙想要扶植弘恪,也多少會受到限製。

下一朝的事靜彤已不想去打算,對她而言如今的當務之急就是保住卓琅,避免康熙對卓琅的婚事出手,借機意圖推弘恪上位,或者用卓琅的婚事來給弘恪“增添助力”。

更或者,乾脆起了將卓琅娶回京師的心思。

先不說女兒嫁給她的弟弟或者侄子們,她會有多彆扭,就卓琅嫁回京師這一點,絕對是釜底抽薪掏她眼窩子。

受觀念所限、這些年靜彤思念兒子的戲碼也確實演得不錯,再加上兩邊路途遙遙,康熙收到的一手情報也有限,種種條件下,康熙未必會發現她有推卓琅上位的意思。

但靜彤仍然絲毫不敢懈怠。

她從不敢小覷一位帝王對局麵與權力之爭的諳熟與敏銳的直覺。

康熙隱在幕後遠程“指導”她要如何逐步在準噶爾部站穩腳跟,然後擴大自己的影響力、握住大權、打壓小策淩敦多布的這些年,已經足夠她深刻了解她的皇父的能耐了。

生在皇朝建立之後,他是一位穩固基業之君,南征北討內穩朝綱,論政績與成就並不遜色□□太宗,若生在亂世,也必是一代梟雄。

與他隔空對弈,靜彤一步不敢懈怠,一分不敢掉以輕心。

在要解決卓琅可能會成為進一步加深大清與準噶爾部聯係的棋子這個問題時,那些一直給她添堵卻沒被她連根挖掉的“準噶爾正統遺老們”的用處就顯現出來了。

準噶爾部內請卓琅與和碩特部汗的兒子聯姻、再續兩部舊好的聲音愈響。

在“老臣”們忙碌的同時,因事關母族部落,一直以來深居簡出的阿海可敦也開始四處聯絡走動。

噶爾丹與策妄阿拉布坦都是行事狠辣不留餘地之人,和碩特部實力不如準噶爾部,卻與準噶爾部相近,在那兩位在位時,雖然一直保持有親,但混得其實不怎麼樣。

——譬如當年,噶爾丹的大刀險些架到和碩特汗的脖子上,和碩特汗為求保命才極力抱穩大清的大腿。

如今靜彤在位,阿海看得出她對卓琅的重視,自然為自己的母族部落謀算起來。

雖然和碩特部已經背靠大清,但準噶爾部兵馬強壯,如果能再度結親、結成友好關係,對和碩特部絕對有百利而無一害。

而從準噶爾部那群“遺老”的角度講,靜彤之女與和碩特部聯姻,一來彰顯出大清公主對準噶爾部的尊重,二來他們促成此事,也能夠彰顯一下自己在部內的地位,於是在靜彤的兩麵挑撥之下,聯姻的呼聲就這樣越來越高。

這是一場完完全全的算計,甚至從頭到尾靜彤的計劃卓琅都十分清楚,她冷靜地看著母親將自己的婚姻押到

了棋盤之上,冷靜地與母親一起成為了執棋之人。

成婚之後是她到和碩特部居住,還是和碩特部的人聯姻到準噶爾部,來到準噶爾部居住,這其中的差彆巨大。

這一點上,和碩特部方麵尚且好辦,需要小心謀算尋求儘善,是為了儘量減少大清帝位上坐著的人可能會生起的猜忌和防備。

至於成婚之人是高是瘦、是美是醜,她都並不在意。婚後是夫妻和美情投意合,還是相敬如賓,又或者互引為仇,她也不在意。

說她還小也罷,說她太冷透也罷,此時她隻知道,她要對得起她的母親,對得起追隨她的人,對得起臣民口中一聲聲的“小汗”。

她要握緊準噶爾部的權力,而非將權力拱手讓給她的“弟弟”。身為女子又如何?她從來不比部落裡任何一個同齡的男孩弱,她隻會比他們更強,未來,她也會比天下的男兒都強!

不爭這一口氣,她怎麼對得起為她謀劃至此的母親,對得起她名字裡象征高遠的卓,和意為美玉良才的琅。

生在大清的端靜公主、準噶爾部的汗王膝下,身為她的女兒,她就應該不平凡!

此刻,她的母親已經將一切都壓在局上,她的婚姻,又為何不能拿來用一把?

隻要能贏,勝過她的“弟弟”,正大光明地坐到那個位置上,對她而言就是成功。而能用那份權力為她的臣民帶來好的生活,如母親一般讓他們生活得美滿幸福,得到他們的信賴與支持,則是她心中的無上幸福、無上榮光。

與這一份“幸福”相比,男女之情,夫妻之愛,不過尋常。

靜彤為卓琅的婚事決定爭一把,而康熙對弘恪的婚事,也未必沒有想法。

京中,錦妃病了,敏若少不得要去探望一遭。

啟祥宮一如既往的清寂,早年與錦妃同住的幾個低位嬪妃,如今或是遷走了,或是薨逝了,總歸如今啟祥宮中隻有她一位嬪妃居住。

宮殿內布置倒是精細,有康熙吩咐,錦妃的一應月例用度都比照貴妃位份供給。

但這些剛入宮時曾看得很重的東西,對如今的錦妃而言,都並不重要了。

她病得厲害,燒得臉頰通紅,昏昏沉沉間,口中喃喃念著什麼,敏若湊了近些聽,分辨出是“靜彤”。

敏若心裡忽然一酸,輕輕握住了錦妃的手。

握手、拍肩、摸

頭,是她安撫或者對一個人表示支持的標準三件套動作,但這些動作她也不是對誰都做,至少嬪妃當中,目前有這個待遇的隻有書芳、黛瀾與阿娜日。

對於身體接觸,她還是抱著防備心理。

極親近的人可以湊近觸碰她,一般親近的是她摸彆人,不大熟的是乾脆不要沾邊,大家保持安全距離,彆人絕對不可以坐在或站在她的無防備盲區。

——所以這麼多年,所有宮宴、出巡……那種無法控製的身後必有一片人的場合,書芳永遠是站在她身後正中,隻有那種能夠擋得讓後麵的人完全看不到她的站位,才能讓敏若安心。

她與錦妃稱不上十分親密,這會忽然握住錦妃的手,也並非因為都是女兒在外的母親而物傷其類。

她隻是忽然想到,她不知是無影無蹤,還是乾脆死了,又或者真是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的時候,她的媽媽,是不是也如錦妃這般痛苦。

敏若側過頭去,輕輕擦拭了一下眼角,然後輕聲對錦妃道:“你要快些好起來,才能見到靜彤啊。好起來,才有與靜彤見麵的機會。”

錦妃與靜彤,好歹還有見麵的機會,而她……也隻能抱著那點虛無縹緲的希望,咬著牙走下去。

她三生不信神佛運氣,唯有在這件事上,她希望自己能有一點運氣。

哪怕一點點,至少讓她再看她的親人一眼,對他們說一聲抱歉。

養育她一場,尚未享受多少來自她的孝順,便為她傷心流淚,她有萬般罪過,隻希望還能有承歡長輩膝下彌補的機會。

燒得糊塗了的錦妃聽到敏若的話,似乎說了什麼,這一回敏若湊得很近也沒能聽清,隻看到她眼角留下兩行清淚,順著太陽穴滑入鬢角當中。

弘恪小心地擰濕了巾子來給錦妃擦拭,又用冰涼的巾子替換了錦妃額頭上的那一張,康熙三十九年出生的孩子,今年已長了很高的個子,身形有些消瘦,但肩膀似乎扛得起從小相依為命的瑪嬤的重量了。

敏若沒再言語,靜靜坐了一會,起身來,弘恪跟著送她,二人走到外間,敏若道:“若有什麼事,隻管叫人去永壽宮找我。你額娘托付過我,這是我應該做的,不必不好意思。”

弘恪連忙應是,敏若看了看他,輕聲道:“好孩子。”

弘恪到底還小,聽敏若這樣說,眼圈忽然一紅,忍著淚垂頭,再張口時已有些哽咽,他說:“謝毓娘娘。”

多好的孩子,如果沒有康熙橫在其中,敏若會更喜歡他。

他的親生額吉,大約也是個極柔軟善良的人。

敏若沒再說什麼。

沒隔多久,舒窈入宮來請安,她就快要啟行了,已經開始收拾行囊,今日得空,來宮裡轉了一大圈,先去寧壽宮,然後陪淳妃坐了一上午並用了晚膳,最後來敏若這,待到宮門落鎖的時辰才走。

閒坐聊天時,她笑眯眯對敏若道:“您不知芽芽有多聰明,論天分,除了我,我敢說滿大清的火器工坊摞起來都尋不出一個比她更有天分的!”

敏若默了一會——這本來應該是一句正經話,但為什麼她現在覺得這句話可信度不高呢?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