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蘿從員工通道溜出會館, 匆匆跑向路邊的鶴令璟。
跑得太急,披散的頭發翹起一撮,好像漫畫中常常出現的呆毛。
她平常屬於內斂且文靜的性格, 如同一隻愛漂亮的雀, 把羽毛疏離得整整齊齊。
難得淩亂一次,很有反差感。
鶴令璟獨自站在路燈下, 周圍暮色沉沉,他眼睛虛虛望著地麵,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來了!”祝蘿跑到他麵前, 對上鶴令璟的眼睛, 不自禁露出笑容, “等很久了嗎?”
“沒有。”鶴令璟轉過身,“走吧。”
“去哪裡?”祝蘿看向後方, “這邊才是回家的路。”
鶴令璟沒有停住腳步, 隻說,“我想繞一下路。”
“好吧。”祝蘿雖然想快點回家,但還是配合地跟在鶴令璟身後。
初春的晚風,混合青草氣息, 有種生命綻放的味道。
鶴令璟徑直走在前麵, 毫無方向, 腳步卻一直沒有停止。
直到天徹底黑下來, 兩個人來到一片空曠寂靜的園區,才前後停下腳步。
園區似乎是新建的,還沒有正式投入使用。
偌大的天地間,隻有幽幽一渺月光照亮前方。
祝蘿視力正常,隻能勉強看清楚前方的路。
對於鶴令璟而言,這樣微弱的光線, 應該跟沒有差不多。
“停下。”祝蘿伸手揪住他的衣袖,“你要往哪裡走?那邊是圍欄。”
“哦。”鶴令璟停住腳步,憑聲音轉向祝蘿的方向。
眼前是無邊無儘的黑暗。
祝蘿就在他身邊,但鶴令璟什麼都看不清。
他被黑暗困在隻有一人的孤島,世界上那麼多人,卻無法拯救他。
從前,往後,鶴令璟隻會在黑暗中越來越深。
這樣就好。
人本來就不應該跟命運掙紮。
“為什麼要來這種地方啊?”祝蘿看不清他表情,以為鶴令璟隻是一時興起,“好黑啊,我們快點回家吧。”
“嗯,我等會兒請人送你回去。”
“什麼意思?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嗎?”祝蘿雖然沒有抱怨,但語氣難掩失落,“還以為你終於有時間了。”
鶴令璟沒有解釋,隻說,“我,這段時間不會回去了。”
“……”祝蘿懷疑自己聽到了什麼。
她抬頭,努力捕捉此刻的鶴令璟。
“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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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妗籌辦的晚宴順利進行,她一襲酒紅色長裙,遊走於名利場之間,與來來往往的貴賓觥籌交錯。
杯中的酒見了底,傅妗放下杯子,被一片陰影籠罩住。
“傅妗女士,”猝不及防出現在他麵前的人,擁有絕對的壓迫感,“我們談談。”
“Z先生。”傅妗眯了眯眼,“事到如今,你身為鶴令璟的代理人,還有什麼籌碼和我談判?據我所知,他現在的處境,應該很難翻身吧?”
即使傅妗沒有特意調查,以周、鶴兩家為首,國內絕大部分勢力聯手製裁鶴令璟的事,早已傳遍商圈。
鶴令璟選擇這種時候,不計後果的孤注一擲,原本就是非常冒險的舉動。
假如項目失敗,不僅他之前的身價全部搭進去,恐怕還會因為違約,背上巨額債務。
“表麵上來看,確實如從。”ZZZ端起酒杯,與她碰了一下,“不過,絕地反殺才最精彩,傅女士不想參與嗎?”
“以目前的形式來看,鶴令璟反殺的概率很低。我貿然蹚渾水,有什麼好處?”傅妗斜了他一眼,“我倒想問問你,對於鶴令璟,你明明已經仁至義儘了,為何非要做到這種地步?”
或許,連鶴令璟本人都不知道,當初ZZZ放棄了多少可能性,義無反顧成為他的代理人。
ZZZ回答,“受人之托。”
“就算是人情債,現在也應該還清了吧?”傅妗嗤笑,“哪怕夫妻,尚且會在危難時反目。我實在想不通,你為什麼偏偏對鶴令璟不離不棄?”
“因為,我現在有新的理由。”ZZZ看向她,慢條斯理地說,“而且,這算什麼危難?”
傅妗盯著他瞧了一會兒,低頭拿起酒杯,“你果然有後手。”
“放任他倒在這種地方,我身為代理人,豈不是太沒用了。”
傅妗將酒杯湊過去,與他碰了一下,“愉快。”
兩人沒有把話挑明,心照不宣的互相敬了一杯。
“我還有一個問題。”談完正事,傅妗忍不住好奇,“你的planB,鶴令璟本人知道嗎?”
“知道。”ZZZ四平八穩的說,“但是,他應該不知道planD和planE。”
“可怕,你到底留了多少後路。”傅妗搖搖頭,“還好我沒有選擇與你為敵,真同情那些人。”
說話間,傅妗掃了眼周圍,眼見他們還圍著舊勢力,不知道這裡的風雲即將變天。
不過,最值得同情的,應該是鶴令璟。
被一步步逼到走投無路的猛獸,假如爪牙不夠鋒利,就會被馴化為任人宰割的家畜。
真好奇他會怎樣抉擇。
“他們大概以為,我放任鶴令璟貿然行動,才導致滿盤皆輸。”ZZZ彆有深意地說,“實際上,現在才是最好的時機。”
按照鶴令璟以前的性子,非要等到萬事俱備,然後按部就班收割成果。
結局多半隻會見好就收,換個無風無浪的體麵收場。
他不應該如此。
要做,就應該翻天覆地,不死不休才對。
而現在,鶴令璟已經做出不死不休的覺悟。
“祝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