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貴在晃蕩中醒來,看到張老爹身上已經帶了傷,卻始終沒有放下他,一邊扛著他,一邊穿梭在大街小巷,躲避著趙壽的人。
薛貴心中火熱,眼淚也滑了下來,這個時候,張老爹能不顧危險來救他,薛貴心中很感動。
他很想張嘴說讓張老爹放他下來,不要管他了。他已經是個廢人,他的雄心壯誌,他的理想和抱負,全都沒了。他如今真的不想再連累任何人了。
薛貴說不出話來,隻能在張老爹肩頭掙紮著想下來。
“你彆亂動,阿琪還在等著你回去呢!”張老爹不耐煩的說道。
好容易甩開了追兵,跑出城去,張老爹已經累的喘不過氣來了,他將薛貴放在路邊,自己也癱倒在一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休息了一會,張老爹緩過來了,“我們得趕緊走,阿琪還在等著我們呢。你的傷暫時治不了,我們得趕緊離開這裡,免得被追上。等到了下個鎮子,我再給你找大夫治傷。”
薛貴滿臉感動,張老爹又一次救了他,救命之恩,他無以為報······
張老爹扛著薛貴,去了破廟。
張琪已經等的不耐煩了,好容易聽到動靜,急忙跑了出來,還沒抱怨一句,就看到傷痕累累的薛貴,立馬哭了出來,“阿貴哥,他們怎麼把你傷成這樣了。”
張琪的手不小心摸到了薛貴的斷腿,薛貴疼的臉都白了,咬緊牙關才沒讓自己疼暈過去。
“你彆碰他,他渾身上下都是傷,那群王八蛋太狠了些。尤其是他的左腿,從膝蓋以下,骨頭都碎了,就算治好了,隻怕以後也不良於行。”張老爹小心翼翼的將薛貴放了下來。
薛貴聽了這話,痛苦的閉上了雙眼。
張琪跪坐在薛貴身邊,握住了他的手,“阿貴哥,沒關係的,以後我就是你的腿!”
張老爹一臉的不忍直視,“丫頭,矜持,矜持懂不懂?”
薛貴心裡也有些感動,他一直都知道張琪對他的心意,以前是不想麵對,現在是沒的選擇。他如今已經是個廢人了,如果他們父女再拋棄自己,那自己就真的隻能當個乞丐了。
想到這,薛貴卻抽出手,搖搖頭,意思很明顯,他現在這個樣子,不能拖累人家。
張琪卻再次抓住了他的手,“阿貴哥,我知道你是不想拖累我,可我喜歡你,我願意當你的嘴,當你的腿,我願意照顧你,陪伴你一生一世。你不許反對,反對也沒用!就這麼決定了!我要嫁給你!”說著不顧薛貴臉上的血腥臟汙,直接親了一口。
薛貴有些動容,這樣熱烈直接的愛,是個男人都會動容的。
張老爹氣急敗壞的拉開了張琪,“你個死丫頭,你是想氣死我嗎?”
張琪昂著頭,看著張老爹。
張老爹氣勢弱了下來,“就算要嫁給他,也得等他傷好了,正經八百的拜堂成親才行。我們家可不許私定終身!”
“爹那你是答應了?太好了!”張琪歡呼道。
薛貴看向張老爹。
張老爹歎了口氣,“薛貴啊,你是知道的,我一直不怎麼喜歡你,可沒辦法,阿琪喜歡你。我就這麼一個女兒,我也不忍心讓她不開心。隻能同意。希望你不要辜負她!”
薛貴一副深受感動的樣子,好半天後,才鄭重的點了點頭,同時反握住張琪的手。
張琪開心的笑了。
半年後,魯地蒙山腳下建起了一座木屋,小小的三間房,前後都用柵欄圍了一個小院子,前院種花,後院種菜。
薛貴的傷好的差不多了,隻是他的左腿還是跛了,嗓子倒是好了,雖然說話聲音沙啞,可好歹能說話了。
薛貴一手拄著拐,一手拉著水壺,給花澆水。
門簾掀開,張琪出來了,“都這會子了,爹怎麼還不回來。阿貴哥,你餓不餓?餓的話我們就先吃吧!不等他了。”
薛貴趕緊放下水壺,連拐也不拄了,快走幾步,過去扶著張琪,“慢著些,你是要嚇死我嗎?”扶著張琪在椅子上坐下。
張琪慢慢扶著腰坐下來,“哪就那麼嬌貴了。”
薛貴嘴角含笑,摸了摸張琪的肚子,“我不餓,爹每日那麼辛苦,還是等爹一起吃飯吧。倒是你,你餓不餓?”
“我做的飯,還能餓著自己嗎?”張琪笑道。“咦,爹回來了!”
薛貴循聲望去,山道上出現了張老爹的身影,肩上還扛著什麼東西,走近了還能聽到他似乎在哼著歌。
“看我買的搖床,漂亮吧?看這木工,看這雕花。”張老爹獻寶似的將肩上扛著的東西放了下來,是一個漂亮的搖床。“等放兩天,去去味道,再掛在你們屋裡的梁上。”
“讓爹費心了。”薛貴感激的說道。
“都是一家人,就彆說這些客氣話了。”張老爹笑著說道。“我送去的皮子他們挺滿意的,回頭咱兩多挖幾個陷阱,多抓些獵物,多換點錢,再給寶寶置辦些東西。”
薛貴點點頭,“好!”他現在雖然瘸了,可幫忙挖陷阱,布置陷阱這種事情還是能做的。他也不想自己真的成了一個廢人。
薛貴覺得現在的日子,其實也沒什麼不好的,隻是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偶爾也會想起從前,想起自己曾經的雄心壯誌,他也會想,如果當初計劃順利,是不是一切就不一樣了?
可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
三年後,張老爹將大外孫扛在肩上,薛貴懷裡抱著幼女,張琪挽著薛貴的手,一家五口下山趕集。
“那個,那個,爺爺,我要那個。”薛坤指著路邊的風車,吵著要。
張老爹二話不說,就要掏錢。
張琪趕緊攔住他,“爹,您彆他要什麼就給他買什麼,家裡有風車,又要買。錢多的燒得慌嘛!”
“不嘛不嘛,家裡那個不好看。”薛坤抱著張老爹的頭扭來扭去。
“買買買!”張老爹趕緊掏錢付賬。
薛坤拉著風車,開心了。
張琪滿臉的不悅,還要說什麼,薛貴好脾氣的拉著她的手,“好了,難得下山一次,孩子高興,隨他去吧,又不值幾個錢。看這個簪子不錯,我給你買了吧!”
張琪搖頭,“不要了。我們去布莊看看吧,我想買些布回去,給你和爹做幾身衣裳。”
“好,我陪你去。”薛貴溫柔的說道。“你也給自己做幾身衣裳吧,都舊了。”
夫婦二人帶著幼女去了布莊,張琪正在挑布料,薛貴懷中的幼女忽然啊啊哭了兩聲,薛貴趕緊走起來,輕聲哄著,眼神不經意的看向外麵,忽然愣住了。
馬車裡,林文的視線不經意和薛貴對上了,下一秒,林文就移開視線,放下了車簾。外祖母六十大壽,林文帶著禮物從北涼關趕來,在外祖家待了一個多月,啟程回北涼關,結果在這遇到了薛貴。
他竟然還活著?
薛貴的眼神隨著馬車遠去,他想不到,會在這裡遇到林文。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還是從前的樣子,可自己卻······
想到這,薛貴忍不住有些自慚形穢。
“阿貴哥,阿貴哥,你想什麼呢?”張琪的聲音響起。
“沒什麼,什麼事?”薛貴趕緊收回視線。
“這兩塊布料,你覺得哪個好看?”張琪說道。
薛貴笑了,抱著孩子走了過去,看了看之後,拿起旁邊一塊藕荷色的布料,“我覺得這塊好看,做成衣裳穿肯定好看。”
張琪紅了臉,“我是給你挑料子呢。”
布莊夥計笑著說,“這位夫人好福氣,您家老爺可真貼心,這塊料子真的很適合您。我們布莊正在做活動,買的多,價格優惠。”
張琪聽夥計這麼一說,心中歡喜,也有些心動。
薛貴適時說道,“買下吧。你照顧孩子辛苦了。”
張琪便點了點頭,將自己看中的幾塊布料都買下了。
看著張琪和夥計討價還價的樣子,薛貴移開了視線,如果沒有看見林文,他還能騙過自己,可現在,他知道,自己其實還是很不甘心的,他不甘心這樣瑣碎平庸的人生!
可是不甘又有什麼用。他是個廢人,什麼都做不了!若沒有張老爹的扶持,他連基本的養家糊口都做不到!
不甘、嫉恨、懊惱、羞愧······種種情緒交雜在一起,充斥著薛貴的內心,一日日填滿。哪怕嬌氣愛子陪伴在身邊,也無法讓他開懷。
不過三五年間,薛貴就抑鬱成疾,無藥可救,鬱鬱而終。終年二十八歲。
張琪傷心欲絕,哭得死去活來,可看著一雙兒女,張琪隻能振作精神。半年後,在張老爹的做主下,張琪重新找了個男人,婚後很快又生了一子一女,一家七口和大部分平凡的普通人一樣,過上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日子雖不富裕,卻很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