皺眉:“你爸他……”
“想說什麼?”儲欽白手放在身後的椅背上,有意無意勾了勾他後衣領,盯著他眼睛說:“他可不會蠢到把自己送進監獄,不管怎樣,儲建雄他現在老了,但是姚忠顯還活著,嵐城還會有很多個姚忠顯。周聲,跟你提這個,是想說絕對的理想是不會存在的,任何時候,彆讓自己吃虧就行。”
周聲回看過去,“我什麼都吃,就是不懂吃虧。”
周聲知道他提醒這個,是因為什麼。
但是周聲沒有告訴他,姓姚的在自己這裡還真不算什麼。
槍斃,死刑等等,周聲一個見過慘烈戰況現場的人,自然不會被這種東西嚇到。
儲欽白覺得他理想化。
實際上恰恰相反,理想化的儘頭,意味著冷漠,理智,清醒。
唯一一次被情緒化左右行為,也就是那天了吧。
周聲看過去的同時,儲欽白也回看過來。
周聲看出他不願意再多提起二十多年前的那些事,也就不再追問細節。
他睡了會兒。
保證沒有十分鐘。
但是快要下車的時候,他的聲音已經明顯不如上車之前了,帶著乾澀和啞。
儲欽白問清他下午吃的是什麼藥之後,手指敲著膝蓋,讓司機繞路去買了幾種另外的藥。這個時候,他們依然像有分寸的朋友關係。
或者在朋友的界線上,多一點關心。
回到酒店已經快要十一點了。
他和儲欽白的房間門不在一層樓,兩人沒有商量,分彆回到自己房間門。
周聲打開門,看著黑黢黢的房間門,在門口站了幾秒鐘。
然後如常按亮了燈,走進去,脫下外套丟在沙發上。又去浴室放了滿滿一缸熱水,溫度調高了些,然後脫光自己泡進去。
直到泡得頭昏腦漲,才擦乾起身,套上睡衣走出浴室。
這兩天太累了,趁著舒服裹進被子裡很快睡著。
結果半夜就覺得冷。
那種手足冰涼的冷,凍得他牙關打顫。
周聲恍惚回到了有一年的冬夜。
他租住的那條巷子半夜響起了車聲和槍聲,驚醒後,匆忙披著衣服出去查看情況。
化了雪的石板路,一腳踩進去,刺骨的冷水瞬間門打濕了鞋襪。
隔壁的一個老教授被人推著從鐵門裡出來。
額頭受了傷,流了滿頭滿臉的血。
他的身後,妻女的哭聲倉皇而撕心裂肺。
老教授愴然搖頭:“國之將亡,到底何為妖|孽,何為賊!”
見多了那樣的事,周聲反而
平靜。
他就記得自己把外套給了那個老先生,周圍看熱鬨的人群漸漸散去,風有些刺痛皮膚,寒氣像是能從腳底浸染到骨頭縫當中。
這個短暫夢起的片段,被一陣震動聲打斷。
周聲很快意識到自己做夢了,他好像有些天沒有夢見以前的事了。
模模糊糊摸過床頭的手機。
“喂。”開口都覺得自己嗓子和破鑼一樣難聽。
那邊頓了下,聲音在夜裡像是不真實,問他:“吃藥了嗎?”
“吃藥?”周聲把自己往被子裡埋了埋,閉著眼,努力回憶了一下,“吃了吧。”
周聲逐漸喚醒的意識裡,這時候反應過來是儲欽白的來電,他拿下手機看了看時間門,被屏幕上沾染的那層霧氣迷了眼。
這時候才發現自己出了滿身的冷汗。
儲欽白的聲音這會兒聽起來真實了,甚至是冷靜清醒的,極可能壓根沒睡,很快他就說:“開門。”
周聲意識到他不是單單在手機裡說的,他就在門外。
周聲仰躺過來。
儘量睜開眼睛,胳膊搭上額頭,發現自己覺得冷,但溫度卻很高。額頭溫度和掌心的溫度,像是兩個極端。
然後他在黑暗裡坐了起來。
往門口看了一眼。
收回來又看了一眼手機,看見電話還通著,才確定剛剛不是幻聽。
掀開被子,下床找鞋,踩在地板上才覺得腳軟,扶了一下床,順便打開床頭燈。
這才拿著手機去開房門。
“你……”周聲剛打開,隻來得及看清門口的人影,下一秒門就從外麵推開,高大的人影側身擠了進來。
儲欽白左手關上門的同時,打量他幾秒。
右手手背就在他脖頸上探了探。
皺眉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有時候我都佩服我自己。”
周聲撐著額頭,聽得稀裡糊塗,用氣聲問:“你在說什麼?”
儲欽白:“再說嗓子廢了,先彆說話。”
儲欽白把人帶回到床邊按坐下,拿過他睡前丟在床頭根本沒打開的藥袋子,看了一眼剛剛還迷糊說自己好像吃過了的人,低氣壓加重兩分。
看說明,倒水,剝藥。
周聲雙手撐在身側,看著在自己房間門裡走來走去的人。
“儲欽白。”他叫人。
被叫的人正晾著水,居高臨下看他,“怎麼?”
周聲抬眼,“你兩天沒給我發過任何消息。”
儲欽白沒說話。
周聲這會兒反而有話說了。
雖然深更半夜,腦子半清不楚。
他說:“我以為你……”
儲欽白盯著他,“以為什麼?”
“以為你可能不想和我試。”
周聲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說,明明清醒的時候他都沒有
這個念頭,大概是自己走得匆忙,忙碌之餘無意看見網絡上鋪天蓋地的消息,再看看毫無動靜的手機時,總有兩秒鐘會分神。
也許,是從下午到晚上,一切都太平常了。
平常到他覺得好像是正確的,好像又有什麼不對勁。
周聲說不出來。
但是儲欽白聽明白了。
因為聽明白,所以氣笑了。
緩緩走過來,站在周聲麵前,遞過水說:“岐無鎮你說試試,我還在想,是不是你拜的寺廟裡的佛陀顯靈,讓你昏了頭。見著你的時候,我也在想,兩天時間門,夠你冷靜了吧?”
周聲抬頭,高燒燒紅了眼尾,迷蒙著眼,“我冷靜得很。”
“是啊。”儲欽白冷嗤,“冷靜地把自己弄到發高燒,讓秘書撒謊,騙我說吃了藥。果然是時間門給太多,讓你出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