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心動(1 / 2)

見到周斯年急吼吼的樣子,溫拾趕忙走下樓,湊近叉腰蹙眉手上拎著一本作文書抖個不停,一瞧就怒火非常的周大少爺,納悶問:“這是怎麼了?”

“小舅舅,你看,這書裡的文章是不是你寫的?”要說除了田甜對溫拾的字跡覺得熟悉,那周斯年這個盯著溫拾代寫的更不遑多讓。

書裡的文章是不是溫拾寫的他不好評判,但那一手字,見鬼了才不是出自他小舅舅之手。

明明就是一模一樣!

“高考滿分作文?”那橙黃色書封上幾個大字入目,溫拾一臉茫然,“怎麼可能?”

他、不是他,原身高考落榜,從溫成頭時不時就要譏諷兩句的閒言碎語中,溫拾大概也能聽出來原身的成績很不理想,怕是連合格線的門檻都沒能跨過。

這要是能寫出高考滿分作文來,何至於連個普通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都收不到,隻能在村子裡憋屈受氣?

原身也因此有了一塊心病,到死都鬱鬱,像是一株落在潮濕角落裡發黴的大蘑菇。

“怎麼不可能?你看看不就知道是不是你寫的了,這裡麵有一個人和你同名同姓!還是同一個地方的考生!這天下怎麼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周斯年眉頭間的褶皺簡直能夾死幾隻蒼蠅,這種惡劣的事情,他不是第一次聽說。

其實不止京市大學,應該說隻要是大學,這種事就不在少數,大多是教育資源更貧瘠的偏遠地區更常發生這樣的事,隻是這些進入大學殿堂的‘小偷’都十足謹小慎微,興許知道偷來的人生不會光彩,於是裝模作樣渾身偽裝,努力把自己當成另一個人來生活。

“真是夠不要臉的!讓我遇到他,非要給他點顏色看看!”周大少爺拳頭攥的咯吱咯吱響,他沒有周斯言那樣冷靜,知道這件事的第一時間,就衝到了中文係的教學樓,挨個班轉著找那溫才子對峙,周斯言攔都沒攔住。

要說周斯年其實也像宋庭玉,他發火時候,也有些駭人,緊鎖的眉頭抿緊的唇角,都能看出幾分宋五爺的樣子,再倒退個七八年,宋庭玉發火的時候,也是抿緊唇角,拳拳到肉,揍的人抬不起頭。

溫拾也聽出了事情的嚴重性,連好脾氣的周斯年都這幅樣子了,“所以——”難道原主考上了大學,但卻被人冒名頂替了學籍?

“小舅舅,你先看看裡麵的文章是不是你寫的。”周斯言摁住明顯暴躁的哥哥,“隻

要能確定是你的文章,那你的成績就是你的,學校絕對會秉公處理,最少也要開除他的學籍。”

周斯年明顯比隻想著揍人的周斯年更在乎這件事最終的解決辦法,短短半天,他找了學院老師,找了教務處老師,找了學生處老師,從三個地方,搜羅出三個不同的說法,無一例外都有些含糊。

沒有核準入學生身份,學校明顯也該擔責,可這些老師卻絕口不提學校的失誤,隻說真有這樣的事,學校絕對不會姑息。

“開除學籍就夠了?這樣的人該叫他去坐牢!連帶查出來到底是誰在背後操作換的學籍,一起拉出去槍.斃!”

根正苗紅的周斯年算是徹底氣昏頭了,一會坐牢一會槍.斃,急的直跺腳,大手一揮,不知道還以為他坐鎮指揮部,要去打敵人。

溫拾翻開那本書,亦是愁眉不展,他也不相信世界上又這麼巧合的事情。

就在桃花鎮那麼小小的一個能一眼望到邊兒的小地方上,竟然會同時存在兩個‘溫拾’,還恰巧一個功成名就高中狀元風風光光成了京師大學的學生,一個卻隻能自甘墮落回到小小村莊受人指點與白眼被氣的大病不起。

這樣可怖且完全相反的人生,出現在兩個人身上,倘若真是有意為之,已經死去的原主又要怎麼才能夠伸冤呢?

他心中日夜的悲鳴,眼底淒訴的絕望,恐怕隻有溫家村那一方低矮的牆,照不亮屋室鋁絲暗燈,乾硬結塊的厚棉被能聽到了。

旁人不會聽他說,也不會有耐心聽他說,更不會對他的痛苦感同身受。

因為他不過就是個書裡無名無姓的配角,現實裡被人掠奪名字與人生卻又無力抗衡的普通人。

隨著溫拾翻開作文書,心裡的小鼓也忍不住隆隆錘響,他到底不是原主,作文這種東西,到底是不是原主寫的,他能去哪知道?

隻是攤開書頁上的字跡入目那一瞬間,溫拾忍不住吸氣道:“這不是我寫的字嗎?”

文字的內容他認不出,可這字,卻好似就是他寫出來的,不,不是好像,是的的確確就是。

這是溫拾的字。

也是原主的字。

冥冥之中,他們就是一個人。

溫拾後背發涼,可一股無名的火卻同時從心底升起,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憤怒情緒。

/>自打來到這個世界,溫拾總覺得他是一個外來的闖入者,而作為一個隻想著擺爛,沒有什麼鬥爭心思,逆天改命的異界旅客,他對這個世界沒有從前,隻有往後,於是樂天知命的溫拾想好好生活,他在溫家村逆來順受,在宋宅隨遇而安,而後或許遲早有天會再次背起行囊前往下個目的地。

可現在,他似乎和素未謀麵的原主有了千絲萬縷的牽連,他像是為自己而難過而憤慨一般,感同身受原主的境遇。

從溫拾進入這具身體起那一刻,他和原主,就成為了同一個人。

“我說什麼來著!這就是小舅舅的筆跡,就是小舅舅寫出來的東西!根本不會有什麼誤會!”周斯年道:“那學校裡的冒牌貨有一陣子沒來上學了,興許是心虛了,這件事揭發出來,他在這學校就彆想做人了。”

周斯年急躁冒進,一上午把文學院和中文係的男生宿舍翻了個遍,總算找到了那假貨的寢室,隻是聽他室友講,這人不住寢室,自打大一下學期一開學就搬到了校外的一居室住,而且已經有一段時間沒來上學了,聽說是老家有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

得虧他老家有事,不然周斯年一定得拎著他到宋家來,摁著叫他向溫拾磕頭賠罪。

真正經曆過考學的人,沒有一個不痛恨這樣偷竊人生的壞蛋,那試卷上的成績都是多少個日日夜夜點燈熬鷹、費儘心血考出來的,尤其溫拾這樣小地方來的人,更是為了出人頭地拚了命似的學。

溫拾捏著那本作文,將文章翻來覆去讀了兩遍,原主的才情是他都沒有的,封閉的實驗室將溫拾所有的幻想都禁錮在狹窄的境地之中,他沒有原主這般闊達的眼界和追求。

可那先入為主的原著讓溫拾都以為原主不過是一個失意又無能的落榜生。

隻是真正的原主,他有學文有吃苦的勇氣有不屈的意誌,如果沒有這樣的事,順利進入了京市大學,他的一切都會有所不同。

他不必回到村子裡,麵對鄉親和二叔的譏諷,麵對自己努力付諸東流的懷疑和自毀,麵對看不到未來的鄉村和注定一輩子躬耕田壟成為泥腿子的一生。

溫拾並不覺得在田間采菊東籬有什麼不好,但這不是原主想要的人生,不是原主努力過後可以接受的人生。

“現在,我要怎麼辦?”合上書,溫拾的眼睛透出一絲擔憂,他對這個年代的法律體係並不了解,但僅從頂

替學籍這種事在他那個時代時隔二十幾年後的處理都不溫不火,根本無法填補受害人的委屈和傷害,眼下,他又能得到什麼公正的處理?

他想,原主想要的是應得的成績,是學曆,是大學的時光;而不是小偷被取消成績,灰溜溜離開大學,短暫受人唾棄後,回到一個新的地方又可以再次開始他的人生。

周斯言抿唇,他懂溫拾在想什麼,學校最多隻是取消頂替者的學籍,但是要溫拾再次入學,實話來講,很難實現。

他隻能安慰道:“小舅舅,先把眼下的事情解決,無論如何,這個人,不能再叫他冒用你的身份在學校繼續學業,也該為他的行為付出代價,而且,你還年輕,興許,明年再參加一次高考,你會考的比先前還好。”

但溫拾去考,和原主付出的心血和努力,根本不是一個等級的。

“無論怎樣,都要把我的成績先拿回來,我要去學校嗎?我能見校長嗎?”沒上過學的溫拾根本不知道處理他這件事有教務、有教秘、還有專門處理糾紛的學生處,校長可不是那麼好見到的,也不會為這種‘小事情’專程來見溫拾。

整個華國每年被替考的學生多如牛毛,這種事情在法律不健全,權勢隻手遮天的小地方,更是常見的新鮮。

而時隔一段時間能發現端倪,選擇站出來為自己鬥爭的,隻是這其中的滄海一粟,那呼喊能叫旁人看到,能叫社會看到,並伸出援手的,又更屬於鳳毛麟角。

絕大多數,都如原主一般,一頭紮進了夢想破碎,現實稀爛,不得不屈服又不想屈服的苦難中,在這長久綿延不斷的困頓裡走向消磨和放下。

真的放下了嗎?

彆人溫拾不知道,但原主一定沒有。

周斯言微微搖了搖頭,“小舅舅,你見不到的,這種事,還不算大到那種地步。”

“可這是一個人的人生!”溫拾蹙眉。

“隻是一個人的人生。”如果這件事是大範圍的作弊入學,興許會有所不同,因為牽連的人太多。

溫拾明白了,隻是一個人的人生而已,仿佛在遭受痛苦這件事上,人多勢眾同樣是個真理。

如他一般,隻是一條命而已,拿去做實驗又能怎麼樣?

原主不過是個被頂替學籍的學生而已,沒上成大學而已,又能怎樣?和他一樣的人多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