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心動(2 / 2)

溫拾不吭聲,但微微低下的腦袋和發紅的眼眶似乎已經將他的心情昭然若揭。

“我們把這件事告訴舅舅吧。”周斯年總算說了句解決問題的話。

他們這一群,不過是幾個學生加上一個剛成年的受害人,就算是鬨到學校去,興許也不會得到重視,但宋庭玉不同,他有閱曆有城府,比這棘手的事情都能解決,宋庭玉來處理這件事,無論如何,到最後都會比他們來的叫人滿意。

周斯言卻有點不讚同,“舅舅知道這件事,會不會不太好。”周斯言了解宋庭玉的手腕,要萬一做出的事不是那麼妥當,怎麼辦?

“不然還能怎樣,要不你去翻翻法條,看看眼下哪條法律能解決這件事,有嗎?”周斯年攤手,“根本沒有。”

“法律是一點點完善起來的——”法典才頒布多少年,要麵麵俱到,根本不可能,就算是西方長達百年的法律體係,也在日複一日增增減減。

“那要小舅舅等個十幾二十年到法律完善,再把這件事妥善解決嗎?為什麼要叫受害人容忍十幾二十年的痛苦,而且法條頒布不溯及過往,到時候,這東西還有什麼用?”

周斯年不是不想用公平公正的手段來解決,他想這些人蹲大牢,偏偏法律條文裡沒有能讓這些人蹲大牢的東西,頂替學籍的懲罰甚至比不上故意傷害人身,可這件事本質上和惡意殺死了一個人又有什麼區彆?

周斯言不說話,周斯年轉頭拉起溫拾大步上樓,把宋庭玉書房門敲的震天響,活像是要催命。

宋五爺審閱了一晚上建設公路的事宜,眼下已經被數字搞的心煩意亂,這敲門聲如在他耳膜上打鼓,無論是誰乾的,明顯都有些活的不耐煩。

但溫拾除外,以宋庭玉對溫拾的了解,這樣不怕死敲門的人,根本不可能是他。

“進來。”

門外的溫拾先被推進來了。

“……有急事嗎?”

繼而周斯年也鑽了進來。

宋五爺的火有了地方發,“周斯年,你是不是不會敲門?”是不是狗爪子想被剁掉?

“舅舅,有大事。”周斯年雙手合十,小小道了個歉。說來也是奇怪,他剛剛在樓下還憤怒地無法自拔,被宋庭玉眼神一掃,立馬冷靜下來。

“什麼大事?”宋五爺把文

件推開,他感覺以溫拾和周斯年的搭配來看,興許是小客廳的電視機壞了,叫他們今天晚上看不成最新一集的黃毛猴子。

溫拾看到坐如鐘般身形穩重的宋庭玉,莫名安心許多,抿抿唇,道:“就是,我好像原本應該上大學,但被人頂替了學籍,現在那個人冒用我的身份,在京師大學裡讀書。我想見校長,我想見可以處理這件事的人,我想把我的成績要回來!”

嘩啦——宋庭玉推開椅子站起來,“這是什麼時候發現的事?”

“就是剛剛,斯年他們回來,”溫拾把作文書遞過去,“這是我寫的,但現在,卻安在了另一個人的頭上。”

周斯年道:“我們也沒發現多久,舅舅,但是這件事千真萬確,我們都調查準確了,才來找您。”

宋庭玉連作文書都沒看,溫拾會這樣說,那這件事絕對是真的,但同樣在人情世故中沉浮久了的宋五爺不覺得溫拾想見校長就能解決這件事。

一所學校往往真正管事進行運營的,都不是那掛在明麵上的名譽校長。

“彆急。”宋庭玉繞過書桌,立在溫拾身前,專注盯著小媳婦的眼睛,見那眼角餘留紅痕,心上一滯,“這件事,我會處理,你想見學校的負責人,我會安排。”他越過溫拾,詢問周斯年,“現在那個冒名頂替的學生在哪?”

“我上午打聽了,說回老家桃花鎮辦事,很久沒回來了。”

“正好,我明天上午到桃花鎮辦事,”宋庭玉之前叫人查了溫拾的資料,知道溫拾是在鎮上一中讀書,“我們總要先弄清楚,這件事是從哪出了問題,對不對?”

溫拾想找學校,無非是想恢複成績,恢複本來的學籍,把原主應有的一切恢複原位。

但宋庭玉聽到他受了這樣的委屈,想的卻是冤有頭債有主,是一定要叫做出這樣事情的人付出代價。

“對。”溫拾點頭,宋庭玉說的對,“可是,他們能付出什麼代價,能做出這樣事情的人,還怕丟臉麼?”這時代連個互聯網都沒有,做出這樣事情的小偷,甚至那惡臭的名聲都傳不到桃花鎮以外的地方。

宋庭玉輕輕撥過他額前的碎發,語氣確實和動作毫不相乾的失溫,“看你想要他們付出怎樣的代價。”

而且,丟臉算什麼代價?

溫拾想要繩之以法的公正,宋庭玉絕對會找專業的人來追究

到底。

溫拾想要出口惡氣的複仇,宋庭玉也會做的乾乾淨淨不留痕跡。

他沒說的太過直白,而溫拾也壓根沒有往哪方麵想,他到現在還純良至極地覺得,宋庭玉隻如表現出來一般,紳士得體穩重大度,是個按時上下班的商業大佬,認真負責,遲早會飛黃騰達。

出了這檔子事,宋庭玉自然也沒什麼心情繼續處理工作上的煩心事,他將溫拾留在了書房,而後把周斯年驅了出去。

溫拾被他摁到書桌後的座椅上休息,宋庭玉回身靠在桌邊,將桌上擺著的一碟子櫻桃塞進溫拾手裡,這才隨手拿起桌上那本作文,翻到寫著溫拾名字那一頁,低頭看起來,良久道:“寫的很好。”

沒怎麼用國語寫過作文的宋五爺更沒有這樣的文采和敘述。

“我也這樣覺得。”溫拾低頭,如果坐在這裡的不是他,是原主,興許就能聽到這句遲來屬於他的誇讚了。

“你書讀得很好,能考上京市大學,憑的都是真才實學的本事。

當然,自家外甥除外,宋庭玉也不知道周斯年是怎麼混進去的。

溫拾喜歡讀書,天資不錯,書讀的自然好。但他覺得,原主對讀書的熱情比他更甚,畢竟他讀書是為了消磨時間不至於人生太無聊,原主卻是為了改變人生際遇,為之肝腦塗地。

就是這樣一個為讀書偏執的書瘋子,在落後的村子裡卻走到了那副田地。

想起剛到溫家村那一陣,溫成頭時不時的譏誚,哪怕後來溫拾用教書賺了糧食,也總被溫成頭講‘讀書有什麼用,將來連鋤頭都扛不動,還不是要喝西北風’。

溫拾心大,這樣的話聽聽也就過去了,他知道處在不同時代的人,看到的東西,領悟的東西,都是不同的,沒有必要強求價值觀的統一。

隻是,如原主一般心氣高,對讀書執拗、眼界超脫、誌存高遠、早早領悟讀書是離開桃花鎮唯一途徑的存在,這樣的話,卻成為了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雪崩時落下的最後一片雪花。

過於清醒的人在混沌的時代裡總是痛苦的。

這些日子下來,溫拾感覺自己或許也要痛苦,因為他不再是一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無法裝模作樣,糊塗地走下去。

這突如其來的重負讓溫拾有點喘不上氣,他有點慌,因為不清楚,他理

想中的生活,是否還能安穩無恙地實現。

腿上一沉,這力道叫溫拾回神,不知何時,宋庭玉蹲在了他麵前,將手搭在他膝頭,輕輕拍了拍,做出安撫舉動的宋五爺沉聲道:“你什麼都不需要擔心,因為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站在你這邊,都會幫你解決,所以,有我在,你想做什麼都可以。 在宋庭玉能力範圍內,他希望能為溫拾周全一切。

哪怕超出他力所能及範圍的,宋庭玉也願意一搏。

不為彆的,他隻是不想看到溫拾再流落出,那仿佛大雨裡找不到遮風擋雨無處容身的淋雨狗崽。

宋五爺好似神仙似的麵孔說什麼都帶著叫人信服和依賴的力量。

他過於漂亮,盯著溫拾的眼又十足專注,幽深如寒潭的瞳眸裡是溫拾自己的倒影。

從沒有人對溫拾說過這種話,溫拾一直生活在一個框架之中,所有行為都有著約束,該做什麼都有安排,他隻能低頭服從,長久以來養成了逆來順受的性格,因為沒有人站在他背後,像宋庭玉一樣,往日總淡淡的,沉默如一座山,可卻又是一座可以倚靠的山,一座甘願為他提供棲身之所的山。

那一刻,溫拾胸口仿佛湧上一股熱氣,這種突如其來感覺就像是被搶救時,腎上腺素注射進來的一瞬間,身體各項機能都被喚醒到極致,眼前看到的光圈和心頭猛烈的跳動,叫他口乾舌燥,呼吸不暢。

好奇怪。

這是什麼感覺?

溫拾不懂,但他知道自己現在似乎不太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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