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這是幻覺嗎?(1 / 2)

這托著禮帽的男人,身量和宋五爺差不多,也是整身套西,暗色的西裝和禮帽同色,這正統的一套唯一出挑的,是他脖頸間的花哨絲綢方巾,棕金色塊鎖鏈印花,圖案十足的暴發戶。

視線上移,這人生的一張明顯刻薄寡恩的臉,尖下巴,吊梢眼,鼻梁高挺但鼻頭很尖,不像是常人能天生長出的鼻子,太假,就和他的笑一般,看著不協調,不舒服,怪怪的。

宋五爺看垃圾的眼神實在是太強烈,任誰都能看出,他對這人不加掩飾的厭惡。

能叫宋庭玉厭嫌到這種地步,這人一定身懷‘過人之處’。

“我記得請柬上,寫的是你兄長的名字,曾毅元。”明知來者是客,但宋庭玉卻想叫人進來,把眼前的‘大號蟑螂’拖出去,扔到他該待的垃圾堆裡去。

這東西站在他的婚禮現場,都臟了這塊地方。

“是嘍,但這幾年你不常在港灣或許不太清楚,我哥呀,身子大不如前了,家裡的老人一致決定叫他退嘍,現在,曾家是我在管。”曾毅元上前一步,拎起拐杖,用純金的柱頭輕輕彈了彈宋庭玉的肩膀,自動生出一種熟稔如親友般的語氣來:“這麼多年沒見,我早都不記恨你當初打斷我的鼻子的事情,你怎麼反倒比從前對我更刻薄啦?這麼記仇的嘛?”

“這些年你不在港灣,我可想你想的不得了呀。”

他這話倒不全然是虛假的,這些年,宋庭玉一直如一座礙眼的山般擋在他眼前,哪怕這人已經遠走高飛到了內地,但港灣卻處處是宋五爺留下的餘威,曾毅元避不開也洗不掉,更封不住那些老東西對宋庭玉嘖嘖稱讚的嘴。

就連他自己身上,都有因宋庭玉留下的、永不磨滅的傷痕,這最初叫他連做夢都想生啖其肉,讓宋庭玉用這世上最受折磨的方法死掉,就是曾毅元這些年心頭所思所想。

他每天,都在想,如何叫宋庭玉死的體麵全無、痛苦不堪,以消心頭之恨,隻有這樣才能將兩家素日積攢下的仇怨、兩人之間的糾葛,一筆勾銷。

被曾毅元用一種堪稱惡心的視線注視的宋五爺徑直撥開湊到身前的拐杖,麵無表情說著可以視為威脅人身安全的話:“我當初應該直接打斷你的腿,不過,現在也還不晚。坐輪椅回港灣,是個不錯的選擇吧?”

這後半句稱不上是威脅,充其量算是預告。

看樣子宋庭玉已經在搜羅手邊順手

的工具了,畢竟單靠拳頭打斷一個成年男人的腿,還是有點困難。

他對曾毅元,沒有半點港灣舊識的友好,從兩個家族的仇恨到兩人的私仇,絕不是表麵上已經在和事佬的撮合上握手說開和解那麼簡單。

他們兩個,心底恐怕都隻有致對方於死地的念頭。

宋庭玉不知道他不請自來的原因是什麼,但曾毅元在他眼裡就是個瘟神。

隻要曾毅元出現的地方,絕對沒有好事,這不隻是宋五爺站在仇家的立場上厭惡對方,還是宋庭玉站在一個普通人的立場上,對曾毅元這樣做不恥生意的人正經的輕蔑。

“你試試看呀,看看我都到這裡來了,”曾毅元也收起了臉上的嬉笑,“會不會這麼容易打道回府。”

兩個男人如弓起脊背的雄獸一般對峙,呲牙、磨爪,如鐵鞭的尾巴啪嗒啪嗒拍擊著地麵。

空氣中仿佛燃起了火藥味。

坐在這張桌前的薛仲棠等人眼珠子已經該互相暗示冒火了。

齊樂警惕:我靠,好像要打起來了,這找茬的港灣佬是誰啊?我是不是得往旁邊走走,打起來波及我怎麼辦?

鐘之擇有些發愁:不能叫他們打起來,這場合那麼多雙眼睛都盯著呢。

薛仲棠蹙眉:廢話,但是你們誰先去攔一下子?彆看我,我不想被一個肘擊打飛。

“哎呀,曾先生!不是說好等等我一起進來嗎,怎麼您先給五爺賀喜來了!”

這一道聲音吸引了這小小角落全部看客的注意力。

乾瘦的梁東升緊走了兩步,帶著胖到看不到眼睛的肥龍,插入宋庭玉和曾毅元身前,充當起隔離帶,“五爺,百年好合,早生貴子——嘿,看我這嘴,說錯了,舉案齊眉啊!”

這下,方才還不清楚曾毅元是個什麼東西的薛仲棠等人,也變了臉色,看著梁老板,露出了和宋庭玉一開始看曾毅元一般的輕蔑和厭惡。

他們都是做正經生意的人,雖說家裡這些年積攢下的人脈和威信也算得上手眼通天,但是真像梁東升一樣仗著本家祖蔭,毫不避嫌做起損陰德生意的傻帽,他們這一圈裡都挑不出第二個。

宋庭玉後退一步,如視死物的目光掃過顫巍巍低著頭額角冷汗涔涔的肥龍,又看看猴精的梁東升。

原來這人是請不動他,就到

港灣去投拜彆的山門了。

魚找魚蝦找蝦,烏龜找王八,梁東升找上曾毅元,堪稱一句臭味相投。

“五爺,這曾先生是我的客人,好不容易從港灣請來的,您和他是舊相識,今天又是這樣大好的日子,不如給我梁某人個麵子,坐下來一笑泯恩仇有?”梁東升笑的滿臉褶子,伸出手,想跟宋庭玉握一握。

給梁東升一個麵子?

這話說出來簡直要人笑掉大牙。

宋庭玉當年在港灣,因宋知畫被綁的事,將那背後出陰招的曾毅元也給套了麻袋,差點把這小子麵骨都打裂,隻叫曾毅元整個鼻子,都算是曾家保鏢找人的速度夠快。

因為這兩件事,曾宋兩家原本就不大對付的世仇直接升級,那一陣曾家少爺出門要帶一車保鏢,各個身上備著電棍斧頭,宋家的場子也遇上了不少找茬的外來客,攪黃了不少生意。

最終還是曾家的老爺子請動了叫老五爺都喊一聲大哥的港灣佬出麵,將兩個小輩叫到一處,叫曾毅元下跪‘認了錯’,摁著宋庭玉握手‘言了和’,曾宋兩家自此涇渭分明。

那老頭的麵子宋庭玉給,是看在從小就叫他世伯的份上。

但這梁東升算個什麼東西?

宋五爺沒禮貌地無視那隻手,目光看向門口的宋武,招招手。

“五爺。”宋武小跑進來,“怎麼了?”

宋庭玉手背向外一掃,“請他們出去。”

“五爺?”宋武認得曾毅元,也認得梁東升,知道這倆都是宋庭玉眼中賽過癩蛤蟆的人物。

但就算是癩蛤蟆,這也是包了六千大紅封的癩蛤蟆,這樣逐出去,不大好吧?

來者都是客啊。

“要我再重複一遍嗎?”宋庭玉斂眉,大有宋武再不動,就跟曾毅元一起滾回港灣的意思。

宋武立馬腳底打轉,麵向梁東升,現編出來理由:“二位,不巧,今天來的客實在有點多,這原本定好的位置不大夠了,您二位要不後半場再來——”

梁東升臉上的褶子抖了抖:當他耳朵聾沒聽到剛剛宋庭玉說了什麼嗎?當這婚禮是球賽嗎?還能分上下場的?!

曾毅元聽笑了,仿佛剛剛那個跟宋庭玉針鋒對決的人不是他,“既然沒位置,那我也就不打擾了,庭玉,今天能見到你我

就很滿意了,我們來日方長。梁先生,走吧。”

梁東升跟在曾毅元身後出了宴會廳,再也忍不住,“曾先生,我這還是第一次被人從婚禮灰溜溜地請出來。”方才那宴會廳裡多的是京市有頭有臉的人物,這樣一鬨,梁東升麵兒丟大了!

他感覺自己就像那灰溜溜的老鼠似的,被宋庭玉一個大逼鬥從桌上抽了下來。

曾毅元站在宴會廳前,定定盯著那張看不清臉的模糊海報,聽到梁東升的抱怨,‘嗤’了一聲,彎起眼睛,“梁先生,你現在就想爬到宋庭玉頭上,未免太早了些,想叫宋庭玉聽話,您還是該抓準七寸才是,要是抓不準,最起碼要知道韜光養晦的呀。”

可轉過身,曾毅元臉上的假笑就褪了個一乾二淨,這梁東升,實在是蠢不堪言。

梁東升望著那拎著手杖遠去的背影,眉頭皺的死緊。

這群死港灣佬,是不裝13就不會說話嗎?

兩座瘟神被宋武畢恭畢敬清走,宋庭玉囑咐宋武將他們送來的禮金也原封不動退回去,那都是來路不正的臟錢,收到手,宋庭玉嫌晦氣,另外,“上下打掃一遍,叫幾個人跟著溫拾,不要讓他落單。”

“是。”宋武立馬跑出去召集了宋家的保鏢,“從上到下一層層搜,還有酒店外圍都要查看,發現不正常的人,就地擒下。”

這邊的熱鬨結束,和霍夫人攀談一番的宋念琴才聞訊趕過來,不可置信看著宋庭玉,“你把客人趕走了?”

“是曾毅元和梁東升。”宋五爺理直氣壯,這算什麼客人?

聽到這兩個名字,宋念琴準備罵人的架勢停住了,“那小混賬怎麼從港灣跑過來了——他不會還和梁東升湊到一處去了?”

宋庭玉露出個‘你猜的都對’的表情。

“這真是,曾家老大也不管管他?”

宋庭玉搖頭,看那曾毅元耀武揚威的樣子,曾家恐怕是剛結束一場腥風血雨,那曾老大,估摸著已經被他弟弟狼狽地趕下台,送到療養院‘安度晚年’了。

港灣大多數多子家庭,並不像宋家這般和睦,兄弟鬩牆,子女反目,都是最常見的戲碼。

因而大多數如老五爺一般的風光大佬,大多都是晚景淒涼,眼見著家族支離破碎,親子刀劍相向。

“也是活該。”宋念琴捏緊了手裡的帕子

,“怪他們害完你大哥,還敢綁知畫。”

“那些捕風捉影的事就不要再說了。”宋庭玉垂眸,站起身,不願再繼續留在下麵和人客套,“我上去看看溫拾。”

宋五爺剛走出宴會廳,薛仲棠就跟狗皮膏藥似的黏了上來,諂媚道:“你去乾嘛?”

“你想乾什麼?”

“那柳泉還沒到,他到底來不來?”薛仲棠眼睛都快望穿了,他特意還安排了人手在門口等著,一見到柳泉就立刻上來找他,結果這小子,生生讓薛二爺等了一個鐘頭還沒出現。

“……”宋庭玉又不是臭算命的,他怎麼知道那柳泉來不來。

“其實吧,我也是想跟你說件事。”

“說。”

“我找人打聽了一下,這柳泉對桃花鎮未來的發展布局很片麵,準備搞什麼生產基地。”

“什麼生產地基?”

“直白一點,就是種菜養豬。”薛仲棠攤手,“現在省裡都這樣說,生產基地,比豬圈菜園子洋氣。”

“……所以呢?”

“我們得投其所好,我聽說他想搞百畝大棚,但是沒錢。所以我直覺,他今天肯定會來,這裡可有不少願意和政府搭上關係的有錢人。”薛仲棠分析道。

“要我出錢嗎?”

“錢當然要出,還有就是我聽朋友說,那個柳泉,好像喜歡男人。他原本是京市土管局的,結果在一次招標上,和一家公司的男負責人有點說不清的關係和交往,被停職調查後雖然能證明他是清白的,但還是調走了。”

宋庭玉對人家的私事不感興趣,那個小鎮長曾經是乾什麼的,和他有什麼關係?

“我和他肯定是談不攏了,就算我能犧牲色相,他估計也不願意看,我倆好像天生相斥。五爺,這次換你去和他談談吧。”薛仲棠雙手合十,祈求地望著宋五爺。

他不是叫宋庭玉去勾.引柳泉,因為隻要宋五爺那張臉往那一擺,這合作談成的機會肯定直線飆升。

不信宋庭玉迷不死那喜歡男人的柳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