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溫浪的謝師宴是在收到錄取通知書後辦的,該說不說，溫浪考上的一本大學在他們那個成人學校也算是名列前茅的程度了，也算沒白費這些日子的努力。
不過溫浪覺得,比起學校的老師要感謝,他最該感恩的還是他哥，如果不是溫拾當初好說歹說叫他去讀書，又給他找好了不錯的學校，溫浪這輩子都不敢想象自己能踏進大學校門裡。
他從出生起就在村子裡，村子裡的謀生手段就是一身力氣、勤勞、能吃苦、不怕累，大家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走出村子不過也是出去找在城市裡賣力氣的活計。
沒有人把讀書認字當回事,男娃就早早學著扛上鋤頭學習土地裡的幼苗何時栽種何時灌溉,女娃這要學生火燒菜喂雞喂鴨找個門當戶對的村裡小夥，儘早結婚,生出足以繼承自家那幾畝地的後代，靠學習改變命運的思想似乎還沒吹到那落後又貧瘠的地方。
當溫拾問起溫浪為什麼要去學教育的時候，溫浪嘴上說著羨慕和程臨安一般的鐵飯碗，可心底卻難免想起他生根發芽的那片土地,如果他能改變些什麼就好了,就像他哥哥改變他的一切一般。
這樣的願望溫浪不好意思和溫拾講,卻能和自己的‘前輩’程臨安探討，他也想成為程臨安這樣,學識淵博、為人親和、認真負責的好老師。
“我也沒有你說的那麼好。”程臨安被溫浪誇的低下了頭，他也說不出自己心底的感覺是愧疚還是羞恥,“而且,我已經不準備繼續當老師了。”
“什麼？那你去做什麼？”溫浪不敢相信程臨安竟然要放棄一個鐵飯碗？
好歹也算是大戶人家小公子的程老師點點頭,“我和幾個朋友,準備做一個出國谘詢的機構，算是創業，家裡也說，我這樣一輩子做老師沒什麼前途。”
“做老師還沒前途？”溫浪再度大驚，以溫浪現在的世界觀來看，能有一個鐵飯碗，不用頂著烈日被鋤頭磨出滿手血泡，還能稍微有點意義的工作，就已經很有前途了。
程臨安也有些無奈地點點頭。
他父母都是商人，對小兒子的事業一向是帶著一種批判的態度，因為他們知道給彆人打工是不會有出路的，更彆提融入更上層的階級了。
家裡的企業程臨安不想去還有他哥哥，但他的父母寄希望於這個聰明的兒子做出點成績來，而不是一直在一個算不上高校
的成人學校當外文老師，這簡直愧對家裡這些年給他的栽培。
“所以，你是因為家庭的壓力才準備去創業？”
程臨安垂眸，“嗯。”
其實不是。
家裡對他的意見從他回國那天開始就一直存在，不過他始終沒把父母的建議和嘮叨當回事，程臨安學了一套外國的人生觀，他的人生是他自己的，做什麼、是好是壞，都是他自己的選擇，他當老師當的開心，教學生教的樂意，感覺實現了自己的人生目標和價值就足夠了。
但現在，他在懷疑他是不是真的適合做一個老師。
程臨安不否認從前作為一個老師，這職業帶給了他滿足和快樂，但現在，他已經沒辦法認為自己是一個合格的教育者了。
溫浪是特殊的，但這份特殊是他的錯誤。
“哪怕我不是老師了，我們還能做朋友，對嗎？”
“當然。”溫浪又不是因為程臨安是老師才和他當朋友的，朋友這個身份排在‘老師’之前。
“不過，你去上學需要住校吧？那十一要怎麼辦？”
“留在家裡。”溫浪的學校也有住宿舍的要求，背著十一去住宿舍很明顯不現實，溫浪隻能把孩子留在家裡，還好，有小胖和十一作伴。
“不會舍不得嗎？”
“這有什麼舍不得的，又不是見不到了。”把孩子留在宋家，溫浪很放心，在這裡不會有人虧待十一的。
和對兒子放養照顧也灑脫至極的溫浪不同，即將走上求學之路的溫拾相當舍不得他家小胖墩。
小胖這個暑假剛學會在地上扭著屁股豬突猛進，已經能在海綿墊上跟十一比誰爬的更快更猛了，胖少爺年紀不大，但勝負欲很強，每次都是咬著牙如老黃牛般一聲不吭往前衝，絕不給他哥放水，而被他落在身後，悠哉悠哉慢慢爬的十一，完全不知道他們的比賽已經開始了。
早教老師說四個月的小胖已經可以開始進行語言訓練了，雖然這時候的胖少爺還隻能用成年人都聽不懂的單音節來溝通，不過這不妨礙他開啟對簡單話語的理解和感知能力上的鍛煉。
“多說一些，慢慢來，他是可以聽懂的。”早教老師鼓勵家長多跟寶寶對話。
早就經曆過這方麵教育的十一已經會說單音，他看到溫浪就會喊‘ba’，看到溫拾也喊
‘ba’，肚子餓了會說‘nai’，看樣子，距離喊出完整的‘爸爸’也不遠了。
有一個已經會說話的寶寶珠玉在前，四個月的胖少爺也開始努力，但他想說出有意義的字音很困難，不過溫拾在和他溝通的時候，可以明顯看出來胖兒子是能聽懂他說的話的。
就比如每次溫拾給在地上爬完累壞了胖少爺抱起來，心疼地給兒子擦完汗後，問：“要不要去找爸爸玩？”的時候。
“啊！”小胖紅蘋果似的小臉都繃地緊緊，很明顯他懂溫拾話裡的‘爸爸’是哪個，是那個嫌他喝奶還拿不動玻璃奶瓶的親爹。
他不樂意找那個爸爸去玩。
在小胖的世界裡，他有兩個爸爸，一個爸爸香香又溫柔，和他說話的時候總是帶著笑，他最喜歡和這個爸爸待在一起，因為在他還是個胚胎的時候，就是待在香香爸爸的肚子裡。
另一個爸爸身上總是硬邦邦的，臂彎裡躺起來很不舒服，他不香香，也不愛笑，低頭看小胖的時候也沒什麼溫柔的模樣，隻有麵對小胖的香香爸爸才會露出點柔和的神情。
但就算他對香香爸爸露出討好的笑臉也沒用，香香爸爸隻能是胖少爺的。
好在這胖小子心裡的小九九宋庭玉不知道，不然他高低要讓胖少爺明白明白這個家裡的一家之主是誰。
其實宋庭玉很少和溫拾一起帶孩子，他基本上和溫拾錯峰帶，溫拾帶的時候他處理工作或去上班，溫拾需要工作的時候，在家的五爺會一手兒子一手文件。
月嫂買回來的嬰兒背帶很有用，睡著的小胖可以安穩靠在他爹寬闊的胸膛上，睡的安安穩穩不省人事，而宋庭玉也可以解放雙手，批閱一下文件什麼的。
宋武如今已經逐漸習慣起他到宋宅取文件的時候，宋庭玉靠在老板椅上，胸前趴一個綁著黑色背帶的小胖少爺的樣子。
兩個成年人為了不打擾睡到呼哈呼哈的幼崽，已經熟練掌握了用肢體語言和傳紙條的方式來溝通，宋庭玉抬手遞過來的文件是批閱好的，桌麵上放著用指尖點兩下的是有問題要返工或者直接推翻的。
收拾完文件，宋武掏出準備好的小紙條遞到宋庭玉麵前，上麵都是宋庭玉要出席的行程，五爺緩緩舉起鋼筆，從第一個慈善晚宴開始打叉。
X等於不去，五爺畫了一整頁的X，浪費時間去無用的客套活動，他還不如在
家給容璋換換尿布喂喂奶。
安靜的室內隻有筆鋒唰唰作響，宋庭玉頭也不抬畫到了最後一行：【桃花鎮公路建設啟動儀式】。
這活動不是邀請宋庭玉的，是邀請溫拾的，宋庭玉終於也成為了“誠邀您攜家眷出席”裡那個‘家眷’。
“公路建設啟動儀式？”溫拾都把這件事忘到腦袋後麵去了，收到請柬他才記起來他捐的那十萬塊。
一條公路當然不會這麼便宜，剩下的大頭是五爺添的，但捐贈署名隻留了溫拾。
“你想去嗎？”宋庭玉問：“如果沒有時間，我就幫你回絕。”
“有時間。”楊見春這段日子可憐溫拾準備開學做大一新生，自己帶著幾個老師出發到隔壁省出差了，加上各個補習班分店又有了代理人，溫拾倒是得閒了。
“我們一起去吧，再帶上小胖。”溫拾收起請帖，他和宋庭玉還從沒一起帶過孩子出門，“參加完活動，我們正好四處轉轉，帶著小胖看看外麵的景色，他現在要練習認知能力。”光看彩色小卡片可鍛煉不來。
溫拾還問了問溫浪要不要回去看看，可溫浪那天還有補習班的工作，“我就算了，也沒什麼好回去的。”
他沒什麼想看的人，反而桃花鎮還有他避之不及的人，萬一去了再意外碰上，徒增尷尬。
“你們要帶小胖出去可得帶好奶粉尿布，那邊樹多蚊蟲也多，驅蚊膏也要帶上。”宋念琴得知溫拾他們要帶著小胖去踏青，嘮嘮叨叨了一大堆，最後光給胖少爺收拾的行李就有一個小箱子，從奶瓶到胖少爺睡覺時候要鋪的薄墊子都裝進去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要搬家呢。
五爺陳述事實，被宋大小姐拍了一下子，“你當小孩子和你們一樣？你出去睡大街我都不管，小胖出去必須睡的乾淨。”
第一次跟著大人外出的胖少爺圓圓的腦袋上戴了頂宋知畫現踩的粉藍色荷花帽，帽簷寬大呈現卷曲的波浪形，正好遮住小胖頭頂的大太陽。
垂下的兩條緞帶在小胖肉出兩層的下巴底兒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瞧著胖出雙下巴的溫容璋同誌顯得精致了幾分。
和爸爸一起出門的小胖當然要賴在溫拾懷裡，哪怕宋庭玉隨手拿著嬰兒背帶、嬰兒水壺、小胖專用口水巾、一早上廚房新給胖少爺打的香甜果蔬泥、胖少爺新寵玩具小鴨子……小胖也死死
扒在溫拾身上。
溫拾正正他的小帽子，指指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兒子快看，白白的是雲，藍藍的是天，綠綠的是樹……”